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
從發際深處泅進江水,轉瞬消逝不見。他的視線裏,慢慢出現一人一騎,墨發黑袍,深邃酷冷的俊顔帶着睥睨天下的霸氣,手握彎弓傲立于大地和蒼穹之間。。
耶律清歌!
來人竟是洪武大陸最勇猛無畏的戰神,耶律清歌!
他禁不住在水中微微顫抖,而手裏的少年,卻仿佛從死亡的狀态裏一下子複活了。
“耶律清歌!”
隔着濃濃的雨霧,她還是看到了他深邃的黑眸中燃起的滔天火焰,那是痛惜複仇的怒火,他的眸光緊緊地鎖在她的身上,把安定的力量透過磅礴大雨傳遞給她。。。
她忽然就不怕了。
仿佛經曆過的所有苦痛都在此刻得到了安撫,過往的勇敢又重新回到身上,她不能坐以待斃,她要逃離黑衣暴徒的魔爪。。。
趁黑衣人分神驚懼之際,她猛然咬上他的手腕。
這下子牟足了力氣,黑衣人被咬得肌肉痙攣,“啊。。。。。”他的手勁一松,她立刻奮力向水深的地方遊去。她的上身雖被捆縛着,可是腿還自由,她能遊。。她一定能堅持遊下去。。。。
到手的少年溜掉,黑衣人禁不住倒吸口涼氣。他直覺要追,可是頭皮卻被箭矢牽拉着不得起身。“回來”黑衣人嘶聲怒吼,感覺到死亡的氣息正一步步朝他襲來。
“啊”他用力彈跳起來,金鐵箭頭連着他頭皮的血肉掉入江水。。
“不要動!再動你就是死!”江邊,傳來一聲比水流更冷的警示。他沒有動步,眼睜睜地看着那抹纖瘦的身影奮力遊向岸邊。。。
他,失敗了,不是嗎?
王陰厲冷酷的面容在眼前閃過,緊接着,一股巨大的失落感和恐懼感襲卷過他的四肢百骸。。他背對着江岸,撇唇絕望地冷笑:“在水裏,沒人能殺得了我!”随即,他的身體随着金鐵巨箭射出的流光,齊齊沒入滔滔的江水之中。耶律清歌面目森冷,渴望搏殺複仇的黑眸緊盯着空寂浩渺的江面,久久凝視後,轉向岸邊喘息的少年。
他的戰靴在黃沙堆積的江岸,踩踏出一個個深坑。他的怒氣重新又堆聚起來,該死的梅恩吉雅,她若再不說出隐藏在她背後的秘密,他真會挖出她的心肝去祭奠死去的城民。。
她趴在泥地上奄奄一息,看到他靠近,熱淚從眼眶裏滾滾湧出。。
他俯低身子,用冰冷的黑鞭挑起了她的淚臉。他的眼睛還是那樣的漆黑深邃,可是裏面除了冰冷再沒有令她感到溫暖的力量。。
他在生氣,在怨怪自己給邊民帶來了災難。。
“沒有想說的?”他救了她,一個身份成謎的女人,害了百十條人命,還搭上了白音的妻子。。她,真的是,很能幹!
“耶律清歌。。對不起。。是我害了他們。。”她覺得自己是個大罪人,無可救贖的罪人。阖上眼睛,腦海中浮現的盡是可憐的婦孺邊民,斯琴的血,阿拉罕的哭泣,巴特爾被戳中心肺的慘烈場景。她不敢去想,白音見到心愛的妻子倒在血泊中撕心裂肺的痛,她也不敢去想,那些失去親人的家庭,該如何面對今後絕望悲傷的日子。。。
她爲什麽要逃呢?她該去死,該和那個劊子手一起沉江喂魚,祭奠那些死去的牧民。。
“你殺了我吧!我願意死!我願意去還斯琴的命。。。”她無助地搖頭,眼神裏了無生機。
“該死的!”他的怒火被點燃的是那樣迅速,該死的梅恩吉雅,他會讓她明白哭泣和眼淚才是最懦弱的表現。他傾盡全力救下的女人,可不是這樣一心求死的窩囊廢。
他冰冷的手指鉗住她的下颌,“告訴我,你究竟是誰?隻要你講實話,我就能保你的命!”
你究竟是誰?
她是誰。一個最簡單不過的問題,卻讓她陷入到悲憤惘然的情緒裏無法自拔。她拷問自己,究竟是誰?是中國21世紀的考古文字專家梅良辰,還是冷兵器時代下身份卑賤的馬倌梅恩吉雅,亦或是暴徒口口聲聲所說的公主?
公主!
她何時又變成了公主?
她痛恨這個莫須有的身份,若不是它強加在自己的身上,又怎會讓身邊的親人一個個的離去。。
她是誰?她是誰呢?
“不要哭,梅恩吉雅!”他受不了她眼睛裏時時刻刻湧上的絕望,她在想些什麽呢?她的身份就那般難以出口?
幽黑的草灘上,升起陣陣濃霧,大雨漸漸小了,江水也似柔緩了下來。。。
“我也不知道我是誰!他們叫我公主,想從我的身上得到寶物,他們殺了斯琴,殺了更多的人,我被帶走,但不知道會被帶去哪裏。耶律清歌。。”她痛苦地縮成一團,臉頰深深的埋進冰冷的泥沙。“我活下不去了。。真的,好累!心好疼!!我想回家。。。。耶律清歌,我想回家。。。。”那抹瘦削的肩不住的擻動,空氣中彌漫着濃重的悲傷,随着獵獵的江風吹進他的心胸。
怒氣,漸漸消逝殆盡。。
謎一樣的女人,卻令他感到莫名的心痛。。
默默地解開捆綁她的繩索,不等細細追問,突然,“啊”她嗆起悲嘶,像個失去理智的瘋子,拾起金鐵箭矢戳向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