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王大彬行頭道具一樣一樣的看上去六十來歲的男人闊步走來。
屋外的夕陽給他身上披上了一層光環。
食客們見狀紛紛起身匆忙離去。
王大彬一個激靈,慌張地從凳子上跳下來,還沒站穩,疾步上前,雙手抱拳。
“老舵主……”
話音未落,“啪啪”兩個耳光打在王大彬的臉上。
王大彬一個搖晃,“噗通”跪在地上,雙手伏地叩了個頭。
“老舵主……”
馬洪生一腳踹在王大彬肩上,“起來說話,爲什麽跑到青龍會的地盤上撒野。忘了祖宗定下的條約了嗎?!”
王大彬又被踹了個仰八叉,眼裏看到的不是泰山會老舵主馬洪生“洪爺”的怒威,而是熊耀武不屑的笑容。
他那個恨啊,就如天雷地火,在心裏瘋狂地翻湧。
王大彬一躍站起,拱手抱拳,“回老舵主,弟子确是與人談事,誤入青龍會地盤,還請老舵主明鑒。”
“明鑒個屁,要不是我親眼所見,我還誤會了熊老幫主。約人談事?約的什麽人,談的什麽事?上海灘這麽大,非要到歹土來嗎?”
喬世宥聽洪爺如此說,知道自己今天是脫不了幹系,就上前拱手抱拳,“見過洪爺,在下喬世宥,是我約的地方,隻是念這裏生煎的味道,并不知道有地域之别。請洪爺見諒。”
“是,是。弟子跟喬二老爺談事情的。”王大彬掏出電報紙,呈到馬洪生面前。
馬洪生抽過電報紙,眼睛卻在喬世宥臉上多盯了一下,覺着這人面善,又覺名字耳熟,但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與聽過。
他收回目光,看那電報紙。
先進入眼簾的是那醒目的徽标,接着下面一行小字:中央執行委員會特務委員會特工總部!至于譯電的内容他根本就沒有看。
馬洪生雙眼圓瞪,怒目看向喬世宥,指着電報紙上的那行小字,“你是他們的人?!”
“回洪爺的話,在下并非其中之人,隻是有朋友相熟。”喬世宥饒是經風見雨,但還是感到了馬洪生目光的銳利,和咄咄逼人。
隻能如實相告。
馬洪生根本不是要聽喬世宥解釋,他一邊将電報紙捏成一團,揮手砸在王大彬腦門上,“你給我記住,你要是跟那些個人有一絲一毫的瓜葛,我就把你逐出泰山會永不得再入!”
“弟子記住了。”王大彬垂首應道。
“我這是保你的命。明天去向熊老幫主登門謝罪!”他轉向喬世宥,“你剛說你是誰來着?”
“在下濟世堂喬世宥。很早以前在下曾給府上送過日用百貨還有藥材什麽的。”
“哦,往事不提,往事不提。”馬洪生眼睛一亮,似乎燃起了什麽光來,随即這道光消失了,擺着手道。
“是,洪爺。”
“喬世宥,那喬世寬是你什麽人?”
“回洪爺,喬世寬是在下兄長。”
“哦,令兄還好吧。”
“謝謝洪爺記挂,不日将有新号開張。”
“哦,對。老朽收到了邀請。”
“那請洪爺務必賞光莅臨。”
“哈哈,一定的,一定的。”他一腳踢在剛撿起彈到腳下的紙團的胡提的屁股上,“明天你陪他去。”
胡提一跳而起,趕緊躬身道:“遵命,老舵主。”
馬洪生揚手将茶壺抛出,大步邁出。
身後的金銀銅鐵四大金剛護法裏的金護法淩空接住。
王大彬、胡提躬身相送。
熊耀武不由一陣心驚,招呼青龍會的兄弟們跟随着離去。臨了還不忘瞟了王大彬一眼,但目光裏已經暗淡許多,沒了前時的火焰。
胡提把手裏的紙團遞給王大彬。
“你怎麽跟洪爺一起?去了總舵?”
“沒,沒有。是洪爺去了分舵,叫我跟着來的。”
原來,胡提溜出去跟蹤範德瑞,誰知範德瑞坐着黃包車左轉右轉,大街小巷地折騰了小半天,最後才在徐家彙的恒順大樓停下。
恒順大樓是喬世寬的産業,名爲恒順百貨的職工宿舍,實際上是對外出租的。範德瑞身爲濟世堂上海分号的襄理,在這裏有一套兩上兩下的公寓,不用交租金,算作公司給高管的福利。
胡提見範德瑞進去,等了半天也沒見出來,料定此人就是住在這裏的。惦記着回泰山會打卡,就回去了。不巧洪爺來尋分舵主,就叫他一起跟來了。
洪爺并不認識胡提,自己又有四大金剛的護法跟着,叫上胡提完全是想讓分舵有個見證,誤打誤撞而已。
王大林打開紙團,放在桌上使勁撫平着。
“唉,好東西給弄成這樣。”他擡頭看了一眼喬世宥,“看來會裏不變變是不行了。”
喬世宥并沒有聽明白他話裏的意思,但想着那個熊耀武好像比這個王大彬要威武一些。就伸手擡了下禮帽,算作告辭。
王大彬一心隻在那電報紙上,也沒回禮,任由喬世宥不辭而别。
胡提朝喬世宥的背影揮揮手,湊到王大彬對面,“彬哥,這啥東西?”
“好東西。”
胡提正要問好在什麽地方,因爲他從來沒有見過電報紙,但對上面的官方标志還是熟悉的,但覺腳下踩着什麽東西,拿起來一看,竟然是那張印着牧天照片的東方晨報的号外。
他瞟着王大彬,想着剛剛離開的喬世宥,心裏犯了嘀咕。
咋回事?
生煎店老闆老楊頭是個瘸子,卻是個有來頭的人,他曾是淞江督軍王大麻子的廚子,北伐時期給前線将士送飯,被北伐軍的炮彈的彈片傷了腿。
王督軍兵敗,他就留在了上海。
督軍憐惜他多年服務,給了他一筆不菲的退伍費,他拿來娶了鄭家的二小姐,從嶽父手裏盤下了這間生煎鋪子。
好在王督軍的部下開小差的、逃跑的、退伍的不老少,他的生意也多有照顧,因此買賣越做越大,本來一個小吃鋪,現在卻有着中檔餐廳的規模。官商在一起,大約都一樣,像極了彭縣的兩來風。
青龍會的大當家的熊大成是他們的創始人,原來在王督軍麾下當團長,不願意跟着王督軍南下,就也留在了上海,開創了青龍會。
總部設在歹土地界。勢力範圍最遠也就到公共租界結合部,對法租界和公共租界從來都是秋毫不犯。
所以,王大彬剛一進店,那邊預警的電話就打到了熊大成那裏,才有了後來馬洪生直接過來平息想象中的紛争。因爲王大彬的一身行頭和做派,一下子就暴露了他的身份。
唉,做人啊,還是要低調。
此時,老楊頭上前,對着胡提說,“胡先生吧,那邊有位客官請你過去一下。”
胡提扭頭往裏望去。
店鋪深處坐着一個一個男人,背對着自己,禮帽也沒有摘。
“什麽人?”胡提滿腹狐疑,有人叫自己先生?
他自昨天進泰山會就想好了自己的名号,叫“藤縣胡”。
這名号一定能在上海灘打響。
更響的應該是“牧胡雙雄”。
那是他跟牧天共同的名号!
“客官沒說,先生去了便知。”
胡提依舊帶着不少的狐疑,朝那人走過去。
老楊頭看着王大彬一副癡迷的樣子,也見過剛剛的場面,就道:“老闆,生煎來多少。”
他根本不問吃不吃,直接問多少。這多少透着強買強賣的意思在裏面。心裏盤算着王大彬吃了癟,這單肯定有人埋。
誰想王大彬不假思索地道:“來五斤。”随即排出幾塊銀元在桌上。
老楊頭嘿然一笑,劃拉起銀子,自去裏面準備了。
胡提走到那人桌前坐下。
那人摘下禮帽。
“哇靠,你咋才來呢?!”
胡提大叫一聲。
大家給我投票吧,一定不會辜負大家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