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這些,可以一邊開車一邊說,不會耽誤。”紮西經常受雇,和内地的人打交道比較多,所以漢語說的挺流利。
坐上車之後,紮西就開始講述,事實上,他過去所見過的關于痣的事,和格桑梅朵的情況不太一樣,而且痣的顔色也不同。隻不過痣這個東西是随着人的降生就出現的,鮮少會有人某一天突然長出一顆顯眼的痣,所以格桑梅朵驟然出現的痣就勾起了紮西的回憶。
那件事發生在幾年前,發生地并不是紮西的家鄉。當時他剛剛受雇于一批來自内地的遊客,當任務完成的時候,目的地距離紮西的舅舅家很近,所以他順路就去住了幾天。不過紮西來的很不湊巧,他剛去的時候,舅舅一家人熱情的款待,但兩天之後,舅舅家的小兒子,也就是紮西的表弟,被一頭突然發瘋的牦牛給活生生撞死了。
這件事讓舅舅家悲痛欲絕,讓紮西本人也很不自在,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到來給對方帶來了厄運。帶着一種内疚自責的心理,紮西拿出了剛剛受雇得到的一筆報酬,并且在喪事中跑前跑後,任勞任怨。在他看來,隻有這樣,才能讓自己的内疚減輕一些。
在當地,一直盛行的喪葬方式是土葬。提起西藏的時候,很多人自然而然就會聯想到神秘的天葬,但是廣博的藏區内,天葬并非唯一的喪葬方式。喪葬其實和周圍的自然環境有比較大的關系,當地林木比較多,就盛行火葬,樹葬,河流多,就盛行水葬。至于天葬,那是藏傳佛教廣泛傳播之後的産物,因爲奉行輪回轉世的觀點,所以佛教徒認爲人死之後,留在世間的一切都會成爲轉世的障礙,應該把屍體徹底的處理幹淨,爲轉世掃清障礙。
這場喪事讓紮西滞留了十幾天,一直到喪事完全結束,死者入土爲安的時候,他才打算過兩天和舅舅開口說離去的事。
但就在這個時候,發生了一件很詭異的事。一個老牧民出去放牧的時候走丢了幾隻牲口,因爲找尋牲口,所以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他經過表弟的墳地時,就發現墳地好像被挖出了一個洞,而且墳裏面有一雙慘白的手,正不停的把裏面的土朝外抛。
這種情景好像是埋在土裏的死者正拼命的挖洞朝外爬,老牧民被吓壞了,屁滾尿流的跑回來敲紮西舅舅家的門。最開始的時候,家人還認爲老牧民在胡說八道,但老牧民堅持自己看到的一切,後來,家裏人就決定去墳地看一看,紮西也親自到場。
等看清了墳地内的情況時,所有在場的人全都呆住了,而且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表弟的墳頭上,清晰的出現了一個大洞,墳空了,屍體已經無影無蹤。他們拼命的找,幾乎把周圍十多裏範圍内地毯式的搜了一遍,卻一無所獲。
這是一件讓人驚恐又頭疼不解的怪事兒,本來打算離開的紮西又走不了了。家裏人還有一些親朋在接下來的兩天時間裏來回的找,第三天黃昏的時候,整整跑了一天的紮西拖着疲憊的身軀回家,剛剛走到門口,就有一大群憤怒的人拿着石頭棍棒,把舅舅家整個圍了起來。
“當時我真吓壞了,那些人氣的眼珠子都是紅的,他們圍住家,嚷嚷着把表弟給交出來。”
最後,村子裏的長者出面撫平了這些憤怒的人,讓他們好好的說。這些人來自五十多裏外的另一個村子,他們說,紮西的表弟在昨天突然就闖進他們村子裏一戶人家,持刀殺了幾口人,還搶走了一副珍貴的老唐卡。
兩個村子離的說遠不遠,說近不近,有人認識紮西的表弟,他們最開始隻看到紮西的表弟一身鮮血,匆忙從那戶人家裏逃竄出來,之後才有人發現幾口人被殺了,一副據說傳自七世紀松贊幹布時期的唐卡不翼而飛。死者被發現的時候,紮西的表弟已經無影無蹤,死者的親戚朋友憤怒異常,一起過來讨公道。
紮西的家人頓時就暈了,他們解釋說紮西的表弟已經在十幾天前就死去,但對方不信,幾個目擊者信誓旦旦的說,當時從死者家裏逃竄出去的,肯定就是紮西的表弟。紮西的家人根本解釋不清,矛盾再次激化,對方認爲他們在包庇殺人犯,最後幾乎全村的人都出來作證時,對方才半信半疑的停止了過激的舉動。
紮西的舅舅氣的要吐血,失去心愛的小兒子,已經是難以承受的悲痛,尤其是死者死後不安,又出現這種無比奇怪的事,讓所有人心裏都籠罩上了一層濃重的陰雲。兩個村子裏的長者商議了一下,這件事關系重大,必須要弄清楚。
紮西的表弟一下子成了兩個村子關注的焦點,那幾天,村子裏的人幾乎什麽都不幹了,日夜不停的在尋找紮西的表弟。有一次,紮西和幾個村民在離村子大概十幾裏的地方,看到了表弟的身影,但對方跑的很快,轉眼就沒影了,根本追不上。
然而就是這短暫的一瞬,紮西清楚的看到,那真的是自己的表弟,不會有錯。
最後,一個從這裏經過的喇嘛參與了這件事,他沒有帶任何幫手,孤身一個人抓到了紮西的表弟。當他抓着人回到村子裏的時候,所有人都轟動了,把喇嘛還有紮西的表弟圍的水洩不通。
“我說了,你會相信嗎?我曾經跟朋友說過這件事,他們都認爲我在瞎編。”紮西看了看小胡子。
當時,已經死去了十幾天的表弟仿佛仍然是活着的,但是他的臉龐上浮動着一層灰蒙蒙的死氣,而且在額頭上有一顆呈黑紅色的痣,在紮西表弟活着的時候,并沒有這顆痣。
鄰村的人看到紮西表弟時,就恨不得一起圍過來把他打死。但是那個喇嘛阻止了他們,喇嘛說,殺人搶走唐卡的,其實并不是他。
緊接着,紮西的表弟像一隻被放了氣的氣球,軟塌塌的癱倒在地,這一次是真的死去了,沒有一絲一毫的生氣。周圍那些人沒有辦法,總不可能再對一個死人拳打腳踢,對方還不相信,經過幾個人先後的檢查,确定紮西的表弟完全死透了,才無可奈何的暫時罷手。
這是件很無奈的事,接下來雙方又鬧了兩次,還得重新辦喪事。紮西真的受不了了,趁這個機會辭别,那個喇嘛也要離開,到兩百多公裏之外的下坎巴寺去,紮西想要知道一些情況,所以離開村子之後就好說歹說的把喇嘛拉上車,捎他一程。
那是個四十多歲的喇嘛,少言寡語,紮西詢問了很久,喇嘛總是問十句答一句,而且回答的話讓紮西難以理解,所以一直到最後,紮西也沒能真正弄明白發生在表弟身上的詭異情況是怎麽回事。
“事後我也打聽過,不過那些人隻知道一點皮毛,他們說,這好像是......”
“是什麽?”小胡子追問道。
紮西看了看坐在前面那輛車上的格桑梅朵,慢慢道:“奪舍。”
小胡子沒有說話,因爲紮西所說的這個詞,對他來說無比的陌生。他想了想,抛開别的人不說,那個當時親手抓住了紮西表弟的喇嘛,應該知道很多。
“那個喇嘛,是在下坎巴寺嗎?”小胡子問紮西:“你還記得他的長相,或者說記得他的名字嗎?”
紮西是個聰明人,聽了小胡子的話,就知道小胡子想去找這個喇嘛。他詳細的描述了這個喇嘛的長相,說:“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不過,如果你要去下坎巴寺找他的話,大可不必問的這麽清楚。”
“爲什麽?”
“下坎巴寺裏隻有他一個人,到了就可以找到他。”
紮西說,在下坎巴寺周圍,一些上了年紀的老人大概還知道點關于下坎巴寺的事情。下坎巴寺不大,不過在很久之前,寺裏還有一百多個僧人,一直到他們收容了一個遊方的苦行僧之後,情況就發生了變化。這是一座格魯派的寺廟,在收容這個苦行僧之後,周圍幾個大的寺廟都施加壓力,逼迫他們趕走苦行僧。
下坎巴寺裏,肯定有人在暗中抗衡來自外界的壓力,庇佑這個苦行僧。警告無效之後,下坎巴寺被人強行拆除了百分之八十的建築,寺裏的僧人被迫離去,到了最後,僅剩下那個苦行僧和一個老喇嘛堅持不肯離開。
再之後,下坎巴寺就完全靜寂無聲了,如果不是紮西意外的遇到了那個喇嘛,他肯定不知道還有下坎巴寺這個地方。
“到下坎巴寺去。”小胡子停止了交談,跟紮西交代了目的地。他要去找那個喇嘛,搞清楚發生在格桑梅朵身上的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