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牧天與日本浪人一案是超級大案。
這已經被媒體炒作兩天了。
庭院中,萬國商團上百名團員全副武裝地組成人牆,把那些示威、請願、聲援的學生們圈在了中央。旗幟、标語也被命令不得舉起,隻能放在地上。而且是萬國商團們能看到的地方。
牧天的車是在蔣信義的車引導下從後門進入的。
穿過長長的地下甬道,牧天給關進了法庭中被告席木制栅欄的籠子裏。
歐洲的法庭很有意思,被告席雖然偏處一隅,但視點卻很高,面對着陪審員席。
站在木栅欄的籠子裏,你可以看到所有人的舉動,很像戲院裏的二三樓上的包廂,不僅能看到戲台,也能看到觀衆席。
法庭裏的所有人都要仰視自己,陪審員、雙方的律師、旁聽者,就連法官也不例外。
牧天站在籠子裏,面無表情地聽完了陳述、舉證、交叉詢問證人、辯論、結案陳詞。
劉慶懷已經換上了律師的長袍,帶着一頭如綿羊腚的卷毛金色發套,早已是口幹舌燥,額上已是布滿了細密的汗水。
“綜上所述,各位陪審員先生,爲了維護基本的正義,爲了法租界當然的主權地位和社會安定,保證我們每一位生活在這裏的公民的安全和幸福,應該判定我的委托人無罪。他隻是行使了任何一個法租界居民都會行使的權力!”
他話音未落,旁聽席裏就響起了一陣掌聲。
“當當!”
法槌連擊的聲音響起。
休庭。
這就完了?
大部分使用法語的庭審讓牧天聽得一頭霧水,但憑觀察和感知他也明白大緻的進程。此刻見法官帶着庭審人員離席,而陪審員們和旁聽席上的人們也紛紛離座,卻使他不明就裏起來。
高個子法國法警打開木籠子,“Sorsdela。”
牧天莫名地看着他,雙手握着欄杆,靠在木籠子上。
“出來,歇一會兒。”高個子法警用中文說道,還伸手比劃着。
哇靠,這多好啊。整個上午就這話接地氣——歇一會兒。
穿過一條光線昏暗的走廊,牧天在兩個法警的看押下來到一扇門前。
門楣上用中法兩種文字标明着“休息室。”
高個子法警朝牧天豎了豎拇指,又在他肩膀上拍拍,還摟了一下,然後打開門,把他推了進去,關上門。
房間不大卻很明亮,牆角擺着一把高背的椅子,看上去還很舒适。
牧天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望着沒有窗戶的門。這裏跟大橋牢房也差不了多少。他想着臨了劉慶懷滿臉勝利的喜悅和季若曦寬心的笑容,内心也安靜了下來。那個木籠子站得也不太舒服。
無罪釋放。
這是劉慶懷最後的要求,或者說訴求。
看他的表情應該是赢定了。
不過,這超出了牧天的認知範疇。
洋鬼子就是洋鬼子,審案也完全不按套路出牌。這和牧天知道的完全不同,甚至超出了他在所有的書裏聽來的。也不過堂,更沒有上刑,完全是兩個人吵架,而且完全自說自話,偶爾找個人來問問,也全然不知道找來的人會不會給自己幫腔。
這與戲文裏、書裏,動不動就叫“大刑伺候!”差得委實太遠。
這讓牧天懷疑起劉慶懷那抹笑容的真實性。
你笑得太早了,劉大哥。
果不其然,再次開庭的時候,法官陪問審團有無結果。
蓬志明從陪審席站了起來,“法官大人,有了。”
“講。”
蓬志明是一個安南裔法國人,四十來歲,長得幹瘦,社會身份是東方大劇院的襄理。此時緩緩打開手裏拿着一張折起來的紙,抖了抖,言之鑿鑿地念道:“有罪!”
“抗議!”
“無罪!”
“不能放走真正的兇手!”
“黑幕!”
旁聽席上已經亂作一團,胡提帶着幾個人沖向陪審團席。
幾個浪人打扮的日本人向着胡提等人沖了過去。
法警趕緊沖上去阻攔。
萬國商團的士兵破門而入,組成兩堵人牆,将兩撥人隔開。
當當!
法槌連續地敲擊。
法官詹姆斯大叫着:“肅靜,肅靜!”
這回說的是中文,因爲旁聽席上多數是華人。
法庭頓時靜了下來,如電影裏的定格。
“回去,回去!藐視法庭,我要把你們驅逐出去!”詹姆斯從座位上站起來,一手舉着法槌,一手在半空中劃拉着。
牧天笑了。
這戲好看,比聽書過瘾多了。
“兩位律師請上前來。”詹姆斯見情形得到了控制,坐下道。
劉慶懷一臉的沮喪,瞥了法官一眼,朝他走去。
小野的律師叫鈴木,一個看上去快五十歲的矮胖日本人,賊眉鼠眼,扁平的臉上五官擠在一起,唇下留着一撇小胡子。
他腳步細碎,看起來完全是一隻站起來的蟑螂。
“哈哈,三少,您的法律是體育老師教的吧。”他從後面趕上劉慶懷,極盡嘲諷地說道。
劉慶懷也不說話,揚起胳膊抖了下身上的黑袍。
肘部正好擊中鈴木面門。
“哎呀!”
驚叫一聲傳來,鈴木早已一屁股跌在大理石的地面上。鼻孔裏湧出一股血來。
全場不由一陣驚呼,接着就是哄堂大笑。
劉慶懷故作驚訝地止步轉身,好像極端不解地望着地上的鈴木。俄頃,伸出手去。
“您說的沒錯,鈴木先生。我幫您。”
鈴木一臉怨怒,抹了一把鼻血,揮手欲擊劉慶懷伸出的手。不料被劉慶懷翻腕抓住,輕輕上提,腳尖已伸到他的屁股底下,猛頂尾骨。
鈴木“嗷呲”一聲跳将起來,一手捂住屁股,一手擦着鼻血。
又是一場哄堂大笑,就連詹姆斯也忍俊不禁,噗嗤笑出了聲來。
他又當當地敲了兩下法槌,喊了兩聲肅靜。朝着兩位律師勾着手指。
兩人來到法官面前。由于身材太過矮小,鈴木不得不退後一步,這樣才能看見詹姆斯的臉。
“三個月勞役。”
詹姆斯說完,眼睛在劉慶懷和鈴木的臉上掃視着。
劉慶懷沉吟了一下,然後點點頭。
“不行!”
鈴木大叫着,爲了表示自己的抗議,還朝上眺了一下,扒着法官席的桌沿,努力地表示着自己的憤怒。
“那,一個月的社會服務?”詹姆斯不無嘲諷地道。
劉慶懷會心地笑了笑,“謝法官大人。”
“你這是枉法!”
“哦?”
“枉法必然貪贓。我要去工部局投訴你!”
“你現在咆哮法庭我可以逮捕你!取消你的律師資格!”
“陪審團已經判他有罪。”鈴木的氣焰消了一些。
“我說他沒罪了嗎?鈴木先生,這裏是我的地盤,我有最終解釋權!請回到你們的位置上去。”
鈴木還要說什麽,詹姆斯法袍長袖一揮,當地敲響了法槌,朗聲宣判“被告罪名成立,判服勞役三個月。着即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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