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結的眼睛也和小胡子一樣,微微眯了起來,有的時候,人在判斷某件未知事物時,往往出于一種感覺。此刻,桑結的感覺很強烈,他感覺這個吸引虎吞的人,并不是他們内部的人,否則的話,對方肯定早已經大喊着求援了。
他的心裏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緊張和興奮,因爲他能察覺出,這個悄悄潛伏到亂葬坑,且在自己眼皮子下面鑽入了岩縫,這會是一般人嗎?
他身邊的人有些緊張,因爲在虎吞手裏吃過虧,但桑結的嘴角猛然露出一絲笑意,他揮手示意身邊的人鎮靜。他雖然對虎吞這種東西不算了解,然而在先後的搏鬥和對峙中,卻知道這條岩縫是虎吞的老巢,它們會和山林中的猛獸一樣,對領地很在乎。任何冒然侵入巢穴的人,必然會遭到虎吞的鎖定和打擊。
“我們很安全。”桑結輕輕說了一句,眼光朝岩縫深處一瞥:“危險的是他。”
當桑結和人世間的成員隐隐堵住了岩縫入口的時候,小胡子已經完全陷入了非常被動的局面,被重重圍困着。自己出手對付虎吞的話,入口那些敵人不會坐視,肯定要趁虛而入。但不阻攔虎吞,就要一步步被它逼到岩縫的盡頭。
現在,小胡子還能祈禱什麽?祈禱岩縫的盡頭突然出現一個可以離開這裏的出口?那種可能性太渺茫了。
一時之間,小胡子也拿不定一個最穩妥又安全的主意。虎吞進逼的速度越來越快了,小胡子踩着一片片枯骨不停的倒退,地面很不穩當,就好像密林中鋪滿了落葉的地面一樣,一個不慎,雙腳就會陷空。小胡子盡力貼着岩縫的石壁,一腳深一腳淺的朝後面走。短短三五分鍾時間裏,虎吞就把小胡子逼到岩縫的盡頭。就像小胡子所想的那樣,岩縫的盡頭不可能有任何出口,是一條死路。
沒有路可退了,小胡子身後兩三米就是冰冷的石壁。他不可能就這樣被困死,即便死,也要沖。小胡子吸了口氣,慢慢又退了最後一步,做好了一切沖殺的準備。但是他腳下的這片地面是幾塊疊加起來的枯骨,骨頭完全腐朽了,承受不住重量,小胡子感覺自己一腳踩空,反應很快,身體猛然一竄,不過還是遲了一些,一隻腳收不回來,陷了下去。
虎吞仿佛一直在等待這個機會,小胡子踩塌了這片骨頭的同時,緊逼而來的虎吞猛然撲了過來,小胡子周圍都是那種不怎麽牢靠的骨頭架子,想借力有些困難。他一躲避,一片骨頭的碎塊随着他的身體呼啦啦的被掀了起來。
“是他!”這時候,一直在不住觀察的桑結眼睛猛然一睜,他終于看清楚了,被逼入岩縫盡頭的人,好像就是那個孤身進入藏區的漢人。
聲波在密閉的岩縫中傳了過來,小胡子的危機頓時又深了一層。他本來想盡量拖延一點時間,所以沒有打開光源,但是這時候已經沒有必要了,尤其還要對付猛撲而來的虎吞。
光源大亮,本來很昏暗的環境一下子被小胡子盡收眼底,他看了看兩旁的石壁,石壁不平坦,小胡子不可能飛檐走壁,但是在這種坑窪且帶着坡度的石壁上,如果借助慣性,他可以蹬着石壁騰空跨過去一段。他就是這樣打算的,相對來說,他更願意面對那些人世間的人而不是虎吞。
小胡子來回在岩縫盡頭走動,他必須把這片地面都踩實,之後雙腳才能有借力的地方。這麽做很危險,如同在虎吞面前挑釁一般。地面走起來必然不可能很平穩,小胡子一腳深一腳淺,但還是跑的很快。
咔......
他一腳踩碎了幾塊中空的骨架,這時候,一隻漆黑的手就從骨架下面很突兀的樹了起來,讓小胡子心頭一緊。但是這隻手仿佛沒有什麽蹊跷,也沒有帶來後續的危險,可能一直都在骨架下面,如果不是突然遭受到小胡子踩踏的外力,估計還會一直的隐埋下去。本來,小胡子是沒有太多時間去觀察這隻手的,因爲虎吞就在身後,然而當他匆匆一瞥就準備沖過去的時候,光線在這隻手上折射出一點并不耀眼的很微弱的光。
這點很微弱的折射光讓小胡子的心轟的一下就爆開了,他的職業和過去的經曆必然會接觸到很多古物,一個合格的土爬子同時也是半個鑒賞專家,尤其是小胡子這樣的人,經驗無比豐富。他隻看了一眼,就看出這隻已經發黑的枯手裏,緊緊握着一塊玉。
此時此刻,出現了一塊玉,說明什麽?小胡子已經沖了過去,立即又想折身回來,他戴着手套,嗖的伸出手,但已經來不及了,如果他要堅持,肯定會被身後的虎吞抓到。小胡子穩穩心神,暫時放手,急速的兜了個圈子,重新繞回來,一把就抓起了這條斷裂的手臂。
這條手臂的主人的身份,已經無從可查,連它的軀幹都不知道被丢到了那裏,但是一直到它死去了這麽多年,它的手仍然把這塊玉抓的非常緊,如果是個剛死去的人的話,那麽除非把指頭掰斷,才有可能将玉給取出來,不過這條斷臂的骨頭完全腐朽了,稍稍用力就捏的粉碎。
玉被小胡子拿在手裏,根據他短暫的觀察和分辨,這應該是塊岫玉。藏區産玉的地方很少,左貢出産一些岫玉。這塊玉很薄,小胡子來不及看的那麽仔細,但翻轉這塊古玉的時候,他一眼就看到玉的一面,有一團纏雜在一起的隐隐的圖案。
這個圖案,小胡子隻是第二次見到,但印象卻無比的深刻,圖案有些抽象,不過如果在有提示的情況下觀看這個圖案,就會感覺,它有些像漢字裏的潘耶。
“潘耶古玉!”小胡子一把收起了這塊古玉,找到它純屬偶然,如果真的是刻意來找,不知道要耗費多少時間。
小胡子抛掉了所有的顧慮,拿到潘耶古玉,他就無形中掌握了很多主動。他現在唯一要做的事,就是盡力保證自己的安全,活着離開。機會,以後多的是。
地面基本被踩實了,小胡子猛然一沖,在距離虎吞伸出的指尖旁一側身,蹬蹬的踩着略微傾斜的石壁,身體借助這股強大的慣力,如同橫空一樣,就從虎吞的頭頂上一閃而過。緊接着,他落到虎吞身後,拿出合金管,朝入口那些人世間的成員猛沖過去。
桑結仿佛看到了人生中最強大也最有挑戰性的一個敵人,他擡手奪過一把長刀。這并不是她第一次見到小胡子,卻是第一次和小胡子交手。當他看到小胡子猛沖而來的氣勢時,心中那種幾乎持續了半生的自信,驟然有些疲頓的感覺。
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在向騰霄面前保持完勝的自信。
小胡子眼中的一切都瞬間消失了,他在極力的克制自己,但是當他看着殘殺晉普阿旺的兇手就在眼前時,那種情緒,不是誰都可以體會和理解的。他感覺自己的眼眶中又憋出了一股流淌不出的淚,從根本上來說,人世間在過去并未和小胡子發生過直接的沖突,然而就是晉普阿旺的死,讓它成爲小胡子最大的敵人。
沒有人能阻擋小胡子,人世間前面幾個人瞬間就被合金管逼退了,桑結緊握長刀,以他的判斷,即便小胡子是在全盛時期,自己最起碼可以拖住對方很久。空洞内的狀況很混亂,抛開别的不說,隻要拖住小胡子幾分鍾,另一邊的木村野藏就會趕來。
桑結很自信,如果他和木村野藏聯手,絕對可以活捉小胡子。
但是當小胡子沖來的一瞬,合金管寒光一閃,桑結就感覺一股緻命的殺機籠罩了自己,殺機如同凍結一切的酷寒,讓桑結的身體開始發抖。他感覺自己握刀的手有些發軟了,小胡子的眼神如刀鋒一般,重重一擊,桑結手中的長刀幾乎要脫手而飛。
桑結被迫後退了一步,盡管小胡子的心像是被憤恨灼燒着一樣,但他的頭腦有最底線的清醒。在桑結讓出了這道生路後,小胡子飛身沖了過去,沒有任何停留。
仇,總是要報的,并不急在這一時。
當從岩縫中沖出之後,就再也沒有什麽可以阻擋小胡子,桑結咬了咬牙,緊追過去。他一直是個自信的人,包括在之前遇到小胡子的時候,盡管覺得對方很強,但自己卻沒有畏懼。但此刻,這種自信如泡沫一般的崩潰,他感覺是在追擊一個随時都能反噬過來的強敵。
但小胡子的重要性,桑結心裏很清楚,他追擊小胡子的同時,打了一聲清亮的口哨,随着這聲口哨,在空洞另一端岩縫中來回尋找的木村野藏迅速出現,兩個人從兩個方向一起開始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