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德勒追了出來。
“皮克。”
“還有什麽不清楚的嗎?”皮克關掉了發動機,探究出看着錢德勒問。
“沒有什麽,就是今天派出去的巡捕,我要不要撤回來。”錢德勒說着,仰頭看了看天,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表。
“不能撤,要等那邊徹底完事了,聽黃尊丏的。”皮克認真地說。
“32個小時?”
“不是32個小時,是32個時辰。我們的一個小時,大約等于中國人講的兩個時辰。十六個小時,從中午十二點,不不,你們到的時候已經兩點了。實際上隻有十四個小時。”皮克給錢德勒算着算術。
“那也超過了我們正常的工作時間。”
“可以考慮換班。”
“我們沒有足夠的警力來換班。”
“加班,發加班補貼。我可是給你要了一萬大洋。”皮克說着拍打着錢德勒的胸脯。
“那我要給他們多少?”
咦,這個錢德勒,不食人間煙火啊。
“你要有說的過去的理由,可以一個子兒不給他們,全是你的。”
錢德勒默然,像是在想什麽理由說得過去。
“你以前沒有幹過這種私人訂制的買賣?”皮克的語氣裏帶有探究、好奇和調侃。
“不是,這回您是長官,又是發包方。”錢德勒面帶擔憂地說着。
“哈哈,你是擔心我,是嗎?”
“是,長官。”
皮克勾手讓皮克靠近一點,然後在他耳朵邊低聲道:“我開的價是兩萬。明白了嗎?”
錢德勒點着頭,突然大聲叫道:“兩萬?!”
皮克不等他進一步驚訝,發動了汽車,急速啓動,開出了彎頭浜巡捕房的大院。
留下錢德勒在不是很明亮的路燈下淩亂。
……………………
黃尊丏再次登上頂樓,在平台上逡巡了一圈。
天光下,巡捕的崗哨依然。
秋夜浸涼,他們瑟縮着,但沒有離開崗位。
隻有零星的外出消遣的人回來,見到巡捕避之唯恐不及。
原本福佑裏就是鬧市中的靜地,小樓又處在福佑裏的中心部位,兩頭不挨着。
一切平安。
大鍾敲過了兩點的鍾聲。
一輛汽車駛進了福佑裏。
錢德勒親自送來了宵夜,還有每個人三塊大洋的加班費。
錢德勒與彼得森不同,他隻是東方行動的外圍人員,相當于輔警,自己頭上的傘還不夠硬。這種公器私用、中飽私囊從來都是有限度的。很多時候都是雨露均沾,所以頗得下屬的擁戴。
崗哨上在一陣低聲的騷動中,又恢複了甯靜。
黃尊丏心滿意足地飄逸而下,這三萬塊沒有白花。何況是他搜羅了段亞明屋裏值錢的物件當了得來的。他不不知道皮克、錢德勒們層層盤剝,而那些基層的巡捕到手的隻有三塊。
五位數與個位數有着巨大的差别,但這不是黃尊丏要考慮的範疇。
他要的是少主的安全。
重回地下室,屋裏的煞白讓他好一陣子适應。
再過四個時辰,當啓明星升起的時候,少主就可以重生。
脫胎換骨成爲一個真正的隼族人,馬欄山人!
振興馬欄山就有了希望。
地下室裏的寒冷并沒有因爲自己短暫的離去而減弱,反而更加寒冷起來。這是日月交替的臨界點。
時間在流逝,仿生的蒼穹逐漸變暗,星辰再次閃耀了出來,吸收着滿屋的白色。
缸中的牧天意識開始覺醒,周身也變暖而且通泰起來。靈魂的罅隙裏看到黃尊丏依舊盤腿坐在缸沿上,隻是褪去了透明度,更加真實起來。
他的胸前爲什麽長出一個牛頭來,還帶着一雙翅膀?
周邊的白霧上升着,像被屋頂吸收。
一股氣柱,連着他的頭頂和天花闆。
腳底闆似乎有一種力量在灌輸。力量在體内充盈,将鑲嵌在脊柱裏的竹刺緩緩地推出。
周身的水也變得清明起來。
我在這裏已經呆了32個時辰了嗎?
大鍾敲響四下的聲音傳來,牧天緩緩地升出大缸。
剛剛暗下來的屋内瞬間煞白。
一柄長劍從對面牆上直朝他射來,刺中他的肩頭。
巨大的沖擊力将他推離了缸的中央。
他在缸沿站定,雙目瞪開。拔下肩頭長劍,鮮血噴出。
牧天雙眼黑影一閃,反手将劍朝着來的方向擲去。
“嗖!”
劍沒牆中。
俄頃,正面磚砌的牆,坍塌下來。
黃尊丏大叫一聲:“快跑!”上前扣住牧天腕上脈門,急急地竄上地面,緊貼門邊的牆站立着。
“咔嚓,轟隆!”
整個地下室坍塌了下去,地上的物件也一同被掩埋了起來。
黃尊丏根本沒有理會,拉着牧天上了頂樓平台。
此刻,東方的啓明星正亮。
再看牧天肩頭劍傷處,已經完好無損。隻是粗布的長袍上留着寸八的洞。
黃尊丏大喜過望,拱手拜了下牧天,就從兜裏掏出銀元來丢向樓下值班的巡捕。
那銀元也怪,本是重物,卻如紙片般飄飄而下,更奇的是,它們飄到巡捕頭頂的時候,卻不再下墜,恰好舉手可得。
巡捕們突然興奮了起來,有秩序地哄搶天上飄下來的銀元。它們後來叫這座小樓曰:飄銀樓。
牧天看着黃尊丏所爲,也不制止。隻心道:這人确實邪得很。
黃尊丏跑了一圈,撒完了銀元,來到牧天面前,“噗通”一聲,單膝跪地雙手抱拳道:“少主已承大統,容屬下告辭回馬欄山去。”
牧天微微一愣,就道:“你這是咋回事?古人說‘送佛送到西天’,你把我丢到半道子上,自己去回馬欄山,這叫怎麽回事啊?”
黃尊丏也是微微一怔,再拜道:“禀明少主,屬下雖身處囹圄,但在馬欄山已糾集萬衆,交由陳繼明之子陳志鵬代爲節制,馬欄山的複興事業也已開始,且呈如火如荼之勢。如此一來,少主在上海的事業,進,馬欄山可以從旁策應,退,少主也有個安身立命、東山再起的本錢。”
怎麽這個黃老邪什麽都能當生意談,這是本錢的事嗎?
牧天想着,沒有說話。
“少主,屬下這就啓程了,您還有什麽囑咐的嗎?”
“沒有,你好自爲之。保重。”牧天搜腸刮肚也沒有找出三兩詞來,就隻能庸俗了一把。說完也就自嘲地笑笑。
“那,少主保重,屬下告辭。”
“等等。”牧天突然叫住了黃尊丏。
黃尊丏一愣,“少主。”
“你那一副對聯不錯,立意很好,也有氣勢,刻在山口吧。”
“遵命。”
“不過橫批太俗,就不用了。你找個工匠,撿那馬欄山石,要整塊的,雕一奔馬,四蹄踏當年倭人斷頭,讓人牢記馬欄山的過去,也和了你上下聯的轍。”
“少主英明。屬下回去就辦。”
“還記得當年遭我姥爺砍頭的那四人的模樣嗎?”
“刻骨銘心!”
“好。記得就好。但現在的馬欄山重要的是先發展自己,仇恨要牢記,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要韬光養晦,把經濟搞起來,隻有你繁榮富足了,才會吸引人,八方來朝,明白嗎?”
“屬下謹記少主教誨。”
“教誨就算了。還有那漳州陳繼明的兒子,叫陳志鵬對吧。”
“是,少主。”
“有機會你告訴他,發展經濟,重要的是開放搞活。可是,馬欄山雖然地面很大,物産也豐富,但自古隻有一個山口與外界相通,這不符合時代發展的潮流。先要修路,打通馬欄山與外界交流的通道,讓内循環變成對外的大循環。這是宏觀層面的,至于微觀上,你記住了,要想搞活經濟,就必須堅持一個觀點,那就是不管是豺狼,還是黃鼠狼,能抓來雞,就是好狼。”
“屬下謹記在心。”
“我也隻是說說,你比我年長,經驗老道,面對風雲變幻的時代,一切都是新的,沒有現成的套路可以模仿,希望你能結合馬欄山的實際,闖出一條新路,搞出一套适合馬欄山發展的有特色的辦法來。不過,你大概現在還走不了。”
“少主還需要屬下做些什麽?”
“不是我,是皮克。”
“哦,少主,按理我是應該跟他告辭一聲的,但馬欄山路途遙遠,不便耽擱,他要的三萬塊大洋我已經預備好了,就在進門的桌子上,就請少主代爲告辭吧。”
“你還是自己跟他說吧。”
“少主,我說了時間緊迫……”
“他來了。”牧天指着樓下街道上已經駛人福佑裏的吉普車,興奮地道。
大家給我投票吧,一定不會辜負大家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