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熟悉的名諱,梅良辰壓抑着的心弦情不自禁顫動起來。“我和他沒有關系。”她永遠也忘不了自己被他像狗一樣丢棄在湖邊的情景,他是沒有心的人,冷血無常,和殘暴的黑衣人沒有任何差别。。
白音的面上沒有驚訝,好似早知道她會這麽講。“生将軍的氣了?”
她撇開臉,沉着雙眸,半響沒有回答。。
“你若知道附近的林子裏藏了多少鐵騎軍的精銳,一定不會覺得将軍無情了。”白音說罷閃電般地射出手中的石子,青黑色的樹林,登時響起熟悉的馬嘶鳴叫。
那不是雷神,因爲,雷神未經主人允許,絕不會發出任何的聲響。
“咴兒咴兒。。。”短促的馬鳴聲,應該是牧仁的愛馬踏雪不滿主人的**和跋扈,向他提出了抗議。
她的心陡然抖動,向後退了一小步,不相信似的盯着白音平靜的面孔。“他已經不要我了!”
“不要你?将軍若不要你,豈會派人天天跟着你!自從你出事後,北地城草木皆兵,春江沿岸布滿了鐵騎軍的哨兵,你的必經之路,日夜有軍士巡邏,哪怕你還在司馬營裏睡着,也有徹夜不眠的軍士爲你值夜守衛。。梅恩,你好好想想吧!”白音很想笑她的單純,可是他張了張口,卻發現唇齒之間盡是難言的苦澀。。他是多麽想用男人的胸懷和身軀守護着愛妻斯琴啊,可是。。曾經執手到老的誓言化成草原的縷縷清風悄然遠逝,伊人渺渺,空留一世的悲涼和寂寞,在孤獨的吟唱。。。。
一種複雜酸澀的情緒,萦繞在她的心頭,奪去了她的心魄和神魂。。
“不是那樣的。。。白音大哥。。。不是那樣的。。”他怎麽可能對她這麽好,她算什麽呢?一個身份不明的馬倌,一個害得他威嚴掃地的災星,她有什麽資格赢得他深沉如海般的守護和眷戀。。
她不配。。
她根本配不上闵遼人心中勇敢無畏的戰神。。
風中隐約飄來了婉轉的琴聲,白音的神色間又漾起了濃濃的憂傷。他向夜空下憂郁迷惘的少年告别,趕着回去參加爲死難的親人送葬的儀式。梅良辰目送他的背影消逝在遠方,才緩緩走下高高的草坡。。
月亮不知何時鑽了出來,重新照亮一望無際的大草原。星星眨着眼,淡金色的月輝将她的身影拉長,在地上投射出一個長長的身影,看起來孑然而孤單。。。
蔥郁的野山林,其實并無白音口中所講的千軍萬馬。
清寂的樹影下,僅有單人單騎,以同樣孤獨的姿勢靜靜地伫立在皎潔的月光下,目送那抹刻在心底的倩影,慢慢走離他的視線。
精緻的黑色戰袍,掩蓋不住冰冷耀目的光芒,淡淡月輝下堅毅冷峻的黑眸,隐約透出一抹痛楚,緊緊鎖着前方濃霧彌漫的草場。。
“牧仁。。。”
“末将在。”牧仁扯着踏雪,從一旁的林子裏閃身出來。
“悄悄跟着,送她回司馬營。”他的語氣聽不出波瀾,但是牧仁再也不敢用質疑的口氣反駁将軍了。
“末将遵命。”即便已有軍士悄悄地跟上,他也不敢掉以輕心,因爲牧仁已經明白阿古拉的話,是讓他少挨鞭子的箴言。。
司馬營。
偌大的看馬棚裏,僅僅亮着一盞破舊的油燈。巴特爾還沒睡,嘴裏叼着煙袋,耷拉着眼皮還在等着梅恩。外間傳來打水的聲響,他的眼皮一跳,撩起艱澀的眼縫,朝外喊道:“梅恩!是你回來了?”
“是我,巴特爾老伯!”她把臉埋進冰冷刺骨的水裏,不動,就那樣持續了一會兒,才赫然仰頭噴出口中的水箭。來來回回折騰了幾次,她終于籲出胸腔的悶氣,朝着門口的巴特爾微笑道:“真舒服啊。。清醒多了!”她過去有什麽煩心事,也會這樣悶在水裏憋到缺氧,才會放了自己,也放了别人。。
撲面而來的不是夜風的清涼,而是一塊臭烘烘的布巾。
“呀。。。”她尖叫着扯下蓋臉的東西,一看,竟是巴特爾洗臉洗腳都在用的破布。她一臉官司的呆立原地,等明白過來那是什麽惡心的東西後,趁哈哈大笑的老頭兒不備,把破布丢了回去。。。
巴特爾布滿褶皺的老臉旋即被蓋了個正着。
她一愣,緊接着,“哈哈哈。。。”大笑起來,巴特爾目瞪口呆的糗樣跟她也差不了多少嘛。。
“你啊。。就是個淘氣鬼!”巴特爾嘿嘿笑着,任由破布兜臉也不生氣。他是多麽喜歡看到她蹙眉跳腳的模樣啊,像是草原上新生的嫩草,充滿了活力和生機。。。
“你吃飯了嗎?”梅良辰在衣袍上把濕手擦拭幹淨,扶着老頭兒,面含愧疚地問道。。。
“吃過了,馬竿的老鄉給我燒了幾個番薯,我吃了不少,給你剩了個最大的。”她喜歡吃幹面香甜的烤番薯,他故意找夥夫要了幾個生的,自己拿在炊火上烤熟了等着她。。
她扶他進屋,淡淡地笑着問道:“你不怕我,今晚不回來了。”
巴特爾歎口氣,坐在草甸上,混沌的老眼幽幽地看着她:“你會回來的,你放心不下巴特爾老伯,不是嗎?”
一句話,說得她滿心滿懷的愧疚。。眼眶一熱,淚水禁不住又要落下來。。
“吃吧,什麽都别說了,看到你能好起來,巴特爾老伯比世上的任何人都高興!”熱熱的番薯,硬塞進她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