餘德林身上的被單已經被掀了起來,一張挂着微霜的臉呈現在忽明忽暗的火把的光亮中。金虎不由一個哆嗦,歪頭看着凝視着餘德林的牧天。
“還有火把嗎?再拿一個來。”
“應該有,一般來這裏值班的都是兩個人一班的。”金虎說着,就去上面尋找。
室内又變得幽暗起來,移動的火把的光照裏,隻有中央的平台,和伫立在平台邊上的人。
金虎回望一下,寒戰自心底打上來,怎麽也抑制不住:他真的在跟死人對話?
片刻功夫,金虎果然又找到兩支火把,點燃了,一起舉過來。
牧天接過一支,掀掉整個被單,将火把靠近餘德林晃了幾晃。
薄霜退去,露出的是一張頗爲清秀的臉,而且皮膚雖然看起來失去了彈性,但完全沒有因爲在冷庫裏放了三個月而産生的失水的現象。也就是說面色還是光澤的。
火把的光朝下移動,照着餘德林的手。
牧天稍微後撤了一些,這是左邊,餘德林的右手五指是張開的,牧天又趨前,隔着屍體看那左手,同樣是五指張開。隻是程度不同。
牧天伸手輕握住餘德林張開的五指,企圖捏攏,但沒餘德林五指僵硬,略一用力,五指發出咔嚓的骨關節斷裂的輕響。
這響聲很細微,可在這陰暗的地下室裏,卻有一種驚心動魄的效果。
金虎大張着嘴,盯着牧天。
牧天沒有理會金虎的驚訝,招呼他走到餘德林頭前,将手裏的火把叫金虎拿好,自己抖了一下袖子。嗨,臨時穿上的棉襖有點礙事。
“刀。”
“有。”金虎放下一支火把,從腰後摸出一把刺刀來,遞給牧天,又撿起火把舉起。
牧天把刀伸向餘德林脖子。
“這是要做哪樣?!”金虎大惑不解,但又不敢問出聲來,隻能瞪大眼睛盯着伸向餘德林脖子的刺刀。
隻見寒光閃處,餘德林前胸的衣扣被瞬間挑開,牧天反手執刀,雙手齊下,撕開衣服,露出了餘德林還算結社的胸膛。
金虎不由倒退了一步。
牧天把刺刀遞向金虎,金虎才又上前,接過刺刀,别在腰間。
牧天雙手平拂着餘德林胸膛,一路朝上,環繞住頸部,再深入後腦勺。
竟然把餘德林的腦袋擡起。
确切地說是抱在自己手裏。
金虎眼見這一切,拿着火把的手不住地顫抖,“牧先先生,我先,先出去一下,下。”
他根本不是在征求同意,而是立刻将兩支火把遞給牧天,自己舉着一支朝上面跑去。
牧天知道他是尿急,在這裏,即使尿褲子,那也是對死者的不敬。
當金虎在外面瀝瀝啦啦地解決完,回到屋裏的時候,牧天已經上來坐在那裏等他了。
“牧先生。”金虎很尴尬地拱手叫道。
“坐一會緩緩,不然冷熱對沖,你會得寒熱的。”牧天關切地說,根本不提下面發生的事,這讓金虎有點感激,找了個小凳坐在離牧天丈八遠的地方。
“你們怎麽會有這麽多冰啊?”
“哦,牧先生,咱們來的,是蛤蟆島最特殊的地方了。這底下方圓差不多十裏都是空的。都是差不多十來丈見方的房間。據說是當年小刀會他們挖掘的。離水隻有三裏多路,在那裏有一個可以通大車的入口,大車您知道吧,就跟您先前看到的四輪馬車一樣寬。”金虎說着,起身把兩支火把在地上弄熄了,隻留一支在牆上。
牧天對他笑笑。
“每年冬天臘月的時候,湖面結冰到一定程度,島上的人就去湖裏取冰,沿着一條坡道存在這裏。湖裏的冰取之不盡,裝滿冰窖,全島一個夏天也用不完。這地方是根發阿嬸要求,在德林死的那天王爺派人連夜挖的,專門用來停靈。後來,就是第二天,根發阿嬸又說德林死得蹊跷,不讓下葬,說必須停靈半年以上,德林的冤屈才能化解。如果要有兇手,他也會暴斃。”
“如果要有兇手是什麽意思?是因爲他死在床上的嗎?”牧天若有所思地問道。
“咦,你怎麽知道他死在床上的?死人真的能說話?”金虎詫異地問。
“那麽他真的是自己死在自己的床上的?”
“是啊。那天特别熱,他跟他媳婦睡午覺,誰知道這一睡,到傍晚還不起來。他媳婦叫他把谷垛苫上,說是夜裏有大雨。就發覺他已經沒有氣息多時了。他才結婚不到三個月啊。根發阿嬸難過是有道裏的,要是能留個後,也好點。”金虎無限惋惜地說道。
“他身上的衣服是他死的時候穿的嗎?”
“那哪能,是後來換的壽衣。還是我替他換的呢。”
“很順利嗎?我是說換壽衣的時候。”牧天追問道。
“别提了,一點都不順。德林當時渾身僵硬,尤其是手指頭全部乍撒着,怎麽也捏不攏,換了三套衣服,最後才穿進袖筒裏。可是手出來了,還是乍撒着的,您也看到了,這放在冰窖裏都快三個月了,還是那個樣子。所以啊,根發阿嬸就說德林是讓人害的,冤屈得連手都不願意合攏,是要抓那兇手的。”
“島上的人怎麽說?”
“您是說對德林的死?嗨,說什麽的都有,這麽年輕就暴斃在自家床上,那肯定是上輩子做了什麽孽之類的呗。”金虎似乎不太相信自己說的。
“他媳婦叫啥?你跟她熟嗎?”
“叫龐麗穎,鹦鹉島島主龐志的女兒。那是個美人,整個海子蕩都知道她,但我跟她不熟。就是喝喜酒的時候去鬧過新房,後來人家有家過自己的小日子。就很少來往了。”
“根發嬸子提到了韓鵬舉,還說是他兒子害了餘德林,這是怎麽回事?”牧天沉思地問道。
“韓鵬舉是鹧鸪島的島主,當年跟王爺和餘根發是結拜兄弟。一起打天下的。在追蹤姚吉順餘部的時候,根發叔替王爺擋了顆子彈,死了。韓鵬舉就成了王爺最信任的人。他的鹧鸪島,主要是養馬,提供全蕩。還兼管着雁子島的防務,全家吃着蕩裏的官饷,還做着馬匹的生意。應該是全蕩數得着的富戶。私下裏大家都說,他家的銀子比王爺家裏的都多。”
“哦,這樣啊。那他以前是幹什麽的?”
“韓鵬舉啊,就是給姚吉順家當馬夫。”
“他兒子呢?”
“您說韓承禮啊,一直跟着他爹給姚吉順放馬,不過這小子釘馬掌的手藝那是一絕,全蕩的馬匹,差不多都是他給釘的掌。不過,後來不幹了,整天遊手好閑,吃吃喝喝,到處閑逛。嗨,家裏有錢,他爹又是王爺的心腹。富二代,也是官二代。命啊!”
金虎說起來雲淡風輕,也帶着些許的無奈。
“要說韓承禮害餘德林,那我不信。沒道理啊,子一輩父一輩的,而且韓承禮還是餘德林最好的朋友,好得恨不能穿一條褲子。”
“你剛才說韓承禮釘馬掌的手藝不錯,後來又不做了,那馬總是要釘掌的,現在誰在做這個行當?”
“哦,他徒弟,也是韓鵬舉的義子,叫苟大栓。”
牧天在第一次聽到“釘馬掌”的時候,内心就爲之一動,現在就更加更加明白了,心底感慨道:母子連心啊。
他正打算起身,門被推開。
一個彪形大漢站在門口。
背光下看不清楚那人面容。
“你就是上海來的那個能讓死人開口的大偵探?”聲音渾厚有力。
牧天極力地适應着突然照進來的光線,但還是隻能看清來人的輪廓。
金虎聞聲“噌”地站起來,拱手道:“韓島主安好!”
韓鵬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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