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叔,你想知道老照片的事,就要把之後的事先了解一下。”衛勉攪動着手帕,說:“前一次我們通話的時候,和你說過一些,但是礙于當時的情況,不能說的太仔細。現在不同了,我要給你揭揭八叔公的老底。天叔,盤龍山這裏的局勢太複雜了,不僅僅是我這批人,所以,我說的同時,你也要自己預備着拿主意。”
在我和衛勉交談間,北面的大山裏的鬥争依然沒有停止。衛勉就喘了口氣,說:“許老頭跟杜青衣鬥的正火熱,如果拖到他們鬥完,我沒有好處,天叔,你會更危險。”
“你說吧,我在聽。”
衛勉沒有廢話,馬上開始跟我講。他可能事先就考慮好了該說什麽,講的很有條理,很清楚。一些事情我知道,比如黑匣子事件,是老頭子親自給衛勉下的令。昭通檔口血案,衛勉沒參與,但他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也是老頭子一手安排的。
“天叔,你一定很疑惑八叔公爲什麽這麽做,爲什麽要逼你離開江北。”
當初的老頭子,和今天的雷英雄一樣,都因爲我在他們身邊,所以成爲了衆矢之的。老頭子從江北事發的前兩年就開始布置一個局,道上幾個大勢力暗中把槍口對準他,讓他有點承受不住。而且還有一個主要的原因,老頭子确實是老了,雖然他比同齡的人要顯的年輕二三十歲,但畢竟真正的年紀在哪裏放着。各方各面的原因,讓他不得不和許晚亭杜青衣一樣,做最後的一搏。
所有的計劃已經由老頭子安排好了,他隻在等一個契機。這個契機,就是元山那次交易。陰沉臉明目張膽黑了老頭子的貨,繼而又有曹雙瞬間衰老的屍體,這就表明,一直暗中對着老頭子的勢力按耐不住了,要真的動手。
“八叔公放你出去,有保你的意思,因爲他料到江北很快就會變天。但是天叔,你可别以爲他保你是什麽好意。”
老頭子把我放出去的最主要的原因,是用我去套一些人,我是一個餌,很大的餌。一些暗中盯着我的人,都被老頭子的手下給收拾了,從中得到了很多線索。在昭通的時候,我跟麻爹遇襲,肖勁之所以很适時的出現,并非是巧合,我身邊一直都有老頭子的人。老頭子隻想釣魚,但不想讓人把餌給奪走。
“你想逃出昭通的時候,第二次遇襲,可能就是這個時候,你的胡子兄弟出現了,對嗎?”衛勉又拿手帕擦了擦臉,說:“胡子兄弟出現的很突然,我料到了,但老頭子失算了,不過,大局還是在他掌控中。你應該知道了吧,麻爹這枚棋子,是老頭子早就安好的。”
“麻爹!”我忍不住就脫口問道:“麻爹究竟是誰!”
“别急别急,天叔,後面還會說到這個糟老頭,不要急。”
小胡子的出現,确實讓老頭子沒有料到,而且小胡子做事比較隐蔽,我和他在一起,等于打亂了老頭子的最初計劃。但是老頭子沒有輕舉妄動,因爲麻爹一直在我們身邊,我們的動态,老頭子很清楚。
也就是說,如果當時老頭子就雷霆一擊,加上麻爹的配合,以小胡子的能力都很難應付。但是老頭子并未這樣做,因爲随着之後一些事情的發生,他發現小胡子是一個默默無聞但能力非常強的人,而且小胡子掌握着不少别人都不知道的線索和隐秘,就是在班駝拿到了那塊銅牌後,老頭子的計劃就變了,他把希望寄托在小胡子身上。
“八叔公本來的意思,是要等你的胡子兄弟盡了最後一份力,就把他收拾掉。但是後面的情況又發生了變化,胡子跟杜青衣還有雷英雄秘密接洽,三股勢力合爲一處,所以我推測,八叔公徹底隐忍,要等你們一路走到底的時候再殺出來。”
我的腦袋一下子就大了,事情真的是這樣嗎?我在離開江北之後,一直都以爲和老頭子失散了,拼命想要找到他。但是,我的一舉一動,其實都在他的眼皮子下,我做什麽,他都知道。
“天叔,你在八叔公哪裏,隻是個餌!你明白嗎!隻是個餌!”衛勉猛然間冷笑了一聲,說:“現在就該說那個麻爹了!”
關于麻爹,衛勉知道的比任何人都多。因爲我被老頭子寄養在外面的時候,衛勉的父親就一直跟在老頭子身邊。衛勉大概是十幾歲的時候回江北的,我總是逗他玩,調侃他,卻根本沒想到,他可能已經從他父親那裏知道了一些事情。
“你可能一直都覺得,老羅,老方他們幾個,是老頭子最老的班底,但是你想過沒有,八叔公多大了?老羅和老方多大了?衛家老八縱橫江湖的時候,老羅和老方還在娘胎沒出來!我告訴你吧,麻爹才是老頭子最老的班底,最早的!”
“你在放屁?老羅和方叔在娘胎裏沒出來,麻爹多大了!”
“天叔啊,你信或不信,事實就是這樣。”衛勉突然就又笑了,但是那種笑,讓我感覺和最後一次看見麻爹時,對方露出的笑一樣,有點苦澀,又有點無奈:“八叔公能老的慢,别人爲什麽不能?”
“黑罐子,是空墓裏的黑罐子,對嗎?”
“麻爹是老頭子最老的班底,很受信任,但到現在再說這些,已經不重要了,天叔,聽完這些事,你該知道八叔公的老底了吧?還有你最感興趣的老照片的事。有一件事,你可能一直不知道,你不是被八叔公收養的,是他奪回來的。這件事該從那裏說起呢?就從一個叫司南的小鎮子上開始吧。”
司南小鎮,普通到不能再普通了,不知道什麽時候,這個小鎮子上搬來了一對夫妻。女的很能幹,而且聰明,男人有點木讷,憨憨的,除了悶頭幹活,就是悶頭吃飯睡覺。他們做點小生意養家糊口。
這對夫妻有點點奇怪,他們很低調的生活,從來不願意跟街坊四鄰多打交道,即便生活上偶爾有了難處,有熱心鄰居要幫忙的時候,女人總會委婉的拒絕。久而久之,這一對夫妻就像在鎮子上隔絕了。任何人都不知道他們是誰,他們來自何處。
可能是他們來到這個鎮子定居的第三年,那個女人懷孕了,男人就幸福而又焦急的等待。在當時那個年代,條件比不上現在,但是鎮子上的一些人家對待孕婦以及剛出生的嬰兒,都是比較重視的,會到很遠的縣城去,哪裏有一家醫院。
然而這對夫妻的概念裏就沒有醫院這個詞,他們從頭到尾都未離開小鎮。那個女人非常頑強又倔強的,在自己的家裏把孩子生了下來。
一切都是在無聲無息中進行的,沒有滿月酒,沒有親朋的賀喜聲,他們就守着這個孩子,當寶一樣的一天天養大。
他們很愛這個孩子,木讷的男人有了孩子,在平時幹活的時候都會一個人傻笑。雖然沒有去醫院,但是孩子滿周歲的時候,夫妻兩個專門跑到縣城裏一家照相館,照了一張全家福。
衛勉在講述這個故事的時候,我的手就不由自主的開始發抖,我聽的出他在講什麽。
“如果沒有八叔公,這一家人,說不定還在小鎮子裏簡單的生活着。”衛勉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我的表情,但他仿佛一直在想激起我的情緒和怒火:“從很早很早之前,就有一幫人,專門給八叔公提供一些線索,很隐秘的線索。關于他們如何找到這個小鎮子,又如何知道這對夫妻的,我說不清楚,但是後來的事,我知道。”
老頭子沒有親自來到小鎮子,他隻下了令,是麻爹和衛勉的父親帶着人去的。
“下面這一幕,有點血腥,天叔,你一定要撐住。”
那一對夫妻很普通,他們沒有任何還手之力,但是那個木讷的男人爲了保住自己的妻兒,象一頭被激怒的獅子,拼命的反抗。
老頭子的主要目的,是那個孩子,木讷的男人在激烈的反抗中被一個夥計失手打死,他的屍體被擡到鎮子外的山裏埋掉了。
我的眼皮很劇烈的跳動了一下,全身上下的血瞬間就湧入了顱腔。
“那個女人,是被活埋的,麻爹隻帶回了那個孩子。”
我的眼淚不知不覺順着臉龐就開始滑落,流的不是淚,是血。有一股氣在我胸膛裏上下的翻滾,我很想撕心裂肺的大喊一聲。但是我沒力氣,除了流淚,什麽都幹不了。
“老照片上,就是這一家三口。那個孩子,就是天叔你了,不管你信不信。”衛勉站起身,在原地踱了兩步,說:“另外要告訴你,那個木讷的男人,和那個女人,都姓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