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不是需要等等?”貢覺看到了大雪山的位置之後,就有些遲疑,因爲他們在這邊滞留了大概一個多月時間,再趕到冰城附近,還需要一些時間,到那個時候,已經進入雪封的季節。
雪封是很難挑戰的,特别是在山區,大雪封山就意味了山内山外的世界完全阻隔,很少有人會冒險在這個季節進山。如果非要進山的話,需要一個經驗豐富的向導,還需要精良的裝備,更重要的是隊伍裏的人素質必須過硬,身體素質還有心理素質。
貢覺對雪山并不陌生,但是冰城附近的那座雪山,對他來說完全就是空白。他過去的一些經曆都是在地下進行的,謹慎慣了,所以建議暫時不要冒險,至少得蟄伏整整一個冬天,等到來年雪融的時候,會比較保險。
“這些信息,是人爲搜集整理的,不能保證它就是唯一的一份,必須争取時間。”這是小胡子目前唯一的主動了,他不想丢掉這份主動。
他很清楚,正因爲自己有一些主動,黑袍才會處處維護自己,他一直有種感覺,如果有一天,自己手上這些主動消失的時候,說不定第一個動手殺他的人,會是黑袍。
“說的也是。”貢覺沒有反駁小胡子的話,他聽的出小胡子語氣中的些許東西。貢覺咧嘴笑了笑:“我從來沒有在這個季節進入過雪山,這時候去看看也不錯。”
“這一路,完全要靠自己,我們可能沒有向導。”小胡子去過冰城,那是個非常荒僻的地方,荒涼的傩脫次和冰城相比,都算是繁華的了,至少在傩脫次入山的山口附近,還有一個古老的小村子。而冰城周圍,完全就是無人區,他們找不到向導。
“再高的山,也高不過我們的肩膀,再長的路,也長不過我們的腳步。”貢覺擡腳晃晃自己腳上的靴子:“我們都走得動。”
小胡子和晉普阿旺的傷都恢複了,他們做了準備,然後動身。在漫長的行程中,小胡子的心始終是恍惚的,每每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他都臆想着可以看到突然出現的嘉洛絨。
距離冰城越近,他塵封的回憶也越混亂,他無法忘記,當他來到藏區之後,是格桑梅朵陪他走過了第一站。
從去年的五月份到現在,八個月過去了,八個月,二百四十天,在人的生命中可能就是很短暫的一段時間,然而對于小胡子來說,他已經被這短短八個月改變了許多許多。他的冷漠漸漸被心底的情感所吞噬,他流淚的沖動越來越多,這種改變是殘酷的,但是更讓他像一個正常的人,有七情六欲,會哭會笑的人。
連小胡子自己也說不清楚,究竟是過去的自己好一些,還是現在的自己好一些。
在中途補充補給和物資的時候,小胡子有通話的機會,也隻有在這個時候,他才會猛然覺得,自己還沒有完全被這個世界抛棄,如果他撥通了電話号碼,或許就能和千裏之外的衛天說上幾句話,表明自己還活着。
但是他想了又想,還是忍着沒有打出這個電話,貢覺的身份已經證實,衛天和這個事件沒有任何關系,沒有必要再找他印證什麽。
“不打算找他嗎?”貢覺覺得有點遺憾,自從他知道這個世界上竟然有一個和自己長相那麽相近的人,而且身上帶着同樣的血脈時,最大的心願就是能見見這個人。
“會有機會的,現在不要打擾他。”小胡子把電話丢到了一旁:“等到一切都真正結束的時候,會見到他的。”
當他們真正接近冰城附近的時候,天氣已經冷的不行了,冰城周圍連綿的群山都飄蕩着一片又一片把天地連在一起的大雪,白雪覆蓋了一切。目标雪山在外觀上并沒有特殊的地方,在一片群山中,它很難辨認,小胡子他們是根據信息上的具體坐标找到這座山的,不過這座山在群山的深處,站在外圍,看不到它。
“從這裏進去,就能找到它。”
他們做了很充分的準備,但是真正将要進入這片飄蕩着大雪與寒風的山地時,沒有人可能不慌張。這個地方是死寂和滅絕的象征,一旦大雪覆蓋群山的時候,似乎所有的生命都斷絕在這一刻。
風是頂頭刮過來的,接近入山口的時候,風力大的幾乎能把人吹的翻滾出去。在三個人的意識當中,這片山地絕對不可能有人居住或者出沒,然而當小胡子他們接近了入山口的時候,立即停住了。
雪地上留下了一條拖拽的痕迹,好像有人拉着什麽東西從這裏走過去。而且他們經過的時間很短,因爲在這樣的天氣環境下,不管雪地上留有任何痕迹,都會被很快的淹沒。
這條痕迹立即讓小胡子他們産生了警覺,透過墨鏡和望遠鏡,晉普阿旺從呼嘯的風中看到前面大概幾十米遠的地方,有幾個正在雪地裏蹒跚的人影。那些人穿着淺色的登山服,和環境色差不大,尤其又在大風雪中,不好識别。
小胡子他們準備的雖然充分,但不能像非常職業正規化的隊伍一樣,在他們觀望對方的同時,對方仿佛也發現了他們。貢覺一下緊張起來,問該怎麽辦。
“不用慌。”小胡子就站在原地,這個時候無論進或者退,都不妥當,守在原地随機應變才是最合适的。
他們立即有意的分開,都找到了可以隐蔽的地方,晉普阿旺不斷的觀察對方的舉動。那邊的人看不出具體的人數,不過至少得有四五個,他們也停在了原地,可能是在商量什麽。過了大概幾分鍾,兩個人就踩着厚厚的積雪,朝這邊走過來。
“他們來了!”貢覺縮到了山口一邊,按照他的習慣,這時候已經調頭逃跑,然後伺機而動。
但小胡子沒有走的意思,直覺告訴他,這些人不會是朝聖者或者人世間,也不太可能是軍刀團。不管對方什麽來曆,他都想先接觸一下,如果能順路摸出對方的來意,那是最好的。在這樣的季節,如果不是天塌地陷的大事,不會有人冒險進山。
雙方的距離不算遠,但是在雪地裏行走很艱難,而且對方明顯也有戒備,不過他們就這樣過來兩個人,表明沒有敵意,也是抱着試探的目的而來的。在這種地方看到了别的人,本身就是很大的疑點。
漸漸的,對面的兩個人清晰的出現在小胡子他們的視野中,其中一個人非常紮眼,是個很胖的大胖子,又裹着厚厚的幾層衣服,整個人就像個在雪地裏滾動的球。大胖子走的非常困難,兩條腿邁動的不方便,和便秘一樣艱難的走了過來,在距離小胡子還有十來米遠的地方停住了。
誰都能看到誰,不過在這個距離上觀察對方,除了能看清楚對方的人數之外,其餘的細節就觀察不到了。大胖子身旁還有一個人,這個人也很強壯,不過有大胖子這個參照物在,這個人就顯的非常苗條。大胖子仿佛是領頭的,他站了半天,似乎有點頂不住風雪,叫身旁的人又朝入山口這邊走。
雙方手裏都沒有武器,而且大胖子的态度非常友好,他跑到入山口這邊,好像避雨的人擠在一個屋檐下一樣,來回拍拍帽子上還有身上的雪,二話不說,先對着小胡子咧嘴笑了笑。
小胡子眯着眼睛,他确定是這輩子第一次見到這個人,但是對這種人,小胡子感覺非常的熟悉。大胖子笑的雖然和善友好,然而他的臉上就帶着一種仿佛先天性的痞樣,繃着臉不說話也就算了,隻要咧嘴一笑,那種痞樣就畢露無遺。
在各地的盤口上,小胡子見過太多這樣的人,都不是頭面人物,就是在盤口混日子的夥計們。混不吝,滾刀肉,老油條,二杆子,做一次大活之後,一夜時間就能把自己的收入全部挑費光,然後勒緊褲腰帶熬日子,等下一次大活之後再風光幾天。
在這種人的印象裏,是沒有明天的,活一天就是一天,今天還油光滿面的喝酒吃肉,明天說不準就死在哪個坑裏了。他們的生命是無數螢火蟲組成的,亮的時候很亮,暗的時候很暗。
“我打賭,這兒比東北都冷。”大胖子一點都不認生,哈着氣對小胡子說:“撒尿有風險,弟弟需謹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