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一出門,搶口就抵住他的腦門。
拿槍的人是章嘉勇,一個還算魁梧,但一臉橫肉如豬頭的男人。他是巡捕房治安科的副組長,手下有四個巡捕。今天恰巧在附近巡邏,威廉報案,他收了兩百塊錢,就都帶來出警了。
“把手舉起來!”
牧天瞥見胡提雙手抱頭,蹲在牆角,四個巡捕用槍對着他。
兩個華人,還有兩個印度*阿三。
“快點!”
牧天依舊瞥着胡提,慢慢地舉起雙手。
章嘉勇右手的槍指着牧天腦門,左手在牧天身上摸索着。他要确信牧天沒有有武器。
這是巡捕的例行操作。
但他應該讓牧天轉過去扒在牆上的。
當他摸完牧天腋下,幾乎緊貼着把手滑向他後腰的時候,牧天蓦然反手蕩開章嘉勇持槍的胳膊,接着回腕一擰。一撸。
章嘉勇的槍已經落到牧天的手裏,反抵住章嘉勇腦門。
“放開他!”
“你,你敢襲警?!”
“我特麽的還敢殺警呢!放開我兄弟!”這也太像前世他準老丈人跟他說的話了。
“他不敢開槍,先把那小子斃了!他們拒捕襲警。”
“砰!”
牧天移了一下槍口,就在章嘉勇耳邊開了一槍,子彈打進對面的牆上。
“哎呦!”
章嘉勇哀嚎一聲,捂住耳朵。
巡警們一起拉動槍栓,兩個阿三把槍轉向牧天,華人巡捕的槍指着胡提,眼睛看着章嘉勇。
“跟我們去一趟巡捕房,把話說清楚就行。你打死我,你們也得死!”
“有什麽好說的。再說了,你們這是要好好說話的樣子嗎?”牧天指着胡提道。
“讓他站,站起來。”章嘉勇命令道。
華人巡捕槍口朝上挑了挑。
胡提晃着腦袋,乜斜着巡捕,慢慢地站起來。但被兩支槍指着,還是不敢移動。
“你們是巡捕,也是混口飯吃,犯不着玩命啊。我也不難爲你們,說,找我們什麽事?”
“這位小哥,”章嘉勇看牧天還算講理,就套起近乎,“有人報案說你們擾亂治安,毆打外國公民。你們誰是牧天,哪個是胡提?”
“我是牧天。那個哈利真他訛我錢,你說這種人該打不該打?”
“毆打外國人就是犯法。”
“你是不是中國人?就興他外國人合起夥來訛錢,就是跟那個威廉,他還惡人先告狀,就不興我打他?!”
“這是人家的慣例,你說的訛錢一說不成立。你毆打外國人又襲警搶奪緻命武器,這在法租界是重罪!把槍還我,到巡捕房落案。”
“落案?我已經講清楚了,去什麽巡捕房?我把槍還你,咱們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胡說八道!小赤佬,我告訴你,非法持槍何況還是襲警搶來的,罪加一等!”
樓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警哨聲。
牧天扭頭望向朝外。
章嘉勇一扭頭,躲開牧天槍口,接着“噗通”趴在地上,雙手抱頭。
牧天待要掉轉槍口,阿三的兩支長槍抵住他雙肋。
靜寂!
牧天左右瞅瞅,手下用力,彈夾脫出,接在手上,接着手一松,槍也随即落地,跌的章嘉勇面前。
手法快如閃電。
章嘉勇猛抓起槍,翻身指着牧天。
牧天一笑,舉着彈夾,手一搓,一顆子彈跌在地上跳動着。
這是侮辱,侮辱!
章嘉勇撐地跳起,反握槍管,照準牧天就要砸下。
兩支槍頂住肋部,牧天無法閃躲,隻好舉手格擋。
“怎麽回事,誰打槍?”
梁和偉帶着五六個便衣的巡警沖了進來。
梁和偉個頭不高,卻很精壯,一件薄呢子風衣穿在身上,很有幾分神探的模樣。他是巡捕房政治科特務股的一等巡捕,章嘉勇是關治安的,二等。
“長官,他們毆打外國居民,擾亂社會治安,又襲警搶槍,還拒捕。現在正要押往巡捕房落案。”
梁和偉湊近打量了牧天和胡提一陣,“膽挺大,無法無天,讓他把衣服穿好,都帶走!”
眼見自己的功勞就要被掠走,章嘉勇想抗争,又不敢直說,就酸溜溜地道:“梁長官是特務股的人,怎麽閑來無事管起治安案件了。”
梁和偉眼尖,看到了地上的那顆子彈,弓腰撿了起來,又朝牧天勾勾手。
牧天樂得看他們狗咬狗,就讪笑一下,把彈夾遞給梁和偉。
梁和偉接過彈夾,把那顆子彈壓入,在手掌裏拍了兩下,聳聳肩,遞還給章嘉勇。
章嘉勇尴尬地笑笑,接過彈夾,裝進槍裏。
“章老弟放心,我們不是閑來無事,有線報說附近有激進分子活動,來抓人,聽到槍響,就過來看看。”他指指牧天和胡提,“這種小角色,到巡捕房就還給你。純屬幫忙,不用謝。”
他朝自己帶來的人比劃了一陣,自己率先走出。
梁和偉的便衣巡警架起胡提,等牧天穿好衣服,拉起來,亂哄哄地走出門去。
“把那兩個原告也帶上!”走出門去的梁和偉喊道。
牧天慢條斯理的穿着衣服,章嘉勇眼睜睜看着,也不敢再啰嗦。
牧天瞟着他,心道:巡捕房有什麽了不起,警察自己又不是沒打過交道,還挺熟,比如彭縣的那個孫子,孫志淳。去了以後,頂多斷個故意傷害,就一個大拇指頭,賠倆錢完事。至于襲警開槍之事,眼前這個豬頭三章嘉勇是絕不會提起告訴的。
因爲太沒面子。
他得意地朝一副愁眉苦臉的胡提眨巴了下眼睛。
胡提回給他的是瞬間的茫然後的信任。
牧天将剩餘的衣物塞進柳條箱和皮箱,“要帶東西嗎?”
“你最好帶着。說不定得呆些日子。”章嘉勇陰鸷地說。
牧天拎起皮箱,徑自出門。
胡提拎起柳條箱子跟在後面。
……………………
陸芃之伫立在窗戶前,目光望着遠處的蘇州河,臉色僵硬。
他身後的桌子上擺着胡提的柳條箱。
箱子是打開的,旁邊散亂地放着胡提的衣物,一個頗大的錢袋子,還有一支手槍。
劉慶懷雙手食指交叉緊握,抵住額頭,坐在旁邊的椅子上。
片刻,他望着窗前伫立的陸芃之的背影,内心充滿着自責的惶恐。
這是多麽低級的錯誤!
出站時,他還爲自己靈機一動想出來的妙計而欣喜若狂。
可現在呢?他們是安全擺脫了特務的跟蹤,但自己的箱子卻與胡提的掉了包。他狠狠地用拳頭猛擊腦袋。
陸芃之陡然轉身。
“你這是幹什麽?”
“對不起。你罵我吧。”
“罵是肯定要罵的,可罵有什麽用?從進屋到現在,你說了多少個對不起了?有用嗎?思考問題要全面,不能靠小聰明。你這招狸貓換太子确實漂亮,一點風險也沒有。你用的那兩個小夥子素質也不錯,尤其是那個牧天,假以時日可爲我所用。”
陸芃之的話有點邏輯混亂。
劉慶懷不知道他究竟想說什麽。
“可是我……”
“不錯,你是拿錯了箱子,那裏面有三天後就要啓用的新密碼本。可是我們人活着,而且是自由的。有人就有了一切。現在我們面臨的是兩個問題,一是通知總部,廢掉這版的密碼本,這是最保險的,因爲我們不知道那兩個小夥子是否遭遇了意外,密碼本落到敵人手上而且被破譯。重新制作密碼本,但這個成本太大了。”
陸芃之沉吟着,他再想第二個方案的可行程度。
劉慶懷眼巴巴地盯着陸芃之。
片刻,陸芃之凝重地說,“找!”
大家給我投票吧,一定不會辜負大家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