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會看到一些本不該看到的東西。
比如在盯着排向天空的工業廢氣的時候，會走神般地，看到一個大大的，橙黃色的熱氣球。
上面的旅行者還在向揮手示意。
就是看到了這種不切實際的東西，導緻課也上不好，精神狀态差到極點咯。
熱氣球明明一百年前就…不對，具體是什麽時候也不記得了。總之，現在政府嚴禁使用熱氣球。
到處都是高樓大廈，哪有空間能夠飛熱氣球嘛。
還不止看到熱氣球。
有一次在路上，有幾輛車正從身邊全速過彎，自己竟然在腦海中聽到了輪胎摩擦馬路的聲音。也就是那悅耳的漂移音效。
算拜托！帶輪胎的車早就不用了。這是磁力懸浮車的時代，過彎悄無聲息。
陸陸續續看到了很多的，複古的，帶有上世紀的特征的東西。但這一切都是源于何處？沒有在上世紀生活過，誰告訴自己這些的？
這逼真的幻覺又是因何而起？
思慮良久，突然想起來了一件小時候，不太重要，也有點重要的事。
的爺爺，曾經給自己放了大量的電影。而那些電影，都是上個世紀拍攝的。
想，自己就是在那個時候模模糊糊地記住了一些東西吧。
但自從這以來，看到的東西越來越多了。
看到真人大小的玩具人偶和動畫形象，看到穿着軍綠色迷彩服，拿着半自動步槍的士兵，還看到綠色的原野，大片的野花和叢林。
如今，這些都已絕迹。
但卻認定這不是模拟或者是人工建造。
就是認定。
說了這麽多題外話，得趕緊自己介紹了。名叫沈沫，因爲生怪病的事情，在家賦閑，大學先不去也沒事。
一百年前到底有什麽？
慢慢記憶起來了，那些零零碎碎的電影片段。
那真是，最快樂的時光。
但，那些已經回不來了。現在是2149年。
們的地球，已經不是那個蔚藍色的地球了。
而是覆蓋着鐵灰色的污濁大氣，到處都是輻射和污染的地獄。而人類呢？倒是生存下來了。
們建立起一個一個所謂的生态圈子。把所有的有害物都隔在外面。人們吃着用不知道什麽法子養大的肉和蔬菜，住在像蜂巢一般擁擠的建築群。
人類已經隻剩下科技了。
的确，有了這樣先進的科學，的确可以讓人類再苟延殘喘一代又一代。或許比至今爲止人類的曆史還要久。
但，們沒有想過。這樣的活着，還是不是真正的活着？這樣的們，還算不算人類？
們每天隻能看着頭頂虛假的人造天空和陽光，唯一的娛樂就是一些虛拟現實體驗遊戲，然後就是無盡的工作，工作。
的确，大家在竭盡所能地讓圈子裏的生活貼近于那個曾經幸福的時光。但是，做的越多，虛假的成分就越多，的不耐也越發深刻。
以爲這樣不算是活着。
也會有人懷念起從前吧，他們都被政府進行了思想的“教育”。因爲如果太多人想，就會産生不滿，就會懷疑，就會爆發。
更是如此，人類憎恨他們，領導人類的家夥，親手帶領這個世界走向毀滅。
如果能更加注意環保，不要發展過度。地球，就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但是知道，這是内心不可能說出來的秘密。一旦開口，的下場就會和那些最先表達不滿的人一樣，神秘消失，從此無人知曉。
會看到那些影像，究竟是代表瘋了，還是這是某種預示？
傍晚，懷着陰暗的心情，在城市裏漫無目的地行走。
不知不覺，來到了某棟房屋的天台。
城市的夜空繁星點點，能看見美麗的銀河。
但那些都是假的。人類如今和螞蟻無異，打好地洞然後生存，僅此而已。
站在天台，仰望着這個烏黑的城市。一座座蜂式的建築群在遠處密密麻麻，那是最下等平民居住的地方。每個建築能容納一萬人，環境可想而知。越發覺得心中僅剩的光芒也在一點點溜走，心裏堵得慌。
這時候，一個腳步聲從身後響了起來。
“不好意思，沒想到已經有人了呢。”
一個可愛的女孩，留着棕色的披肩發，帶着甜甜的笑容向走來。
“沒事，走了，請便。”
想逃走。因爲這樣閃亮的女孩子實在不會和扯上關系。趁還對她有好感，還是先走一步的好。因爲可不想看到什麽不該看的。
“沈沫……是你嗎？”
看到的臉，女孩子好像吃了一驚。
也一樣。
“你是琉璃！沒錯吧？”
琉璃笑着點了點頭，果然隻有她才會讓覺得可愛吧。
“諾萬你也長大了啊，沒想到會在這遇見你。”
想起來了，當時在爺爺的電腦屏幕前，身旁還有一個身影，那就是琉璃。她就住在隔壁，好像隻和她媽媽住，所以經常呆在家。他們一起看了，許多許多的電影。
記得琉璃，還記得她母親總是穿着白裙子，是個笑起來仿佛蒲公英綻放的女士。
琉璃的手上拿着一個玻璃瓶。
裏面竟然是一隻螢火蟲。
她害羞地低下了頭。
“是來想把這個小家夥放生的。不知道去哪，爲了讓它飛得更高，就來高的地方啦。”
沒想到居然是螢火蟲。這種昆蟲的稀有程度太高了，别說是螢火蟲，如今的城市連蒼蠅都不多。
“你好厲害…居然能遇到螢火蟲。”
“是它自己來的。”
後來，們去了一家小酒館，聊着以前的事情。
“你還記不記得，們小時候看的電影？”
兩人都有些微醺，決定現在問她。
“當然記得啊，當時真的看了很多有趣的電影啊。”
琉璃一臉興奮。
“所以你也知道上個世紀的事情咯？”
她點了點頭。
“做夢都想回去看看。想聞一聞青草地上蒲公英的味道。”
攥緊了拳頭，咒罵這個城市。
剝奪了一個人該有的一切。可是大家都不記得從前的美好，都選擇性忘記而接受現在的生活。
似乎又看到了記憶中的畫面。
穿着白裙子的少女在原野上跑動。
那就好像是帶着露水氣味的微風，将蒲公英吹散成一瓣一瓣的樣子。
琉璃變了很多，多了幾分成熟的美感。但那雙寶石般閃亮的眼睛，還是和兒時一樣天真可愛。
對來說，她和那些已經逝去的時光一般，是記憶中珍貴的寶物。
“這些年…你都去了哪裏？”
終于開口。
琉璃低下頭盯着那杯可樂的氣泡，過了半晌才回答。
“媽去世以後，被舅舅家裏收養。然後就一直上學…上學咯。”
那年琉璃的母親因爲疾病去世，從那以後琉璃就消失了蹤迹。
“一直都很想去找你，但是不知道從何找起。”
“沒關系啦，在舅舅家過的也很好。”
琉璃又向笑了笑。
可是的心卻一緊。
“沒過多久，爺爺也去世了。”
“是麽…看到諾萬的時候，還以爲能再到爺爺。”
她的眼神暗淡了下來。
從小和爺爺相依爲命，那個時候的，覺得失去了整個世界。但是，依舊挺了過來。考上了大學，才發現這個世界的本來面目。和們原先的期望完全不同，有的隻是自私的考慮。
“諾萬還打算找自己的父母嗎？”
“不，早不當他們是的父母。”
抛下老人和小孩，不知所蹤，算什麽父母？
琉璃把杯子裏的可樂喝光，拿起啤酒瓶子給自己到了一滿杯。
“可以喝嗎？”
皺了皺眉，有些擔心地問道。
“哼。可是已經有工作的社會人士。”
“……你這樣太打擊人了。”
一想到今天審核官的臉，就心裏一團糟。
琉璃也成長了，不再是那個和玩鬧的小姑娘了。整個世界似乎隻有還活在過去，好像别人都是萬事準備好了才進去社會的洪流中的。而，就像風筝斷線般的，茫然無措。
“再來瓶酒！”
琉璃喊到。
一個圓滾滾的機器人溜了過來，爲他們送來了啤酒。它的擴音器發出了美少女甜美的聲線：“客人請您慢用。”
這本來就是環城公路下的破敗酒館，這樣的地方沒錢雇得起真實的美少女服務員。
“唉，都是假的！假的！”
把玻璃杯中的酒一飲而盡，至少琉璃回到了的身邊。
“諾萬怎麽還和小時候一樣，喝東西濺的到處都是！”
琉璃拿起紙巾擦拭着領口上的啤酒。她一靠近，就聞到了很香的味道。從她微微張開的領口裏冒出的微熱氣息，讓一時間有些恍惚。
回過神來，她已經在座位上坐好了。
原來琉璃一直記得。那就好了。
她的願望也由實現吧。
“琉璃，們兩個一起到城市外面去吧。”
看着她的眼睛，決定提出的想法。
“哎？爲什麽突然這麽說？”
琉璃有些吃驚地看着。
“爲什麽？啊，這不是們兩個人的願望嗎？厭倦了這個城市，厭倦了與人相處。你不是說想聞一聞蒲公英的味道嗎？你不是也很懷念小時候的電影嗎？”
“但是那隻是一種懷念…”
不顧琉璃的想法，繼續說了下去。
“變成現實吧。在這種滿是工業污染和廢氣的城市裏呆着，和被圈養的牲口有什麽區别？們還配稱得上是人類嗎？連地球真正的樣子都見不到，維持着苟延殘喘的生活方式。僅僅是爲了生存下去而活着，這樣可以算是人類嗎？”
“諾萬？你到底怎麽了！難道們追求更好的生活就不是人類嗎？們改變不了什麽……隻能拼命努力地活着。這樣的難道也不算諾萬眼中的人類嗎？”
琉璃有些激動，大聲反駁着。
酒館裏的人以爲是情侶吵架，并沒有多看幾眼。
“琉璃……不是這個意思。你是人類啊，沒有比你更像人類的家夥了。”
“就因爲們一起看過電影？”
無言。對她的渴望終究是内心的一廂情願。
“諾萬，現在離開城市，們生存不下去的。被開發的生态圈裏到處都是巡邏者，管理很嚴格。而聽說那些未開發的地區，都是人類無法生存的地方。”
琉璃似乎也考慮過相同的事情。
“不親眼看一看這世界，實在無法放棄。”
堅定地說。
琉璃用複雜的眼神看着，過了一會，她說：
“那…諾萬，沈沫。你就自己去看吧，你就自己和思想警察解釋吧……”
她花了很大的力氣說這句話。
然後就不再看着諾萬，專心喝酒。
明白了。
是太傻，太天真了。
這樣的琉璃，也被這所謂的現實困住了。她穿着職業女性的服裝，學會了這個世界生存的法則。她和普通的人們沒什麽不通，也許偶爾會想一些關于自由的事，但也隻是想想而已。
就像那隻螢火蟲，隻是構成她心中光芒的一小部分罷了。而更多的是城市的光影霓虹。
螢火蟲已經走了。
也許每個人心裏都曾向往自由，但無奈身上的枷鎖太多。
琉璃已經不是記憶中的琉璃了。
酒精終于在的血液中肆虐。夜晚的天空中蒙上了一層模糊，那是人造的虛假的星河。誰會把這種東西當做自己的路燈？
幻覺在眼前浮現。
“你也該長大了。找份工作，好好掙紮下去吧。”
看到了自己。
“如果你喜歡，就賺很多很多錢來養啊。”
這是琉璃的幻影。
“幼稚的幻想！隻會活在過去的廢物！給你看那些東西不是爲了這個！”
又來了！這是爺爺的臉。
“它們”圍着不斷咒罵，說教，誘惑。
隻想要一片真的星空。
可以嗎？
這時，蒲公英的花絮漫天飛舞，仿佛下了一場撲面雪。
幻象消失了，那白色裙子的女性又出現在了的眼前。
她是那樣的美麗，帶着甜甜的笑容，撫摸着的頭發。
蒲公英…？
對啊，怎麽能忘記。
怎麽能這樣放棄？
“想聞一聞青草地上蒲公英的味道。”
這句話她一定是真心的，她在等待着救她…
“到底該怎麽辦才好？”
站起來，朝着虛假的夜空大喊着。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聲響亮的尖叫将拉回現實。
慢慢擡起頭，好像看到了什麽東西。那是一個黑點，不斷地放大…
有什麽東西要砸下來了。
“快讓開開開開！”
“咚”的一聲，感覺到眼前一黑，整個人失去了力氣。
過了不知道多久，感覺到有人輕輕用手拍的臉。
睜開眼睛，看到一個白發飄飄的美少女正盯着不好意思地笑着。
“請問……這裏是第幾層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