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強烈的嘔吐感升起,郭興凱幹嘔了一聲,倒吸進了許多的塵土,混雜着濃重的血腥。
眼前就是錢小毛扭曲的五官,血糊溜啦的,完全看不出皮膚的本色。
他一個撲棱跪起,止不住倒吸着涼氣。即使空氣裏已經彌漫着血腥。
郭興凱上過幾年私塾,業務在大橋監獄的獄警裏,也算排的上号的,所以經常被借調去幹些預審的差事。他見過人各式各樣的死法,但這樣脖子戳進身體,腦袋劇烈變形的死法還是第一次見到。
驚駭是自然的。他想象不出這種死法是怎樣造成的。
他跪挪到趙阿大的身邊,這人五官也已經分不清了。他伸手探了下鼻息。
還有微弱的氣息。
“還好。”
郭興凱心裏少了一分恐懼。再探牧天時,雖然他雙目緊閉,但面色平和,氣息強勁。完全是一副沉睡的模樣。
“謝天謝地。”
見他肋部被鮮血染紅,就去。
奇了怪了,薄衫破了個洞,顯然是刀捅的,可身上的肉完好無損。當他看到帶血的匕首躺在床上的時候,心裏大駭不已。
他大惑不解,他也沒有時間來解,他想的是如何處理眼前的狀況。
可是他的腦袋瓜子嗡嗡的,眼前看到的是漫天飄舞的鮮血。從頭到腳感到的除了哇涼還是哇涼。
他要讓自己冷靜下來,清醒起來。
在大橋外面,有人知道這一死兩傷三個人的存在,但在大橋裏面,卻并無人知。他現在後悔自己爲了獨吞蔣信達的一萬塊,麻翻了那四個洋人獄警。
躺在門邊的孫二小似乎動了一下,撞得門發出了一聲悶響。
他急回頭看去,不由又驚出一身冷汗。
冷汗并不是爲了孫二小而發,是因爲他想起來還有一個人知道,甚至看到自己将這三個人領進的牢房。
黃尊丏!
這老小子鬼得很。平時在牢裏不吭不哈的,但犯人中的威望極高。有幾次犯人當面頂撞自己,他知道背後都是這個老小子教唆的,最起碼是他出的主意。
他想抽支煙,想到自己煙火都給了黃尊丏,就爬起來,去跟黃尊丏要煙。
黃尊丏把煙塞還給他,卻神秘兮兮地問道:“需要我幫忙嗎?”
他擠眉弄眼加撇嘴的樣子讓郭興凱很難受,但突然覺得這是個機會。這老小子要幫忙,靠,那不就是幫兇嗎?若是他參與其中,那自然會閉嘴。
隻要把這三個人弄出去,一切齊活。至于成敗生死,那就各安天命了。就算蔣信達追究起來,自己先前跟他也是這麽說定。他又如何追究。抓人,轉人,塞進牢房、放人,這一系列主意都是他蔣信達出的,隻是眼前的結果并不一定是他蔣信達所要的罷了。如果追究起來,他又能奈何于我呢?
郭興凱想到這裏,也不說話,打開牢門放了黃尊丏。帶他進了A039。
一見之下,黃尊丏也吓得不輕。
他急忙跑到牧天跟前,試了下脈搏,長舒了一口氣。
黃尊丏也不用郭興凱幫忙,自己就把牧天橫抱到床上。
沒想到哇,這幹癟老頭還挺有把子力氣。這回是找對人了。可是,要把三個人倒騰出監區以及監獄,那可是要大費周章的了。
重要的是如何躲得過監區外的獄警。
郭興凱聽完黃尊丏的方案,立刻道:“你想越獄?”
“不想,我要堂堂正正地走出監獄的大門。我沒罪。”
“減刑?”
“這你說了不算啊。”
“我能幫點忙。”
“你高估自己了。”
“錢我有。”
“在這裏面能花嗎?”
“那你要什麽?”
“啥也不要。我告訴你吧,年輕人。人這輩子,不管是好事壞事,你攤上了,那就是命。你隻要去幹就完了。結果随緣,你要是要不來的。”
“好,我知道了,以後我會罩着你的。”
“再廢話就天亮了,就算是諸葛亮的妙計也救不了你了。”
郭興凱一聽這話,又緊張了起來,趕緊去按黃尊丏的計策開來了囚車,和這黃尊丏一起将三人擡出來,塞進囚車的座椅地下,又将那四個依舊爛醉不醒的洋人獄警擡進車裏,放在靠窗的位置設法固定了。又給黃尊丏找了套警服,就這樣開車出了監區,也順利地出了大橋監獄。
給哨兵的理由是“值班獄警喝醉了,送回去,再接新的獄警回來值班。”
已是淩晨,監獄也是警力不足,一個人幹幾個人的活。個個人困馬乏,沒閑心沒人多問。
郭興凱的心卻始終懸着,黃尊丏什麽都不要,這不符合人性,不科學。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是想越獄!
一路上郭興凱不敢有半毫懈怠,手始終按在腰間的槍柄上。他早已打定主要,要是黃尊丏有越獄的苗頭,自己就毫不猶豫地開槍把他擊斃。至于後果,那就想也不用去想了。
讓他意外的是,他們将趙阿大三人抛在聖瑪麗醫院急診門口,又将四個獄警挨個送回去交給他們的家人以後,黃尊丏竟然乖乖地跟自己回到了大橋監獄,一句話也沒有,進了自己的号子。
他有點看不懂。
不過他始終認爲黃尊丏這個老小子一定憋着什麽大招。
可是,想到這裏,郭興凱心裏也有點過意不去。人家畢竟幫了自己的大忙,冒的最少是加刑的風險。自己應該感激他才對,可爲什麽老把他往壞處想?
矛盾得很。
腦袋瓜子又開始嗡嗡的了。不想了,以後多盯着他一點,有好處也多給他點,郭興凱摸着胸口站在院子裏,仰望着星空對自己暗道。
好像他還有良心似的。
此時的郭興凱想的并不是自己的良心,而是如此大的事情,竟然讓自己這麽輕而易舉地瞞天過海地抹平了。
他在感謝上蒼的眷顧,也很佩服自己。
不覺已經東方魚肚了。
他突然想起來牧天:這小子也不能有事,更不能死啊!
他要是死了,那幾個又死又傷,那就完蛋了。在蔣信達那裏,自己絕對就像風箱裏的老鼠。現在是保一頭!牧天這頭!
郭興凱急死活忙地趕回A039,正要開門,A040的門又被敲響了。
郭興凱知道這是黃尊丏在喚他。就走過去拉開小窗。
“知道你會來。”黃尊丏悠然地道。
“我看來這小子怎麽樣,他要是出事了一切也就完蛋了。”郭興凱有點急迫。
“他能有什麽事?年輕人覺重,睡醒了啥事沒有。就算是一睡不醒,那是暴斃。跟你有什麽關系?你今晚沒來過這裏,記不住啊?!”
“哦,對,我沒來過,沒來過。我原來還尋思送他去醫務所瞧瞧呢。”
“你可得當心了,遇事想周全了再做。要不然,死了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先生說的是,我現在就走。我沒來過,沒來過。”
郭興凱念叨着,就要關上小窗。
“開着。”黃尊丏低沉地喝道。
郭興凱遲疑了一下,收了手,垂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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