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雷拉古亞,傑斯諾北部的一座小城。她的父母是在戰争中犧牲的,爲祖母的眼角添了幾分憂傷,也爲艾希的童年添了不少的困境。一位老人靠着可憐的政府救濟金養活一個孩子,在傑斯諾絕對不是什麽罕見的事。但再習以爲常,不幸就是不幸,痛苦也隻是痛苦,不會有任何改變。
于是艾希很早就學會了生存。她像個老練的獵人一樣,在堆滿白雪的山野中準确地挖出凍死的兔子屍體。當她再長大一點時,用自制的木弓獵回幾隻豺狼也是輕車熟路。你問豺狼肉是什麽味道的?相信我,你不會想知道的。
傑斯諾人接受了“戰敗”的事實。戰争打到這個地步,根本不存在什麽勝利方。北境英勇的武士率先撤回了松鼠林,而夜莺的飛鷹騎士也難以突破冰龍的防線。跨越橫亘在闆塊兩端的巨大原始叢林,名爲松鼠林的天然屏障,也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除了傑斯諾人,沒有人知道這林中的道路通向何方。
就等待着吧,今天過後,一切都會結束了。所有人的心裏隻有這個念頭。
但隻有一個人不是這麽想的。
一個瘦小的身影從松鼠林的邊界鑽了出來。她全身裹在看起來就很不保暖的一件灰色毛皮鬥篷中,穿着簡易制作的軟甲,頭發包在一塊髒兮兮的布裏。她幹裂的嘴唇邊呼出寒冷的空氣,輕喘着來到凍結的小溪邊,先是用刀鑿了個孔,然後小口地喝了一些冰下的河水。靠這條小溪,她辨認出了出林的路。
她來到了傑斯諾與夜莺帝國正式的邊界,這已經花了她三周時間。她從未真正到過叢林的這一頭,所有生存的知識都是口頭聽來的。松鼠林和傑斯諾其他的叢林都不同,更危險,更複雜。艾希能獨自活着走出來,已經是一個神恩級别的奇迹了。但她要做的事情,這個奇迹聽了都會汗毛倒豎吧。
她身上就一把短匕,是灰鋼做的,柄上還有很華麗的花紋。這是貴族才用的起的上乘鋼材,也是艾希的父母存在過的唯一印記。打掃戰場的時候,一位雪豹騎士将它送回了艾希祖母的手中。艾希的父母當然不是什麽貴族,這不過是一個随手撿的戰利品,來自于某位不知名的帝國将領。
這短匕她用了許多年,依舊吹毛立斷,今晚她要用此物來終結刻在她血液中的煎熬。她滿身都是細小的傷痕,蛋白質的補充也很難說的上充足。但她的眼神一點也不像又累又餓的求生者,那明顯是獵手的眼神。
她的獵物,自然是夜莺帝國最有名氣的大将,柯爾。
傑斯諾王國的人很尊敬柯爾。因爲柯爾打從上陣以來,從來沒有在戰場上取過别人的性命。他的兵器是一柄形狀怪異的鈍劍。因爲劍身曲折地就像随意折下的樹枝一般,也沒有劍護手之類的,就是一根青灰色的鐵樹枝。從來沒有人聽過這把劍的名字,柯爾也從來沒有吹噓過它。隻是輕輕用它碰一下對手,就能讓對方倒下,失去戰鬥力,但卻從不會傷及性命。
傑斯諾王國的人口并不算多,柯爾的行爲打動了身爲敵人的傑斯諾人,他甚至在民間都具有很高的威望。如果你在戰場中見過柯爾的軍隊戰鬥,就會發現這整支隊伍的士兵都隻使用鈍器。幾戰過後,持有利刃的對手再也沒有能将刀片砍入血肉之軀的戰意了。
但隻有艾希清楚,這一切都是謊言,那個柯爾絕對不是什麽慈悲之将。
因爲艾希的雙親,全都死在柯爾的手下。她很清楚這一點。她要去殺了這個僞善的家夥,這個欺騙所有人的家夥。
神恩降臨的前夜,所有人都在歡慶着和平,艾希挺着單薄的身軀深入大雪之中。她知道今夜一定是守衛最松散的時候,是自己最有可能成功的機會。
前方的植被越來越少了,她正向夜莺帝國的方向趕去。她自然無法攻破那厚實的北境城牆,但據說柯爾在戰後一直呆在寒鴉堡。那裏是夜莺帝國邊境最大的要塞,在城牆的外圍,指揮防衛戰事的作戰中心。
雨終于降了下來,這凍土上的暴雨是很可怕的。在體溫極度下降的同時,體内熱量不斷流逝,要是在這種地方倒下,就再也爬不起來了。艾希加快了腳步,她聽到了雨中巨龍的吼聲,有些心神不甯。
如果她像個凍原老獵人一樣思考,那麽就應該明白這時候寒冷不是唯一需要擔心的東西…那廣袤無垠的空間中,夜間和大雨中常出現的恐怖生物,才是她最大的威脅。
雨鬼的傳說。
艾希聽到了一些細微的聲音,但雨中既不能辨認方向,也不能聽個清楚。這種心裏發毛的感覺驅使她不停地向前走着,然而那仿佛刀片在骨頭上劃過的聲音卻一直沒停過。
“雨鬼吶就是這樣…在還沒靠近你的時候就讓你吓個半死,等你還能走的動路的時候還會有逃的意志。但其實隻是一步步将自己送入雨鬼的懷抱裏去而已。那些奇怪的聲音就是它特有的能力,就算隔上幾裏路也能傳進你的耳朵。不知不覺…你就會循着聲音去找到雨鬼了。”
艾希感覺到一個恐怖的形象即将要在她眼前勾勒出來了。那是雨中滿臉慘白卻沒有五官的,像一攤軟泥般的類人生物。你…是不會有砍它的欲望的,因爲一看就會從它身體中穿過,留不下絲毫的傷痕。那白色的皮膚就像蛇一樣光滑,甚至有種鱗片感,那張臉雖然沒有眼睛卻能讓你感覺到毒蛇吐信般的目光。
“雨鬼可是戰争留下的冤魂的集合體…尋常的武器可傷不了它。如果說要有什麽趁手的,那也隻有灰鋼了。”
那團軟泥找到了艾希,它開始緊緊裹住這個幼小的女孩。
艾希驚醒了,她躺在冰冷的木床上。室内有一盆火,但她依舊覺得很冷。因爲那場大雨讓她受了風寒,她面前有一個很老很肥的男人,正在一口鍋裏煮着什麽。她側頭看了看窗外,依舊是雨中夜色,松了口氣。
“你躺了不到一個小時…竟然能殺死雨鬼,你應該慶幸你有這把刀。”
老男人說。
艾希發現自己全身竟然一絲不挂,她雖然隻是個十四歲的少女,但還是很失措地将被子蓋的嚴實了一些。
“如果不把濕的衣服脫掉,你會更嚴重。很不幸的是我沒有更多的衣服了…抱歉。哦,我叫格瑞,你不必緊張,我隻是個荒野獵人。”
格瑞盛了一碗黏糊糊的未知食物遞給艾希,艾希将身體撐了起來,被子的一角幾乎快要滑落,露出像春筍般嬌嫩的身體。格瑞的眼睛始終盯着别處,目前爲止沒什麽失禮的地方。
艾希聞了聞那碗東西,就開始大口吞咽起來。她兩周沒吃熱乎乎的東西了,這碗黑暗料理她卻吃的津津有味。
“也不用擔心什麽…隻不過是磨碎的豆子和蔬菜,加上肉糜還有一些香辛料。辣一點能讓你保持熱量。”
艾希點了點頭。
“你一個人在荒野裏做什麽?”
“我要去帝國。”
格瑞的心思全在那口鍋裏,嘴上卻繼續問道。
“你真的很不簡單,剛剛你倒在雨中,我以爲你要不行了。但旁邊那團死狗般的雨鬼屍體,讓我想抱着試一試的心理來救救看。因爲我很想親口聽你說那東西不是你殺的。”
“大概…是我殺的。”
“那老天可真是不公平。我見到雨鬼也就隻有跑了吧。不管怎麽樣,在你衣服幹之前,就好好休息吧。這間屋子雖然不大,但防範野生動物夠用了。”
艾希環顧四周,這是一個很小的房子,就落在茫茫原野的靠近小溪的某地。牆角靠着一把木弓,室内有很多儲藏食物的箱子,還有一個大瓦罐裝滿了谷子。
“那…窗戶上那是什麽?”艾希一臉奇怪地用手指着。
格瑞轉過身去,什麽也沒發現,然而刀已經抵在他脖子上了。
“你這是幹嘛?”
艾希不顧一絲不挂的軀體,沖出被子用刀抵住格瑞。
“無恥的帝國人…我不是那麽容易騙的。”
“呵!”格瑞尖笑一聲,“怎麽察覺的?”
“你是獵人,室内一點戰利品都沒有。那把弓常被箭身磨損的地方非常靠上,這不是射擊野生動物的角度,而是常常對着人的角度。食物也多的不正常,更奇怪的是谷子,如果你養了雞就能說通但你沒有。我想帝國的情報員都喜歡用信鴿吧?”
“有意思…十四歲的少女果然心理上生理上都很有趣呢!”格瑞露出了兇狠無比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