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被葬在棺材裏這麽多年的人,不可能還有任何生機,小胡子之所以感覺這是個活人,完全是因爲棺材裏墓主的那雙眼睛。就是這雙眼睛,讓他出現了很短暫的錯覺,又從錯覺中生出了一點恐慌。
墓主的年紀不算很大,穿着一身黑袍子,已經爛的褴褛不堪,它的身體保存的非常完好,幹瘦的臉龐上的眼睛是睜開的,一雙眼珠仿佛還可以轉動,死死的盯着棺材外的小胡子。小胡子不知道下過多少坑了,在古墓裏,遇見什麽樣的情況,最多隻是很短的遲疑一下,然後就能迅速恢複正常。
但這一次仿佛是個例外,當小胡子被這雙眼睛盯住的時候,就覺得整個墓穴都在扭曲,好像自己被丢到了一片動蕩且未知的空間中。随着這陣無形的扭曲,墓穴中傳出了一片隐約的吟唱聲。吟唱聲如同從很久遠的時代飄蕩到了現在,雖然隐隐約約,卻有一種強大的震撼的力量,可以穿透人的心靈。
一瞬間,小胡子就感覺到這股隐約的吟唱聲無孔不入,充斥在墓穴的每個角落。莫名的聲音不知道來自何處,但小胡子覺得它和原木棺中的這具屍體有關。不過他沒有機會可以深入推測下去,因爲在吟唱聲出現後很短的時間裏,那種空間扭曲的感覺更加強烈了,小胡子猛然回頭看看那邊正在尋找東西的多吉和晉普阿旺,然而他發現,自己什麽都看不到了。
墓穴仿佛被什麽東西給改變了,所有的一切都消失的非常徹底,包括物品還有多吉晉普阿旺,小胡子全力睜着自己的眼睛,他不相信會有什麽可以把墓穴裏的人和物全都瞬間移走,那就隻能說,是自己出現了問題。
驟然,平躺在原木棺中的那具屍體的手指微微顫動了一下,已經圓睜的眼睛仿佛灌注了生機和活力。
“你不該做這樣的事。”
一道聲音在隐約的吟唱聲中猛然響起,小胡子被這道突如其來的聲音微微吓了一下,然而他些許的恐慌馬上就消散無形,因爲根據眼前這種種說的清還有說不清的現象,他覺得自己遇到了之前曾數次目睹過的事情,意識信息的傳遞。
這種意識信息的傳遞事實上和伏藏有很大的相似之處,它是一種隻有當事人才可以看到或者聽到的現象,比如嘉洛絨以及格桑梅朵,她們腦海裏的殘存意識種子,隻會給她們傳遞一些古老逝去的信息。
這一刻,小胡子有一點迷惑,因爲在之前數次的意識信息傳遞中,他都不是主角,雖然他參與了每一次行動,但卻一直都是一個重要的配角,配角再重要,也不可能超越主角的地位。
那麽在這個深埋于地下的古老的墓穴中,他爲什麽被擇選了?
“你是誰?大魯特?”小胡子馬上恢複了鎮定,意識信息的傳遞一般來說都很重要,隐藏着不少被誤認爲失傳的信息或者線索,他隻是大概推測出自己聽到的聲音和原木棺中的屍體有關,他想和對方進行交流。
這種交流是意識上的,别的人即便就站在旁邊,也不可能聽到。而且這樣的意識保留是非常讓人難以置信的,就算以這具原木棺去斷代,棺材中的屍體也死去很多年了,殘存的意識可以一直保存到現在,相當可怕。
這至少說明,棺中的墓主是一個不尋常的人。
“如果有一天,這個地方被人發掘出來,就是紛争到達頂點的時候。”那道聲音在小胡子腦海中回蕩:“成或敗,都将在這個時候決斷。”
“在之前,已經有人發掘了這裏。”小胡子立即就回想到了那個立碑的人,他早就來過這裏了。
“他是個特殊的人,和這些沒有關系。”那道聲音仿佛和小胡子已經很熟悉了,就如同兩個相識很多年的朋友在随心聊天一樣:“他靜靜的來,靜靜的走,不會對這些産生任何影響。”
“他是誰?”
“這不是你該知道的事,不要多問。你應該和他一樣,靜靜的走。”
小胡子眼前的情景越來越模糊,到了這時候,就連近在眼前的原木棺仿佛都看不清楚了,而且随着那道聲音出現的時間過長,小胡子的視線中如同在黑暗中無形的化出了一片輪廓。那同樣是個模糊的影子,好像從原木棺中慢慢的站立起來。
影子模糊到連臉龐都看不清楚,但它站立在棺材中,給人一種沉穩如山的感覺,影子并不高大,它遍體鱗傷,傷口中的血已經浸透了身上破爛的袍子。
小胡子不由自主的閉上眼睛,心裏轟的産生了一個念頭,這個與自己進行意識交流的人,或者說這個棺材中的影子,是誰?
他的腦海中很快就閃現出一幅畫面,這幅畫面雖然不是他親眼目睹的,但經過很多線索串聯,卻勾勒的非常清楚。
那是公元六世紀的高原,古宗教最後一個大魯特被推下神壇,失去了近乎神明的地位,從象雄被永遠的驅逐出去,就在遷徙途中,他遭到了暗殺。這個不甘的大魯特留下了詛咒和關于末世預言的伏藏。
可以說,從六世紀開始一直到現在,圍繞末世預言而出現的一系列的事件,全部都是因這個大魯特的詛咒和伏藏展開的。小胡子此刻感覺到,這個殘存了不滅意識的人,就是當初留下了詛咒的最後一個大魯特。
但是他很不明白,大魯特死去的時候,屬于他的宗教分支已經被打垮了,大魯特的屍體怎麽會出現在這個地下墓穴中?小胡子有一點激動,如果他的猜測是準确的話,那麽他所面對的,就是末世預言事件的真正源頭。
“你是最後一個大魯特,留下了末世預言的大魯特。”小胡子重新睜開眼睛,但是除了那個模糊的影子之外,他幾乎什麽都看不到:“告訴我,末世預言是什麽。”
“神明留下的信徒被一群卑劣無恥的人驅趕出了他們的領地,讓我們無處可去,這是神明的傳承将要毀滅的前兆。背叛了神明的信徒,象雄,吐蕃,還有其他所有人,都應該受到嚴厲的懲罰,讓他們知道,即便神明死去了,依然是不可亵渎的。”那道聲音瞬間低沉了很多,但讓小胡子感覺這是一種堅不可摧的信念:“他們會付出代價。”
“告訴我末世預言,還有曾經來到過這裏的那個人。”嘉洛絨心中的種子不知道要到什麽時候才能真正的蘇醒,小胡子有點迫不及待,這道殘存的意識了解所有的真相,而且他感覺到,那個立碑者非常不一般,如果能搞清楚這個人的身份,或許一些謎題就會迎刃而解。
“他是一個懦弱的人,讓我失望,讓神明的傳承蒙羞,他費盡了所有的心機和精神,終于找到了我,但他退縮了,讓傳承斷絕,他也是個不可寬恕的罪人,所有的罪人就應該在這場懲罰中得到報應。”那道聲音一瞬間變的有點古怪,它隻是一道因爲種種原因而沒有滅絕的意識,卻仿佛擁有完整慎密的思維,它頓了頓:“如果是别的人找到這裏,像他一樣退縮,或許我還可以接受,但,他是最不應該退縮的人,因爲他身上,流有神的血,流有我的血!”
“流有神的血,留有你的血......”小胡子猛然一驚,但他忍了忍,還是沒有把想問的話問出來,因爲聽到對方最後那兩句話之後,小胡子很想脫口問問,那個人,是不是衛天。
然而他不能這麽問,即便是一道不滅的殘念,幾乎什麽都做不成了,小胡子依然不肯暴露衛天,這是印在他内心最深處的一個結,無人可以打開。
讓衛天好好的生活,平靜的生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不允許任何人去打擾他。
在這道不滅的殘念面前,小胡子無能爲力,他無法逼迫對方說出真正的真相。然而他聽了這道殘念的那些意識之後,就隐然的感覺到,末世預言與銅牌大事件一樣,是一個蟄伏了很多年的大局。
如果沒有意外,那麽這個跨越了百年千年的局,或許還會繼續蟄伏下去,但因爲種種原因,很多契機巧合般的碰撞在一起,牽動了車輪,讓這個局緩緩的啓動,一點點的揭開。
銅牌大事件最終的目的,是輪轉長生,而末世預言事件的最終結果,會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