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孩子跑的非常快,我裹着厚重的大衣還有沉重的背包,幾分鍾時間就被甩遠了。這時候的他顯得有點青澀,就是個不經事的孩子,但他奔跑時的動作,仿佛還有小胡子身上幾分影子,幹脆利落敏捷。
我對周圍的地形不熟,雖然很拼命的追,但是距離卻越拉越遠,我不想放棄,卻被這個孩子漸漸帶到了矮山的深處,他借着山上的植被,開始消失在我的視野裏。然而我還是在追,盡一切可能的去追。
就在我執着的追逐時,我看到遠處的荒草裏猛然又出現了那個孩子的身影,他站在齊膝深的草裏,盯着我的目光中有一種無法形容的情緒。我連忙又想喊住他,告訴他我沒有任何惡意,但是孩子根本不聽,隻是和我對視了一分鍾,就彎腰消失在草叢中。
“這是要搞什麽!”我追的有點氣短了,也有點惱怒,突然間,不知道從草叢的什麽地方,嗖的彈過來一顆石子,直接就崩到我的額頭上,我就感覺眼前一黑,疼的将要昏厥,忍不住就捂着頭直接蹲了下來。
這顆彈弓打出的石子讓我半天都沒緩過來勁兒,等我眼前的金星都消失的時候,那個孩子已經徹底不見了。我有點想哭,又有點想笑,小胡子,真是個人才,他還是個毛孩子的時候,我已經鬥不過他了。
這一陣追逐,讓我徹底迷失在一片小山的深處,我隻好按着原路走,重新回到和孩子遭遇的地方。我猜測着,他就住在附近,所以隻要能找到有人煙的地方,說不定就能打聽到一些相關的事。
我沿着那條小路,一口氣就到了小山腳下,沒有任何路标,隻能自己去找。我朝一個方向走了很遠,越看越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樣子,之後就調轉方向,朝相反的地方走,前後浪費了不少時間,一直等到太陽落山時,我才在一條小河的對岸,隐隐看到了一個很小的小村子。
我就帶着随身的東西,頂着額頭上的大包,飛快的沖入了村子,小村子隻有十幾戶人家,這時候正是晚飯時,一些家戶冒着炊煙。之後,我見到了村子裏的一些人,我們都相互很驚訝的打量着對方。
我看不出别的,但是從他們的裝束上來看,明顯是和現在的時代脫節的。這個地方山清水秀,不過可能少見外人,我一出現,幾個屁大點的娃娃就拖着兩桶清鼻涕在不遠的地方圍觀。
按照之前的老習慣,我先找人詢問現在的地點和時間。得到的結果,讓我多少都有些發懵。
一個将近三十歲的村民告訴我,這個地方,是夾江轉角處,離南京不遠。而時間段,則跟正确的時間相差了十幾年,這可能是我經曆的時間跨度最大的一次。
然而正是這個跨度比較大的時間段,讓我之前的想法更加強烈,那個崩了我一彈弓的孩子,是還未成年的小胡子嗎?小胡子的窩,應該就是在南京的。
我馬上就找村民打聽這個孩子,但是我連他最基本的情況都不了解,隻能憑之前所看見的相貌跟人家描述。兩三個村民都有點茫然,而且他們說的方言讓我有點聽不懂。彼此間費了很大力氣才算溝通,我就懇求他們想一想。
我現在這個樣子是很容易讓人懷疑的,村民盯着我,顯得猶豫不決。我趕緊就掏錢,一人給兩張。但是他們看着我手裏的小紅魚,似乎不認得這東西。
“十幾年前,還沒流通這種紅票子嗎?”我真沒轍了,又拿了幾個罐頭和沒拆封的煙。
他們接了罐頭和煙,最後告訴我,我要找的人,好像是村尾那一家的伢子。我追着問,但是他們也說不出太多的情況,這一家人其實不屬于這個小村子,他們是從外頭過來的。這家人有點奇怪,他們幾乎不跟别的人有任何接觸,兩個女人帶着一個孩子,開荒種一點菜,從山裏找一些山貨,總之日子過的很苦。
這時候天已經黑了,我問明了情況,直接就朝村尾那邊跑。離開村子大概不到三百米,我看到了村民所說的那戶人家。
很小的幾間小屋,完全就黑着燈。我在一排低矮的竹籬笆外停住腳步,試探着喊門。但是屋子裏可能真的沒有人,喊了半天都沒回應。按照村民說,這家人生活很規律,這個時候應該是在吃晚飯。
我真的忍不住了,有點心虛的四處看了看,然後就推開了籬笆門。家裏沒有人了,小屋低矮的門上挂了一把鎖。
“他們臨時走了?”我就覺得,是我見到孩子時那種震驚和追趕讓他們感覺不安全,臨時離開了這裏。
這說明什麽?小胡子的少年時代,也是在這種隐姓埋名驚弓之鳥一般的環境裏度過的?
我從一扇窗子鑽到了屋裏面,看得出,小屋裏的擺設盡管簡單甚或說簡陋,但是平時被收拾的很幹淨整齊,然而此時的屋子裏有些淩亂,一些東西被帶走了,還有一些可能因爲主人走的匆忙被丢下。
這是個很普通的農家小屋,看到不任何出奇的東西,我想尋找到哪怕一丁半點與小胡子有關的線索來印證我的猜測,但是很遺憾。
最後,我終于選擇了放棄,小屋的主人離去了,而且我找不到有用的東西。我就使勁的說服自己,這是過去,無論怎麽樣,都是過去。
在我将要離開小屋的時候,無意中在床腳那裏看到了一點東西,當我把它撿起來的時候,手就抖了一下。
這是一張老照片,它可能一直被壓在書本裏,保存的平整而且完好。照片上的三口之家,木讷的父親,笑容滿面的母親,無憂無慮的孩子......
“這裏怎麽會有這張老照片!”
我的思維頓時擁堵了,這張老照片被人保存的很好,可能是在匆忙離開的時候才無意遺失的。我哆嗦着掏出自己貼身珍藏的那張老照片,它們如出一轍,顯然是同一張底片洗出來的。
一個有些奇怪的家戶,兩個女人,帶着一個孩子,他們是誰?他們爲什麽會有這張老照片!
帶着疑問,我離開了院子,就在外面守候了一夜,小屋的主人沒有回來。當我迎着第一縷陽光站起來的時候,就想着,他們可能永遠都不會再回到這個地方。
我的情緒又不穩定了,因爲看着空曠的小院,觸動了我的某根神經,我覺得自己仿佛也迷失了,沒有任何歸宿感,我将和他們一樣,永遠居無定所的漂泊。
這是一種很無助又很悲涼可怕的感覺,因爲自己已經知道自己的宿命,仍然要不停的奔走着,一步都不能停,說不清楚什麽時候才可以停下腳步,真正的平息下來。
在夾江這裏,我沒有任何收獲,重新返回了象雄遺址。在阿裏這樣的地方長時間的守候,讓蘇日這幫人都吃不消了,我有些歉意,尋找小胡子和雷英雄的隊伍,其實隻是我一個人的事,我不想拖累任何人。
我們可以離開阿裏,離開象雄遺址,但是我的尋找是無法停止的,我仍然需要碎片,仍然要尋找下去。我和蘇日商量了一下,這個事情他就不能做主了,要請示吉拉一木。
緊接着,我們也返回了獅泉河,跟和尚還有張猴子碰頭,之後,蘇日帶着我趕到了馬爾康,我見到了吉拉一木。
這是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因爲中風導緻偏癱。他靜靜坐在輪椅裏,身上搭着一條毯子,他說的話我已經聽不懂了,需要身邊的人翻譯。我直接說了碎片的事,要求暫借,可能蘇日已經和吉拉一木溝通過,所以吉拉一木模糊不清的吐出一些字節之後,他身邊的人就對我說,對于我的要求,吉拉一木說自己沒有理由拒絕。
“他讓我告訴你。”負責翻譯的人對我說:“一個不會忘記朋友和夥伴的人,就不會忘記自己的心,這樣的人值得幫助。”
“可以告訴我,概米度的來曆嗎?”我知道這個時候跟他說起陰沉臉,可能會犯吉拉一木的忌諱,但是除了他,還有什麽人能清楚陰沉臉是誰?
然而讓我意外的是,吉拉一木雖然收養了陰沉臉,但他對這個養子的情況其實知道的不多。那是在很久之前,吉拉一木的組織建立了有一段時間,因爲西夏故地是黨項羌人最後一塊活動的很頻繁的地方,所以吉拉一木帶着夥伴,親自到騰格裏還有附近一些西夏古城的遺址,想挖掘出黨項羌人遺留的東西。
吉拉一木初次見到陰沉臉的時候,後者隻有十幾歲。他們相遇的地點是大漠腹地,陰沉臉當時守着一個馬上就要死去的人,顯得束手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