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來時的甬道,牧天還沒有想明白這判決意味着什麽就被推進了一輛黑色的别克轎車。
兩名巡捕一左一右地挾持着他。
他決定不想了,大不了跟自己在竹林寺,擔水劈柴,打掃庭院一樣,三個月而已。
隻是那時是跟胡提一起。
想起胡提,他突然有點難過,因爲沒來得及告下别。
汽車出了法國總會,上了愛多亞路,在外灘又拐入南京路,徑直到了靜安寺路,接着一路北上,直到海防路。
經過一道大門,牧天看到了一排排整齊的房屋,和三三兩兩散步的人,他們都穿着軍服,有說有笑,還嬉戲打鬧。
哇靠,不是要我充軍吧?
汽車終于在一個更小一點的大門前停住,從旁邊的崗亭裏出來一個軍官。他接過巡捕遞上的文件,在上面簽了字,揮手招呼兩個士兵,給他們伊裏哇啦地講了一通。
兩個士兵上前把牧天從車裏拽出來。一前一後地押着他上了另外一輛吉普車。
吉普車是敞篷的,牧天的視野好了很多。
汽車在筆直的土路上行駛着,車尾揚起的塵土逶迤着。
不一會兒,他們就來到了又一座大門前。
這是一座更窄的門,僅容一輛汽車通過,但牆很高,目測也有四五米。門樓上是一座長廊,上面架着兩挺重機槍。除此之外全不見一個人影。
大門軋軋打開,汽車徑直穿過,又行不遠,拐入了一座倉庫。
倉庫很大,四周擺滿了彈藥箱,正中擺着一張桌子。
士兵押着牧天走到桌前,把他按在桌前的椅子上,一聲不吭地離開。
牧天打量着四周的情境,心裏哇涼哇涼的:擔水劈柴不怕,但扛槍打仗自己卻從來沒想過。合着法國人的勞役就是去打仗?打三個月?可什麽仗是三個月能打完的?
牧天正要站起來,一隻大手按在他肩上。
牧天急扭頭,一個高大的黑人軍官站在他面前。
軍官是非裔法國人,名叫強森。
他把食指豎在唇上,然後道:“不要說話,跟我來!”
說完轉身徑直朝門口走去。
牧天的身材在國人中已經是頂魁梧的了,但強森走向門口的身影就像一堵移動的高牆。
牧天仿佛被什麽引力牽引着,不自覺地跟了上去。
他們走的不是牧天進來的門。
出得門來,兩個洋人士兵立正敬禮。
強森回禮而行。
牧天也随着舉舉手,象征地連連搭向額頭。
這顯然是個營區,空曠的草坪上錯落地矗立着一座座木屋。
一路行來,所有遇到的人都跟強森敬禮招呼。
這人挺有來頭。
牧天跟在後面想着。
大步流星,轉瞬就是一片荒草的開闊地。
他們隻能在前人踩踏出來的小道上行走。
不過強森的腳步依舊迅捷。
牧天緊趕慢趕地才能跟上。
這是要帶我去啥地方啊?
終于,強森停住腳步,垂首凝視。
牧天疾步從後面趕上來,已經有些氣喘。他在強森旁邊站定,看看強森,又順着強森的目光所向看去。
哇靠,目力所及竟然是一個大坑!
他們站在坑沿邊上。
深足有三五米,方圓在百米朝上!周圍是筆直的水泥圈牆。牆上東西南北各有一座拱門,空空如虎口。
坑底大約是鋪了沙子,幾十個人在下面肆意打鬥,沙塵揚起,此起彼伏!
牧天定了下神,原來底下分布着六個圓圈。中間一個大點,其餘五個成拱衛狀。
再一定睛,原來五個圈子裏各有兩人在撕打,旁邊四個人圍觀。
撕打的人個個歇斯底裏,圍觀的人筆直肅立,隻有腦袋随着撕打着的動作扭動着。
咦!
下面的人穿着一色的青年裝,跟牧天剛來那天在火車站前痛打的兩人一模一樣,隻不過那些人的服裝是青灰色的,而眼下坑底下的人的顔色要淺很多。
這是個什麽情況?
牧天帶着滿臉的疑惑,剛一扭頭。
強森閃電出手,掐住牧天後脖頸子,擡腳攔腰踢到。
猝不及防!
如一顆蔥,牧天頭朝下,直朝坑底栽去。
魂飛魄散!
“這誰?膽這麽肥?”
“就是,跳都活不了,還栽下來,當這是遊泳池啊?!”
“這要下來頭不得在栽進肚子裏?”
“瘋了!”
“有什麽想不開的?”
“不,是強森推下來的!”
“強森?你看見了?”
“沒有。”
“這教官狠是狠了點,但也不至于如此吧?”
牧天聽到了坑底的人聲,看見他們瞬間變大,仰望着自己。
他膝蓋一收,蜷縮于胸。接着一個側翻,同時打開身體,真如跳水運動員一般,竟将身體調整了過來。
“咚!”
牧天雙腳砸入沙坑足有一尺深。
沙塵揚起丈八,彌漫了撕打和圍觀的人。
沙塵散去,牧天看着周圍一張張驚懼的臉,突然大笑起來。再往上看去,哪裏還有強森的蹤影。
其他沙坑的人也聚攏了過來,而自己正落在沙坑裏兩個撕打的人中間。他們一個叫段亞明,一個叫房子龍。
牧天看着比自己個頭還猛點的段亞明,又看看已經鼻青臉腫的比自己矮半個頭的房子龍。
這是什麽地方,怎麽都朝死裏打啊!
房子龍一笑,一批,竟然還有些羞怯?!
牧天轉過身來,見段亞明正虎視眈眈地盯着自己。
“你瞅啥?”
“瞅你咋的?!”
“你想咋的?!”
“你新來的吧。”
“不知道,咋的?!”
“哼哼,你牛皮,從天而降,可你打斷了我們的訓練。”
“能咋的?”
“咱練練!”
牧天還沒來得及反應,段亞明的直拳就當胸襲來。
牧天急低頭含胸閃避。
“刺啦。”
後脖頸子一陣刺痛。
他當做項鏈墜子的錫兵已經落在段亞明手中。
牧天穩住身形,怒喝道:“還給我!”
段亞明充耳不聞,手舉着錫兵項鏈嘲諷地笑着,“嘿,快來看,”他拎着錫兵在頭頂上甩了一圈,又提溜着,“來了個小娘們啊,還戴着鏈子。哈哈。”
衆人圍攏着段亞明哄堂大笑起來。
“啥好玩意兒?”
“哇啊,是個小人!天天戴在胸前,不會是個情人吧?!”
“哈哈哈,太小了。”
“這也能用,它可怎麽弄啊?”
牧天橫眉立目,作勢上來奪那錫兵。
豈料圍攏的人裏三層外三層地早已形成了一堵人牆。
牧天的沖擊被彈了回來。
“讓他過來!”段亞明一把攥住錫兵,揣進懷裏,輕蔑地喝道。
人牆閃開一道縫隙,足有三四米的距離。
牧天發力沖向段亞明。
“幹他!”段亞明兩手齊揮。
兩個壯漢齊撲上前,一個魚躍,抓住已經沖入人群的牧天的雙腿。
三人同時撲到在沙坑裏。
段亞明上前,一腳踏在牧天背上,用力擰了擰,掏出錫兵在牧天眼前晃悠着,“想要?得有能耐拿!”
牧天雙目圓瞪,怒視着段亞明,雙手插入沙裏,肩膀急扭。
段亞明一個倒卧,肘擊牧天後心。
牧天嗯哼一聲,口鼻噴起一陣沙塵,挺了一下,半個臉埋在了啥子之中,昏死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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