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起眼的削薄少年,端端立于魁偉英俊的霍将軍身邊,外人看來,透着種說不出的舒服感覺,仿佛,他們天生就該如此。
霍中廷緩下神,凝視着梅良辰粘滿了灰塵的黑臉。半響後,他忽然舉手,撚去了她發際粘着的蒿草。“我該怎麽謝你,良辰!”他征戰橋頭堡之前,曾接到一封匿名的信件,信件是由一隻毛色油黑的鷹隼傳遞過來的,上面的字迹,雖有三分之一認不清,可是熟悉的圖案講解,和令人匪夷所思的叙事風格,都讓他隐隐猜到了什麽。。
大戰正酣,當副将把渾身上下透着狼狽和疲倦的一老一少領到他面前時,他的心幾乎要從胸腔裏蹦出來!
真的是她。
梅良辰。
那個記憶中古靈精怪卻重情重義的奇女子,就這樣活生生的出現在他面前。。
“師兄。。”梅良辰輕歎口氣,轉頭沖着霍中廷歉疚道:“談什麽謝呢!來的時候我還怕你恨我,不肯認我,趕我走呢。”
在她承認和耶律清歌準備一生厮守的那一刻,霍中廷卻被自己不該有的反應吓到了。任他早就預料到了梅良辰助闵遼鐵騎守城退敵的可能,但經由她口親自确認,他的心卻像是忽然崩塌了一處非常重要的支撐點,連帶着言語也卡在喉嚨裏,講不出來了。
一直以來,他都抗拒着自己已經喜歡上她的想法。可是,塵嚣落定,深夜寂靜之際,腦海中浮現的,卻總是良辰那雙會說話的黑眼睛。
他對不起深愛自己的夫人胧月,也亵渎了良辰對他的信賴。他是個龌龊的小人,應該受到最嚴厲的懲罰。。
霍中廷默了默,柔了視線輕聲說道:“怎麽會呢。你幫了霍家軍這麽大的忙,我該好好感謝于你才是。”
梅良辰笑笑,用袖子擦了擦汗濕的額頭,擺手關切的問道:“咱們别客氣來客氣去的耽擱時間了,師兄,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
霍中廷環顧四周烽煙滾滾殺聲震天的世界,苦笑道:“能撐得一時是一時,實在不行,我會帶着霍家軍退守涼州。”
“涼州!”梅良辰努力回憶着沙盤上的位置,然後說道:“涼州是江宋國的北大門,一旦丢了,等于把江宋的大好河山拱手讓于闵遼國。師兄,你打算死守涼州?”
“不然呢?難道你還有更好的辦法?”盡管霍家軍暫時遏制住闵遼鐵騎進攻的勢頭,可是豐富的對敵經驗卻告訴他,這還擊也不過是權宜之計,并不能長久。因爲再勇猛的戰士也禁不住車輪戰,敵軍很快便會回過味來反撲,而如同擺設般的橋頭堡,不知還能撐多久。。
梅良辰黑黝黝的眼睛像是攝人心跳的深潭,靜靜的望着霍中廷,停了片刻,她才在他震驚的目光下,緩緩說道:“辦法不是沒有,但是師兄能答應良辰一個條件嗎?”
“隻要能挽救涼州城,趕走敵軍,哪怕是要了中廷的性命,也在所不惜!”霍中廷言語铿锵,擲地有聲。
梅良辰笑笑,勇敢地說道:“良辰的條件說來匪夷所思,但是,師兄肯定能幫着良辰做到。”
“請講!”他有些好奇了,這丫頭能提出什麽過分的條件呢?
“良辰幫師兄退敵之後,望師兄規勸江宋國君,罷戰修好,永不再戰!”她的要求着實過分,說出來不僅令霍中廷震驚無言,連靜立一側,護佑她周全的巴特爾也擡起了老臉。。
時間仿佛凝滞停頓在當下,許久,當闵遼鐵騎發起反攻的号角再度吹響,霍中廷才回神道:“你知道,這根本不可能。”皇上龍雲澤登基之始就抱了一統天下的決心,皇上把吞并闵遼國,賀蘭國列爲人生的目标,不止一次曾談起統一天下之後的宏圖之志。如今,情勢雖然對江宋不利,可是良辰想要兩國修好,永不再戰的條件,僅僅是皇上那裏便過不去啊。。
梅良辰倒不氣餒,她無所謂地笑笑道:“即便不可能,我也要試試。師兄,你給我一句話,幫不幫我!”
霍中廷搖頭不語。
“那我沒辦法了,師兄!”梅良辰轉身就走,巴特爾緊随其後,剛行兩步,霍中廷卻橫插過來,擋在她的面前。“良辰。。。。”巴特爾寶刀出鞘,橫眉冷對敵國大将軍。
“師兄。。。”梅良辰的黑眼睛裏隐隐浮現着淚光,喉間也有哽意:“在郭勒峰頂的時候,我便知道師兄并不是好戰喜功的将軍,你雖看似冷酷無情,可是對待部将對待素不相識的良辰,卻肯豁出性命來救。師兄,良辰信你,敬你,所以才會冒着生命危險來求你終止這場血腥的戰争。求師兄幫幫良辰,也救救天下無辜遭難的生靈。。”
霍中廷俊容震動,默默思索半響後,眸光卻變得越發深邃。“中廷可以幫忙,但是不能保證能說動皇上。”他即便倚仗着護國的功勳敢向皇上提及此事,可是皇上正值盛年,滿腔抱負,又豈會聽進這些大逆不道的谏言。
“隻要師兄肯去做,良辰一定助你擊退闵遼軍,守住江宋的江山!”梅良辰認真道。
“好!一言爲定!”
“一言爲定!”
擊掌的同時,霍中廷面色突變,魁偉的身軀顫了顫,疾退兩步,躬身扶着腰。“良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