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對面的樹林面積沒有之前我們走過的大,估計用不了一天就能走完,不過林子緊挨着山,對我這樣的體質來說絕對是個挑戰。不知道爲什麽,隊伍中少了韓雲洲以後,行進的速度就變的很快,一天起碼多走三分之一的路程,可能小胡子也不想再在這種地方多呆,有意的提速。
下午三點鍾,這片小樹林就到了盡頭,而我們将要翻越的山峰也随之出現,山不是很高,但山勢非常陡峭,站在山腳下擡頭一望就有點目眩,麻爹大概也不喜歡這種挑戰自我的運動,所以提議從山腳繞過去,即便多走點平路也比無所謂。
不過一看地圖就知道,麻爹的提議行不通,我們眼前的山峰并不是孤山,而是連綿起伏的一條山脈,雖然是東西走向,但中間有一個很大的弧度,如果想從平地繞過去,就要重新往回走,最關鍵的是,一旦我們擅自行動,脫離了地圖上的正确路線,就很有可能迷路,或者遇到走不過去的死路。
“麻爹,老骥伏枥,我覺得這樣的小山包對你來說根本不是問題。”
“老子不能跟你們比,上了歲數,手腳不麻利,要是年輕幾歲,這種山幾步就跨過去了,不要不相信,不是老子吹牛,十幾年前,老子正是精神旺盛的時候,跟着檔口上的人去廣西,你們都沒見過,十萬大山......”
沒人再接他的話,都知道隻要一接上,麻爹最少要連說一個多小時,所以大家一個挨一個的開始上山,把麻爹甩在最後。
一上山植被明顯就少了,土壤不适宜,沒有特别高大的樹,路程也變得相當困難,因爲從來都沒人走過,根本不存在山路的概念,我們背着背包就象蝸牛一樣,艱難遲緩的挪動,人人都很小心,隻要一個不慎摔倒,後面的人也會跟着受連累。
幸好山不是很高,勉強攀登到頂峰,我就傻眼了。背面的山腳下是一道狹長的山谷,很深,沒辦法立足,需要在山巅繼續朝前走,直到避開這道峽谷才能下山,這也說明路修篁當年選擇的路線是很正确的,如果進入林區就繞過這條延綿的山脈,遇見峽谷幾乎等于前功盡棄,得折回原路重走。
因爲山不高,攀登上去沒什麽成就感,更沒有那種一覽衆山小的意境,太陽已經西沉,今天的行程也就到此爲止,照例選露營地,然後開飯,填飽肚子的時候,天邊隻剩下一抹餘晖,放眼一望,頗有幾分景緻,人就散開四處閑逛。
小胡子從來不參與我們之間的娛樂,吃過飯就不見了,麻爹想聊天,我拔腳就走,因爲在這方面不是人家對手,惹不起。朝山背那邊走了一會兒,我就決定撤回來,地勢太險要,整個山體呈五六十度角傾斜而下,緊跟着就是深不見底的峽谷,萬一一失足,幾乎沒有任何緩沖的餘地。
就在我準備離開的時候,卻發現小胡子已經小心翼翼的挪動到山坡下十幾米的地方,這家夥也太膽大了,什麽地方都敢去。我沒出聲,害怕他分心,就蹲在山坡的邊緣看。
在角度那麽陡的山坡上攀行是非常危險的,而且還沒有什麽保護措施,我不禁替小胡子捏了把汗。
突然,背後無聲無息的出現一雙手,在我身上猛的推了一把,我重心不穩,幾乎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就從山坡的頂端翻滾下去。
我的意識随之就變的一片空白,很明顯,人體一旦失去重心滾下去,就不可能再有停止的時候,我的腦袋被山岩撞了一下,疼的眼冒金星,方向感全部喪失,就和溺水者一樣,盲目的伸出雙手來回亂抓,希望能抓到那根救命稻草。
老天爺似乎還是很眷顧我的,不忍心看我就這麽挂掉,昏天暗地中,我感覺真的抓住了一樣東西,急速下墜的勢頭稍微緩了一緩,已經丢到爪哇國的意識竟然奇迹般的恢複過來,但就是電石火光的一瞬間,我發現自己抓住的是小胡子。
說實話,我不想臨死再抓個墊背的,也不想害他,但那種情況下身體已經不受大腦的控制,雙手依然把小胡子拽的很緊。在山坡上能一個人勉強站穩就不錯了,何況我這一百多斤再加上翻滾所帶來的慣性,小胡子還沒成仙,遇到這種情況絕對應付不過來,身不由己的跟着我一起滾下去。
時間概念完全消失,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許是幾秒鍾,也可能是幾十秒鍾,山坡到了盡頭,我和小胡子毫無遲滞的掉進峽谷,我猛的感覺身下一空,整個身體呈自由落體開始下墜,緊接着,我的屁股撞到一棵從直立的山崖上橫長出來的樹幹正中,痛的幾乎要窒息,不過兩人下墜的勢頭随之停頓了零點幾秒的時間。本來我是頭上腳下往下掉的,屁股被撞,重心也跟着颠倒,雙腿順勢勾住樹幹,死命的抓緊小胡子,倒挂金鈎一般懸挂在這棵救命樹上。
我隻抓住小胡子的一條胳膊,兩個人二百多斤的重量全靠我挂在樹上的雙腿支撐,血一下子就湧進腦腔,我感覺自己的臉頓時粗了一圈,又緊又脹,憋着一口氣不敢松懈,槽牙幾乎都咬碎了。
這棵樹是從岩壁的縫隙裏長出來的,隻有大腿那麽粗,生命力很頑強,但承重能力明顯不足,被我和小胡子兩個人壓的搖搖欲墜,還能聽到樹根斷裂的聲音,小胡子低頭看了看下面,很深,隻要樹一斷,我們兩個不死就真算是沒天理了。
我已經用盡了全力,而且是那種遇到危險時人體所能夠激發出的最大潛能,但這根本無濟于事,把我累死也堅持不了多長時間,小胡子完全是懸空的,沒有任何借力的地方,隻要我或者樹支撐不住的時候,一切就都結束了。
看的出小胡子也很吃力,但表情竟然出奇的平靜。這時候,樹根好象又斷了一根,我們頓時朝下滑了半米。
我感覺到說不出的恐慌,說不出的害怕,我挂在樹上的身體下,就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淵。我不由自主的閉上眼睛,從鼻腔裏發出一種類似于大吼的哼聲。
這一次,真的要死了!我或許曾經面對過死亡,但沒有任何一次和死亡相距的如此之近。
我還能堅持多久?我閉着眼睛拼命的抓着小胡子,十秒?五十秒?還是一分鍾?
就在我幾乎要喪失理智的時候,小胡子突然擡起頭,對我說:“放手!”
我猛然就睜開了眼睛,幾乎不相信着兩個字是小胡子說出來的。
這兩個字我聽的很清楚,卻沒理他,不是不想,而是說不出話。
“一個人死好過兩個人一起死。”小胡子低頭看了看身體下的深淵,又把目光投到了我憋的通紅的臉上。
我艱難地睜開眼睛看着他,就在這一瞬間,我感覺小胡子浸染在夕陽裏的臉龐竟然無比的神聖,隐約還帶着那種生亦何歡死亦何苦的超凡意境。
“讓和尚照顧你,他絕對可靠,放手吧!記住我的話。”小胡子勉強露出淡淡的微笑:“以後,要好好活着。”
我的手不由自主的抓的更緊了,不管小胡子是什麽樣的人,我絕不會把他扔進懸崖,至少在意識清醒的時候不會,不單單因爲心裏的道德準則,更因爲一種突如其來的感動。
一個可以把生存希望留給别人而自己甘心赴死的人,是高尚的,放手這簡簡單單兩個字,勝過世界上一切最忠誠的承諾,過去對他的所有猜忌不滿瞬間就消失的無影無蹤,我隻有一個念頭:絕不放手。
“想......想想......辦法......”我從牙縫裏艱難的擠出幾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