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他的思維轉的很快,幾秒鍾之後就随即反應過來,烏司藏這句話的意思,其實不一定是一個很固定的概念,和小胡子一樣,有可能是長相和他一樣,有可能是性格和他一樣,也有可能是那種淡漠的表情和他一樣,總之含義很多。
“烏司藏,不要打啞謎了。”晉普阿旺微微苦笑了一下,仍然抓着烏司藏的手,把一碗冒着熱氣的茶送到他手裏。
烏司藏握着茶碗,眼睛在小胡子,格桑梅朵,李能身上來回遊走了一遍,最後又定格到小胡子臉上,說:“我相信自己沒有說錯,那個人,和你是一樣的人。”
這句話依然含含糊糊,但是小胡子卻從裏面聽出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烏司藏這麽說,可以排除那個人的長相和小胡子一樣,否則他就會直說,而且小胡子剛剛到這裏來,烏司藏不可能完全知道他是什麽性格脾氣。
小胡子也擡眼看了看烏司藏,他心裏大概有數了,長相性格都不相同,如果說他們一樣,那就隻剩下寥寥不多的可能性。
“那個人身上,有一股土味兒?”小胡子問道。
“有。”烏司藏點點頭,道:“還有一股陰氣。”
小胡子放下茶碗,事情果然是這樣,他和那個死去的人一樣,隻是從事的職業一樣。盜墓賊從坑裏出來換了衣服,可能就完全變成了一個正常人,至少在大多數人眼裏是這樣的,但隻有感官非常敏銳的人,才能察覺到他們身上異于常人的東西,尤其是那種常年在土裏找活的老盜墓賊。
任何古墓都是陰氣很重的地方,活人如果常年在這個地方活動,身上就會沾染一些洗脫不掉的東西,這些東西不會對他們本人造成什麽損害,但對于眼睛很毒的人來說,這些東西無疑暴露了對方的真實身份。也就是說,那個交給容嘉金屬條的人,和小胡子一樣,是個土爬子。
小胡子過去的業務範圍沒有延伸到藏區來,内地的生意确實是不好做了,很多人都跑到西北東北西南這些原本比較荒僻的地方找活,但藏區一直都是個禁地。他不知道漢人裏面的土爬子是怎麽到藏區來的,不過可以想象的到,到藏區來的土爬子肯定都是膽大妄爲者,而且很可能犯了什麽事,跑到這裏來避難,不是被逼的沒辦法了,誰也不會來這種地方。
“你們兩個留下來,請另兩個客人先離開一下。”烏司藏不等小胡子再多說,就讓晉普阿旺先把格桑梅朵還有李能請出去。
“大大大大爺,這是怎麽說的?有話你你你你你直說嘛,都不是外外外外人,我也是常常常常常委。”李能顯然不樂意走,因爲這個事情關系到一些重要的線索,而且事情本身讓人感覺好奇。
晉普阿旺也感到有點不理解,因爲在他印象中,烏司藏不是個這樣的人,村子位置很偏遠,所有村民對偶爾來到這裏的外地人非常熱情好客。不過他也知道烏司藏的脾氣,不等李能啰嗦玩,就推着他朝外走。
小胡子回頭看了看格桑梅朵,後者也有些不情願,但是沒有反駁,順從的站起身,慢慢朝外走,小胡子對她輕輕點點頭,示意沒事,一會兒就會去找她。
等到兩個人都離開之後,烏司藏就問晉普阿旺,他們四個人是怎麽湊到一起的,在做什麽事。晉普阿旺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因爲有些事情非常隐秘,随意透露就會引來禍端,他并不是不相信烏司藏,相反,正是因爲在意對方,才會隐瞞一些事。
晉普阿旺的遲疑讓烏司藏察覺到了他可能有苦衷,這是個開朗的老頭兒,就說如果有難言之隐,可以不說。
“在說這塊金條之前,我先要告訴你們,我不知道你們是怎麽走到一起的,但是。”烏司藏擡手指了指已經走到門外的格桑梅朵,說:“這個姑娘很危險。”
小胡子頓時就明白了,烏司藏從格桑梅朵身上看出了些東西,但是他怕當着面說出來會引起對方的不安,單獨讓格桑梅朵回避,又會引起她的猜疑,所以才把她和李能一起請了出去。
“她怎麽了?”
“她的心裏有一些東西。”烏司藏道:“很沉重的東西,她可能自己不知道,但這些東西在不斷的膨脹,如果她解不開心裏這些東西,讓它一直存在下去,遲早會把她壓垮。”
“後果是什麽?”小胡子的心像是被什麽東西揪了一下,他知道烏司藏在說什麽,說的肯定是格桑梅朵心裏那顆種子。
“她也許不會死,但一定會瘋掉。”烏司藏搖搖頭,說:“對于這些,我無能爲力。”
小胡子的眉頭皺了皺,對于格桑梅朵來說,這是個很矛盾的事,但是沒有任何人能幫她。她在巧合之中被藏入了這顆種子,成爲唯一一個可以解開察那多遺言的人,然而這些遺言非常非常的重要,關系到末世預言,所以不到非常安全的特定環境,格桑梅朵一直要背負這顆沉重的未解種子。
“這個過程,大概會有多長時間?”
“我不知道,隻能感覺出這麽多,而且......”烏司藏有點欲言又止的樣子,在晉普阿旺的催促下,他才繼續面朝着小胡子說道:“我有一種預感,這個姑娘,會對你不利。”
小胡子的心随着這句話咯噔一下,這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類似的話了,晉普阿旺在剛剛見到他們的時候也曾經說過。如果放到很久以前,沉默寡言卻年輕氣盛的小胡子可能會對這種話不屑一顧,然而他已經三十多歲了,經曆了很多常人沒有經曆過的東西,他已經隐隐相信,這個世界上有一種叫做“命”的東西,很玄妙,也很殘酷,所有的人都是沿着命所鋪出的路在走,沒有誰可以避得開。
“好了好了,烏司藏,這也隻是你的預感,你這個老頭子,年紀大了,應該多想想怎麽才能讓自己的身體結實的和牦牛一樣,而不是亂預感這些。”晉普阿旺顯然不願意讓小胡子背負太多暫時不可預見的壓力,他岔開了話題,說:“烏司藏,跟我們說說那塊金屬長條的情況。”
“好吧,我年紀大了,和喇嘛說的一樣,有時候的預感其實和胡說八道一樣的。”烏司藏太了解晉普阿旺了,看着晉普阿旺打岔,也跟着安小胡子的心。
“不要緊,有的事,我相信。”小胡子覺得會有“命”這種東西,但他也覺得,命,不一定完全躲避不開,比如說他的弟弟,如果小胡子不出現,他的弟弟的命将會很苦,然而就是小胡子出現了,無形中逆轉了很多東西。
烏司藏休息了一下,就開始說金屬長條的事,當時他趕到那個來自内地的土爬子身邊時,對方差不多咽氣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烏司藏盡了全力,但救不活他,所以這些情況都是容嘉轉述的。
土爬子在和容嘉絮絮叨叨講述這些之前,好像經過了一場激烈的思想鬥争,那種情緒和表情很奇怪,顯得非常爲難,顯然,連土爬子自己也知道自己活不久了,必死無疑,就如同一個人千辛萬苦找到了一些東西或者說洞察到了一些秘密,他活不下去,不願意别人拿走他的東西和秘密,卻又不甘心東西或者秘密繼續沉寂。
這是一種非常矛盾的情緒,最終,那個人還是把事情說了出來。當時他已經看出來容嘉是個沒膽識也沒見識的村漢,然而附近沒有别的人,他無從選擇。而且在說這些的時候,他想讓容嘉把這些消息傳給一個人,不過根據當時的情況,土爬子顯然害怕說了這個人的姓名和地址之後會暴露對方,就在這種猶豫不決中,他講述了經過,但是至死都沒說出要把消息傳遞給誰。
可能在那種情況下,任何人都是非常爲難的。
土爬子确實是從内地來的,至于原因,他沒有說。尕耶河的流向自西向東,然後彙入雅魯藏布江,在漫長的時間長河中,這條河和黃河一樣,改道過幾次,有的老河道至今還可以找到,而且雅魯藏布江流域降水量比藏區其它地方充沛的多,老河道在每年雨量最充沛的時候,會積一些水,但是流不動,在河道最低窪的地段形成類似水潭的水窪。
這種水潭的水質差,一般也沒有魚,土爬子還有兩個同夥,他們不知道從什麽地方來,但是直接就到了距離容嘉村子大概十幾公裏外的一條老河道附近。這三個人顯然在來之前就知道要和水打交道,不過他們帶不動全套的潛水設備,隻有很簡單的潛水氧氣瓶和腳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