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天大約是沒得選,就下樓去迎接了。
皮克進門,見牧天完好無損,并沒有驚奇,隻問道:“黃尊丏呢?”
牧天應該是避免尴尬,就指了指門口的桌子。
皮克一邊嘀咕着,“他不是不想見我把”,一邊将桌上的成卷的銀元裝進公文包裏。還沖牧天很無厘頭地笑笑。
一時無語的牧天也隻有陪着皮克笑笑。
“你是覺得我公器私用吧,挺鄙視?”皮克掂了掂手裏的公文包,怪異地看着牧天。
牧天依舊無語,隻盯着皮克,看他說出什麽話來。
“你要知道,公器隻有私用的時候才有意義。這些巡捕是黃尊丏請求來保護你的。”
“巡捕隻保護有錢人嗎?”
“當然。國家是怎麽出現的嗎?就是一幫人,或者一幫富人别有用心地設立了各種公器,然後私用而建立起來的。”皮克一副學究的氣派,拉開架勢準備跟牧天讨論國家的起源問題。
“你這個話題太大了,我們隻讨論巡捕的問題,沒錢的普通人不也是要繳納巡捕捐的嗎?”
“你繳了嗎?”皮克反唇相譏。
“問得好,那我問你,租界的一張居住證,就一張紙片,收我一百塊,這裏面含稅了嗎?”牧天質問着皮克。
“當然,你有了居住證,就意味着享受了租界給你提供的公共資源。”
“那這些所謂的公共資源包括未包括巡捕的保護。”
“哈哈,你的嘴巴很厲害,我講不過你。如果戰争結束,你應該去大學裏教書。不過,現在也不是空談的時候。”皮克強笑着,還不忘了體現一下自己的優越感。他把公文包抛給牧天。
“你又要我幹什麽?”牧天猝不及防地接住,狐疑地問道。
皮克一時沒有想好怎麽把自己計劃有限度地告訴牧天,又不能讓他知道得太多。
“你把錢都給了我,那錢德勒怎麽辦?”牧天好像很爲他着想,但也表明牧天對社會那套也是門清的。
“我有辦法給他撥款,也算是公器公用吧。”皮克還是想扳回談話的主動權。
“打啞謎呢,給我?”
皮克覺得今天牧天完全是小孩子氣,欲占口舌之利,便也不和他計較,上前摟住牧天肩膀,“那些都不關你事,咱們談談你眼下的狀況。”
牧天不喜歡别人對自己如此親密,但皮克的話此時更重要,就撤了下身子,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更關心自己的狀況。
“我?”
“對,這三萬塊就算對你的獎勵。”
“算了,回頭又讓我替你幹活。我不上你的當。”
“你别算了啊。你幫我找到了滲透者。不要獎勵嗎?”
“誰?抓到了嗎?”
“當然抓到了,如你所願,是房子龍。”皮克沉聲道,好像并沒有想象的那麽開心。
“太好了!”牧天自己擊了個掌。
“好像沒有你想得那麽好。”皮克依舊沉聲道,這回語氣裏似乎充滿着憂慮。
“你這什麽話?又不是我的滲透者,是你的,你的皮克先生。你應該開心才對。”牧天根本摸不透皮克此時想什麽,就大聲沖着他嚷嚷道。
“段亞明就不是你想的那樣。”
“你提他幹什麽,死都死了。”
“不是我要提,是有人找到我,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還要我找到并交出兇手。”皮克耍了個心眼,厄本根本就沒提所謂兇手的事情。他這是在加碼。
“有人是什麽人?”
“段亞明背後的人,可能我們叫的‘夫斯基’們。”
“夫斯基們是誰?我去會會?”
“‘夫斯基’不是一個人,也可以是任何人。這樣跟你說吧,夫斯基是一個組織,我們的用專業術語這麽稱呼他們。你現在很危險,哪天你在街上走着,就有可能被人在背後打冷槍。”皮克不無憂慮地說,情真意切,極度關心對方的樣子。
哇靠,戲精,絕對影帝級表演。
“嘁,讓他們來試試?”牧天根本沒有當回事。
“我知道黃尊丏對你做過什麽,但你不能完全聽那個糟老頭子的。現在是現代戰争,用的是現代的武器,是熱兵器。我父親曾在你們的種族所在地傳教,但他也是一位人類學家,對各種古老的家族都有很深的研究。在他的日記裏詳細地記錄了你們這個古老種族巨大的力量和自愈能力。但那是在冷兵器時代。你在基地裏見過各種彈藥,還記得有一種子彈俗稱‘炸子’的嗎?它可以在人體内部爆炸,損毀各種器官。你們的力量,遠不能克服這種損毀而實現自愈。即便是在冷兵器時代,如果你們的腦袋被砍掉了,也就徹底涼涼,無法自愈了。所以,那些辮子兵拿着冷熱武器,曾經幾乎将你們的種族滅絕。從這個意義上說,黃尊丏那個糟老頭子壞得很。經驗讓我們都要牢記,對于個人來說,或者一個宗族、民族來說,妄自菲薄尤可救,妄自尊大必然滅亡。黃尊丏老謀深算,按理應該懂得這個道理的。”
“少說黃老邪的壞話,你說現在怎麽辦吧。”牧天正在想着現代化對古老文明以及制度、精神還有人性的戕害,聽皮克如此必吃必吃個沒完,就不耐煩地說道,同時,把皮克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撩開,在沙發上坐下。
“補救。”
“補救?怎麽補?”
“做一件他們想做,又做不到的事情。那麽就很可能化解你與他們之間結下的梁子。這種事情不是經常發生,但也不是沒有,比如友軍誤傷,附帶傷害什麽的。現在是戰時,在極端複雜的情況下,出錯是難免的。重要的是,我們出錯了,但不是故意的,沒有任何敵意。我們依然是朋友,盟友。而且要讓他們堅信這一點。”
牧天“噗嗤”笑出聲來,搞得皮克很奇怪地望着他,一臉的莫名其妙,都大難臨頭了,還笑的出來。這孩子不知道夫斯基鋤奸隊的厲害。厄本和那位素未謀面的年先生最終會查出段亞明是怎麽死的,兇手是誰。到那個時候,恐怕你小子就笑不出來了。
“某人說,戰後我應該去大學教書,我看某人自己更合适。我們不是在研究理論問題,而是要找出應對的辦法。”牧天不無嘲諷地對皮克說。
皮克微微尴尬了一下,把手在眼前揮了一下,“統一了思想才好行動。頂層設計的合理性與正确性,是具體操作成功的保證。”皮克爲自己找着理由。
“好,我覺得你的想法很好,很正确。現在說說你的操作吧。”
皮克朝牧天挪了挪,低聲而快速地告訴了他的計劃。
牧天簡直經掉了下巴,瞪眼問,“房子龍?你沒幹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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