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火整整燒了三天三夜才見有熄滅的迹象,運屍車也用了數天的功夫才把堆積如山的屍首運走火化。北地城雖未曾遭到大規模洗劫,可是沖進城區的江宋軍隊仍是在四處留下了戰争的痕迹。混沌的硝煙還在徐徐升起,被毀壞的民舍,不時傳出崩塌爆裂的聲音,夾雜着老弱婦孺隐隐的哭泣,令整個北地城都蒙上一層揮散不去陰影。
北地王府。
山河齋被當做臨時指揮所,聚滿了各營的高級将領。原本放在軍營中軍廳的大型沙盤也被搬到了這裏,整個書齋氣氛凝重。
白音退開主位,一邊收拾醫具,一邊小聲叮咛道:“将軍,您的傷口二次崩裂,如不好好休養,會拖延愈合的時間。”
“嗯,你退下吧。”耶律清歌挑眉斂目,黑色的眼睛宛若寒冰,犀利地射向麾下噤聲小心的将領們。
白音并沒走遠,他拎起醫箱卻是走向山河齋的内室。
靜谧的寝房内,菱窗半開着透進松竹的清新氣息,室内光線淺淡,夕陽的最後一抹餘光,穿透枝葉,無力地灑落在娟絲織就的錦帳上。
蘇谷娜面含憂愁,碎步迎上來。“白音大人。”
白音朝榻上的人影望了望,放下醫箱,急步走前,拉起梅良辰的手腕,替她号脈。“蘇谷娜,你把梅恩擡起來,頸下塞上枕頭。”他要看看她的舌苔和咽喉。
蘇谷娜連忙照做,可是挪動梅良辰的時候,她卻無意識地吐出含在口中的藥湯。
“呀!姑娘。。。。。”蘇谷娜看到自己辛苦灌進去的藥湯又被梅良辰悉數吐了出來,不由得焦急萬分,眼淚當下就止不住的流。“白音大人,你快救救姑娘吧。。”
“莫要慌,梅恩她隻是氣血攻心,加重傷寒,才導緻的昏睡不醒,用了藥會好的。”白音幫忙擺正梅良辰的身子,再探看她的咽喉各處,緊蹙的眉頭才稍稍放松了些。
蘇谷娜怕驚了梅良辰,隻敢小聲啜泣着,說道:“姑娘真是的,牽腸挂肚的盼将軍盼了那麽久,見了面卻惹将軍大人生氣。。白音大人,姑娘她說的話什麽意思啊,我一句也聽不懂,隻能站在一邊幹着急。”蘇谷娜想起城破那日将軍如同神将力挽狂瀾擊退敵軍的壯舉,還覺得熱血澎湃,激蕩不已。将軍挽救了北地城,可是梅恩卻像是和将軍有仇似的,抓着将軍吵架。他們說的話,她統統不懂,隻是覺得害怕,因爲将軍的眼神像是要殺了梅恩。。
白音端過一邊的藥碗,歎息道:“蘇谷娜,你想要闵遼國和江宋國開戰嗎?”
“不,白音大人。我怎麽會希望親人的悲劇重演?”蘇谷娜是戰争的受害者,她和邊民一樣痛恨戰争。
“那就對了。梅恩,是勇敢的姑娘,她隻是做了我們想做卻一直不敢做的事!”白音示意她掰開梅良辰的嘴唇,他把溫熱的藥湯灌入梅良辰的口中,用湯匙壓緊她的舌尖,向裏探去,緩緩地送入藥湯。
“我不明白。。。”蘇谷娜沒有讀過書,自然不懂得白音話裏的意思。
白音一邊教蘇谷娜如何爲昏迷的病人喂藥,一邊解釋道:“這麽跟你講吧。梅恩,是天神派來拯救洪武大陸的神祗,她想阻止這場戰争,想讓更多的人活下來,可是,你也看到了,她的力量太微弱了,暫時影響不了将軍大人複仇雪恥的決心。但是蘇谷娜,梅恩她并沒有錯,我相信,将軍大人日後一定能明白梅恩的心,原諒她,和好如初。”
蘇谷娜苦惱地說道:“那姑娘也不該和将軍吵架啊。敵人都殺到城裏了,難道要我們伸着脖子等死嗎?再說了,将軍也要聽皇上的話,皇上讓他打仗,他還能躲了不打?”
白音灌下藥碗裏的湯藥,唇角逸出一抹無奈的苦笑道:“你講的也有道理。和平安甯的生活可不是少打一兩場仗就能實現的。梅恩太着急了,也錯在脾氣耿直,說話不加斟酌,才會惹怒了将軍,不肯理會她。”
蘇谷娜也歎了歎氣,說道:“姑娘脾氣倔犟,白音大人還能不知道嗎?有機會大人還是幫姑娘在将軍面前說說好話吧,姑娘病後,夜裏喊夢話叫的都是将軍的名字。”
白音默了默,遂點頭答應下來。
山河齋外廳,卻被一片凝肅壓抑的氣氛籠罩着。
廳内燃起了徹夜不滅的琉璃燈,明亮猶如白晝,映出廳内一個個黑甲黑盔的将領們堅毅凝重的面孔。他們左右而立,有椅子卻并不坐。整齊地排列在碩大的沙盤前面,等待着主帥耶律清歌的命令。
看情形,北地城修複城門之際,便是闵遼鐵騎發兵南下報仇雪恨之時。
等了良久,耶律清歌才從沙盤中春江兩岸的地形概況上挪開視線。
戍守江宋涼州城的關城,名曰得勝關。得勝關雄居春江南岸,同北地戍邊城樓一樣地勢奇險,易守難攻。難攻卻并不代表攻不下,因爲雄關雖險,可是卻因少了高山做岩壁,防線總沒有北地城來得穩固。爲了彌補防務上的漏洞,江宋國除了得勝關,還在距離得勝關十餘裏之遙的君子坡建了二道關,此關随着君子坡而命名,叫君子關。君子關雖小,卻是闵遼國除得勝關外,唯一能通過水路進入江宋國的關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