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門以南的新華街将琉璃廠分成了東琉璃廠和西琉璃廠兩段,東琉璃廠經營古玩,西琉璃廠經營舊書畫。
在85年這個時候,國内收藏古玩熱還沒有太過盛行,因此東、西琉璃廠并沒有嚴格意義上的區分。
到了下班時間,整個琉璃廠頗爲熱鬧,陳鴻濤将車停在街口,就同趙翔才向着位于東琉璃廠那邊的明珠軒走去。
離得明珠軒還有一段距離,一名穿着唐裝,頗爲儒雅的老者,就看到了陳鴻濤。
這名站在明珠軒外的老者名爲薛常貴,自從陳鴻濤的外公在琉璃廠開了明珠軒之後,老者就一直在這裏當管事,對于鑒定古玩、字畫算是有點心得。
“鴻濤,你過來了。”老者對陳鴻濤笑語的同時,絲毫沒有給趙翔才好臉色。
“麻煩薛老在這裏等候真是不好意思,白天實在是太忙,沒時間到這邊來!”陳鴻濤禮貌對老者打招呼之後,這才引領趙翔才進入明珠軒中。
這家明珠軒在外面看不算太大,隻有一層,爲灰磚所砌,帶給人一種古老的陳舊感,就是進入裏面,也沒有什麽光彩奪目的地方,幾個架子上擺放着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
不同于陳鴻濤爆發戶一般的審美觀,進入明珠軒之後,趙翔才仿佛是撒歡了一般,馬上就開始對裏面的古玩、字畫,表露出了極大的興趣。
看到趙翔才那如饑似渴的眼神,薛老不由暗暗皺眉,對于陳鴻濤這個哥們,老者可謂是受害不小,每次陳鴻濤帶其過來,趙翔才都會白白拿走一樣字畫,臉皮之厚簡直是恨得老者牙癢癢。
“薛老,店裏有沒有好的翡翠、玉飾?我心思着拿兩樣送人。”陳鴻濤大面上掃了一眼明珠軒中的古玩、字畫,對死死盯着趙翔才的老者笑問道。
“呵呵!是不是想要送給瑾蘭?”老者笑容中透出一副明白的神情,在架子上取下兩個長方形錦盒放在了桌上。
聽到薛老的話,陳鴻濤心中雖尴尬,可是臉上卻并沒有顯露出來,他到明珠軒來,确實是來選首飾的,不過是給兩個人選!
薛老打開盒子第一眼,陳鴻濤就看到了一隻祖母綠翡翠手镯。
“薛老,這手镯在哪裏弄來的?這可是好東西啊!”陳鴻濤的話語驚訝中帶着興奮。
“還算是湊合,這種東西沒什麽曆史底蘊,是小謝收的,整整五千,要是我的話,絕對不會花那麽多錢買下這隻翡翠手镯。”薛老有些肉痛,似是對眼下兩盒珠寶、首飾看不上眼。
“小謝呢?怎麽沒看到他?”陳鴻濤并沒有反駁薛老,而是關心的問了一句他的小徒弟謝賢坤。
“那死小子整天不務正業東流西竄的,這會兒不知道又跑到哪家去了!”薛老一臉不滿,蒼老雙眼透出的目光,甚至恨不得将看字畫正如癡如醉的趙翔才幹掉。
陳鴻濤從盒子中拿起翠綠欲滴的手镯看了一眼:“這手镯翠綠濃郁沉穩,質地細膩毫無瑕疵,實乃難得一見的玻璃種帝王綠!”
聽到陳鴻濤的話,薛老并沒有驚訝,顯然也是識得這隻镯子,隻不過對于這種東西,遠沒有鑒别古玩、字畫能夠引起他的興趣。
翡翠手镯晶瑩剔透、圓潤飽滿、翠綠均勻,若是放在後世,這種玻璃種帝王綠镯子,絕對會是一個天價。…。
對于薛老的态度,陳鴻濤也隻不過是一笑置之,沒有多說什麽,畢竟每個人的愛好都不盡相同,薛老也更不會知道,再往後的二十多年時間中,這種高檔的翡翠價值,會出現三五千倍,乃至上萬倍的驚人暴漲。
就是在現在,這隻被謝賢坤不知道怎麽收到的祖母綠手镯也是不便宜,五千大洋的價格,也難怪薛老會如此心疼。
在薛老看來,比起這種極品珠寶首飾,顯然是買些破舊的古物更便宜,說不得還能撿漏撿到寶。
陳鴻濤與薛老則剛好相反,比起那些破破爛爛的古玩字畫,陳鴻濤更加喜歡這種光彩奪目的珠寶首飾。
在陳鴻濤看來,明珠軒的這些破爛雖有些年頭,不過卻也都是沒有什麽鑒賞價值,就像是那些破書破畫,放在尋常人家墊桌子、燒火都沒人用。
盡管對掌眼很在行,可是陳鴻濤對于古玩無形價值、意義,卻沒有什麽癡迷,這也是陳鴻濤眼看着趙翔才挑字畫,而絲毫不心疼的原因。
東西有沒有價值,完全是因爲個人喜好而決定的,對于這一點,陳鴻濤倒是與勞苦大衆很相似。
如果把一件古玩和一件華麗的珠寶放在陳鴻濤面前,陳鴻濤多數會選擇華麗的珠寶,而不是透着陳舊感的古董,除非那種古玩做工極其精緻、美觀。
相比陳鴻濤手上拿着的祖母綠翡翠手镯,兩個長方形錦盒中其它首飾的品質,就要被拉下了不少,這不由讓陳鴻濤有些犯了難。
“薛老,你幫我把這個镯子單獨放起來,等會我要帶走。至于剩下的那些珠寶首飾,以後也不要賣了。”仔細打量了翡翠镯子一會,陳鴻濤這才将镯子交到了薛老手中。
“不賣?鴻濤,将這些東西留在店裏,很壓錢的。”薛老幫着把翡翠镯子單獨裝起來的過程中,對陳鴻濤的說法透出一絲不解。
“師父、小少爺!”沒待陳鴻濤給薛老解釋,明珠軒外就走進來一名二十多歲的青年。
“死小子,跑哪去了?再不務正業,看我打不打發你回老家。”看到青年進門,薛老怒氣沖沖對其咆哮出聲。
謝賢坤雖然隻有二十三歲,可是雙眼之中卻透着精明、圓滑,面對老者的咆哮燦燦一笑,乖乖認錯的模樣,倒是沒有絲毫的不滿,顯然是脾氣很好。
“薛老,算了,讓他天天守着攤兒,他又怎麽能呆得住!”陳鴻濤微微一笑,幫着謝賢坤說了句話。
“小少爺,今天你來看珠寶嗎?我前一段時間可是收了一件玻璃種帝王綠翡翠镯子,絕對嶄新,要不是咱們琉璃廠有點名氣,這種東西可是想都想不到!”謝賢坤同陳鴻濤顯得很親,笑着對陳鴻濤彙報着戰果。
“确實是件好東西,我已經讓薛老幫我裝起來了,今天就拿走。不過好是好,要是能夠再有一件就更好了!”陳鴻濤有些犯愁苦笑道。
“鴻濤,不行你在這裏再挑一件,這些首飾雖然趕不上那隻祖母綠翡翠镯子,卻也還算行……”薛老将裝着翡翠镯子的小盒,遞到了陳鴻濤手中。
“如果沒有這個玻璃種帝王綠镯子,這些東西還行,可是和它一比,這些小件兒可就差了不止一個檔次,還是将它們收起來。”陳鴻濤并沒有在兩個長方形錦盒中再選首飾,歎了口氣笑道。
看到陳鴻濤有些失望的樣子,謝賢坤眼珠一轉,似是想到了什麽,忙對陳鴻濤探尋道:“小少爺,我之前在執寶齋中看到了一隻美人血翡翠镯子,絕對不會比我收到的這隻帝王綠镯子差,不過他們的賣價很高,要一萬塊。”…。
聽到謝賢坤的話,陳鴻濤眼睛一亮,連忙上前拉了一把看字畫看得如癡如醉的趙翔才:“還看?趕緊拿上一件走了。”
在薛老要殺人的目光中,趙翔才這貨雖然臉皮夠厚,倒是沒有太狠,隻拿了一本破舊的簠齋古印集。
“薛老也跟我過去一趟,今天我沒帶錢,等會還麻煩薛老将那美人血翡翠镯子的錢記到明珠軒賬上。”陳鴻濤笑着對薛老請求道。
聽到陳鴻濤的話,老者不由翻了翻白眼,臉上的肉痛之色絲毫掩飾不住。
雖然都是陳鴻濤家的錢,可是作爲門面不大的明珠軒來說,流動資金自然也不會很多,一萬塊錢絕不是個小數。
若是收到什麽有價值的古董倒也罷了,可是偏偏卻要替陳鴻濤購買昂貴首飾買單,這怎麽能不讓薛老心疼。
店鋪關門,陳鴻濤當先揪着趙翔才走了進來,看到趙翔才小心翼翼拿着破舊書籍的模樣,陳鴻濤不由對其投去一個鄙視的目光。
“你這家夥成天溜溜跑,應該掙了不少?”不再理會抱着古籍跟個守财奴一樣的趙翔才,陳鴻濤笑着對謝賢坤問道。
“小少爺,你小點聲,要是讓師父知道可不得了!”青年一臉求饒之色,對着陳鴻濤小聲道。
在古玩行裏一直流傳着這麽一句話,懂得不買,買的不懂。其意思就是,懂的人沒錢,有錢人不懂。
窮人學手藝、富人學管理,有錢人不懂行,但卻是玩收藏的主體,因爲他們可以高薪聘請專家來幫自己掌眼,行裏話就是請掌眼師父。
謝賢坤沒事溜溜跑,一是閑不住增長些見識,二則就是幫人掌眼撈點外快,可以說,在這琉璃廠中,少有他不知道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