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圓桌外圍坐的一圈人裏,馬上就有人微微變色,杜國魁的反應最激烈,雙手在桌面上一按,額頭頓時鼓起了一條青筋。廖三奶奶看看杜國魁,又看看杜青衣,一張胖臉上頓時露出一抹幸災樂禍的笑,她肯定知道杜家的内幕。
但是我從小胡子的講述中聽過,杜青衣是個顧大局的人,從來都不争龍頭的虛名,爲了顧全杜家的面子,隻要有杜國魁出現的場合,她從不插手。但今天,她就當着杜國魁的面出現了。
“菩薩奶奶,您慢點走。”半邊樓的甘老闆快步就走了過來,語氣和舉動很殷勤,虛扶了一下杜青衣。
“看看......到桌子那邊看看......十三,胭脂,扶我過去......”
圓桌外圍立即讓出了一個位置,杜青衣顫巍巍的坐下,正好和杜國魁坐了個對臉。杜國魁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但是這種場合下,隻能忍着氣,陪着笑臉站起身:“老太太,夜間風涼了,您親自趕過來......”
“看看熱鬧......”杜青衣坐的很端正,臉上的皺紋仿佛凝固了一樣,塌着眼皮,外人看不到她的眼睛:“快要死的人了......不怕風涼......”
可能該出現的人都已經出現了,桌子外圍的人又陷入了沉默,他們把照片看的非常清楚,接下來就要做該做的事。這次的競拍非比尋常,牽扯的事情很多,甘老闆親自在旁邊招呼衆人,半邊樓的夥計輕輕捧上來一個一個竹筒子。
“今天着實怠慢。”甘老闆嘴角抽搐了一下:“真貨太沉,買主隻帶了圖拍過來,大家放心拍,貨肯定是有的。”
砰!
這時候,那個又幹又瘦的肖阿福猛的就拍了下桌子,一臉冷笑,叽裏咕噜的冒出一大堆話,最後,他指着桌上的幾張照片甩出兩個字:漏野。
這個詞在廣東話裏就是打眼貨的意思,再聯系他前後的舉動,好像在說照片裏的銅牌是假貨。
“肖阿福要跳出來了。”小胡子也露出了冷笑,目不轉睛的注視着大廳内的情況。
肖阿福想要幹什麽?半邊樓裏的競拍,從來都不會保證貨的真僞,要靠買主的一雙眼睛和經驗去分辨。如果覺得貨不地道,完全可以放棄不拍。但這個肖阿福,當着這麽多人拍桌子,明顯是要鬧事。
“這是壞規矩的事。”廖三奶奶也開口了,聲音很粗,甕聲甕氣的:“背後的賣主是誰?膽子太大了,帶着照片就敢上桌,還是打眼貨?”
肖阿福開始嚷嚷,聲音越來越大,廖三奶奶明顯是來燒底火的。他們鬧了一陣,就要甘老闆把背後的賣主說出來。
“這不行。”甘老闆連連搖頭,一邊勸一邊說:“我不敢壞了祖宗的規矩,真貨假貨抛開不提,賣主的身份是不能漏出去一個字的,就算他現在就在半邊樓,我也不能說。”
“他娘的!”我們幾個人在包房裏一聽,頓時就火了,甘老闆是什麽意思?他說這個話,表面上是擺明自己的立場,但實際上已經把我們賣了。
“賣主就在這裏,是不是?”肖阿福就站在原地不住的冷笑,兩隻三角眼不住的掃來掃去:“自己出來,把事說清楚。”
圓桌外圍的其他人神色各異,沒有人明着給肖阿福幫腔,但是看着一些人的表情,就知道他們也在等,也恨不得馬上把背後的賣主給揪出來。
“抄了半邊樓,也要把人抄出來!”肖阿福的态度很激烈,又重重的一拍桌子,一樓二樓的人群裏,頓時站起來一些人,他肯定是有備而來的。
“甘老闆,這裏這麽多人,你扛不過,說了就沒事。”廖三奶奶仿佛也要插一腳進來,從椅子上慢慢起身,廖家顯然來了其他人,一批壯漢子橫七豎八的站起來。
大廳裏頓時亂了,旁觀者的神色緊張又興奮,肖阿福和廖三奶奶可能要來真的,甘老闆顯得爲難,但是我們已經開始懷疑他了,對他的舉動就感覺是在作僞。
“你們要壞規矩......你們要壞規矩......”
一直一言不發塌眼皮坐着的杜青衣,這時候終于開口了,她輕輕墩了墩手裏的拐杖,嘴裏就開始念叨這幫人沒有規矩。不管怎麽說,杜青衣說話還是有分量的,肖阿福和廖三奶奶斜眼看了看她。
“老太太。”杜國魁皺皺眉頭:“這不關我們的事,老太太,天晚了,您該回去歇着了。”
“我老了,嫌我礙事了......國魁,你說是不是......嫌我礙事了......”杜青衣和一尊菩薩坐像似的,紋絲不動,她的聲音很小,但是讓杜國魁聽起來就有些受不了。杜家從來都是關上門說事的,象杜青衣這樣大庭廣衆下說出來,非常罕見。
“你們兩個。”杜國魁幹脆就不理會杜青衣了,他指指杜青衣身後站着的一男一女:“扶老太太回去。”
這一男一女我都見過,是十三和胭脂。杜國魁的話音沒落,兩人的臉上就露出很不屑的冷笑,翻翻眼皮子看了杜國魁一眼。胭脂的臉很白,嘴唇很薄,人看起來就顯得有些刻薄,說出來的話更尖酸。
“有老太太在這裏,杜國魁你算個屁?”
“翻天了!”杜國魁臉色馬上變的很難看,和肖阿福一樣拍桌子站起來。今天來這裏的龍頭可能都預感到要有事發生,全都帶了人。杜國魁一拍桌子,他手下的人就翻箱倒櫃一般的圍過來。
“把這兩個給我拖出去!”杜國魁指着十三和胭脂:“然後送老太太回去!”
杜家之前的内鬥中,杜青衣一直都在忍讓,所以杜家的人就自然而然的認爲已經把唐家給壓倒了。杜國魁一發話,兩個夥計就沖向十三和胭脂,根本沒有顧忌杜青衣就在眼前坐着。
這個叫十三的人,應該是杜青衣的心腹,否則不會走到那裏就帶到那裏。他跟和尚一樣,膀大腰圓,但是要比和尚穩重很多,嘴巴管的緊。
兩個杜家的夥計一動,十三跟着也動了,他的身手似乎比和尚都要好,強健的身軀快的和一陣風一樣。胳膊一伸,就好像一道閃電在半空中繞了個彎一樣,一下子揪住一個夥計的頭發。這個夥計的慘叫聲還沒發出來,十三已經一腳把另一個給踹了出去。
砰......
這一腳踹的非常狠,被踹的人沒有任何反應,直接就飛了出去,等他重重摔倒在地面上時,已經說不出一句話了,噗噗的往外噴血。
十三和一頭獅子一樣,抓着手裏的人,竟然直接就舉過頭頂,甩手扔到了面前的大圓桌上。圓桌太大,不吃重,被這個夥計轟的就砸塌了,桌子外圍的人亂成一團。
亂了,完全亂了,半邊樓的人馬上就出現了一二十個,把十三還有杜青衣圍了起來。杜國魁剩餘的手下也不甘示弱,有人竟然亮了家夥。
“老太太,你走的是那一條路?我有點看不懂了。”廖三奶奶興緻勃勃的看着十三廢掉兩個杜家的夥計,然後皮笑肉不笑的盯着杜青衣。
“走我該走的路......”
這時候,半邊樓的幾個夥計堵住了我們包房的門,肖阿福就在那邊大聲喊:“背後的人在那間包房!給我抄了!把人揪出來!”
“去他娘的!”麻爹馬上開始緊張,拎着一個椅子就守在門口:“胡子,你的人呢,喊出來,看樣子今天不鬥一場是走不出這個大門了。”
肖阿福和廖三奶奶好像是做成一路了,他們的人很多,而且甘老闆今天的态度也說明了一切。我深信小胡子的能力,但是被這麽多人堵在半邊樓裏,我們會很吃力。
“該來的都會來。”小胡子還是和平時那樣鎮定,他站起身,胳膊一抖,骨節就象炒豆子一樣啪啪亂響。
肖阿福的人全都沖着我們的包房過來了,在這個地方是不可能動槍的,我也拎起一把椅子。
就在這個時候,大廳外面傳來一陣很隐約的嘈雜聲,但是被大廳内的聲響所掩蓋,如果不仔細聽,可能聽不出來。
難道外面也出事了?
我的念頭還沒有轉完,大廳的大門就又開了,不是推開的,是被人重重踹開的。大門被踹開的一瞬間,外面黑壓壓的一群人。看到爲首的那個人,我的心不知道是輕松了一些還是又緊張了一些,小胡子說的沒錯,該來的都來了。
雷英雄穿着筆挺的白襯衣和黑西裝,沒有打領帶,背手站在門外。這是道上最霸道的一個人,也是氣場最強的一個人。他一出現,讓很多人都感覺氣息一窒,仿佛平白增加了一層無形的壓力。
肖阿福,廖三奶奶,杜國魁,乃至甘老闆,幾個人的神色随着雷英雄的出現而大變。其餘的人更不用說了,都緊緊閉上嘴巴,屁都不敢放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