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把話說明,但和尚說的半邊樓,在這一行裏混的人幾乎沒有不知道的,尤其北幾省一些有名有姓的人物,隔段時間就會到半邊樓去露露面。
半邊樓這個地方據說從清朝鹹豐年間就開始經營,有不短的曆史了。最早的時候是個門臉很小的古玩鋪子,老闆本身可能就是下坑找貨的土爬子,手下又養了一批人,從坑裏帶了貨以後直接拿到鋪子裏去賣,幾乎不花什麽本錢,東西賣出去全是純利,所以生意越做越大。
半邊樓的老店在民國初期遭了場火災,被燒毀了一半兒。傳說這場火燒的很蹊跷,莫名其妙的燒起來,之後又莫名其妙的熄滅。很多人就說,這裏面有什麽不爲人知的隐情,而且還有人說老店可能犯了忌諱。
當時的半邊樓老闆已經不知道是第幾代了,是個很強勢的人,面對許多風言風語,就說了一句話:屁!鋪子開了上百年了,犯了誰的忌諱?
之後,老闆就在廢墟上把剩下的一半店面修葺後繼續營業,半邊樓這個名字大概由此而來。
建國後,半邊樓就徹底沒落了,但是幾十年的歲月過去,這個記載着古董界一段曆史的老鋪子死而不僵,就那樣孤獨而且頑強的屹立在舊址上。沒有人管它,也沒有人拆它。
很奇怪,一個無主的老鋪子,很多年無人打理問津,一直存在下來。文革之後,老店被拆掉了,大概到了八六八七年的時候,離老店很遠的地方,一個挂着半邊樓招牌的鋪子重新拔地而起。當時還沒有人知道新老闆的背景,不過後來證明,新老闆也姓甘,和半邊樓過去的老闆同姓。
不少人都說,半邊樓的老闆根子很深,雖然隻是傳聞,不過我覺得并非空穴來風。這個老鋪子估計是湖北最大的地下硬貨聚散地,每過一段時間就會組織一些好貨,召集圈子裏有頭有臉的人物來競價購買,這些貨裏不乏一些非常紮手的東西,但多少年做下來,從沒出過亂子,積累了很好的信譽和聲望。如果老闆沒有點超常的背景,不可能把路趟的這麽順,明裏暗裏都要顧及到,而且要擺的平。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麻爹就在旁邊好奇的問和尚,要我去做什麽事。和尚笑着對麻爹說:“你猜。”
“老子要猜的到還需要問你?和尚你不要耍滑頭,拿出一點誠意來。你要我們做事,還不給露底?”
“到時候自然會告訴衛大少的。”
小胡子、和尚、曹實以及老頭子在這個問題上屬于一類人,找他們問點事情難如登天,不到該說的時候死活都不松口。我忍了忍,心說既然是讓我辦事,遲早都得跟我說清楚,現在死乞白賴的追着問,不但什麽都問不出,還弄的和欠他們好大人情一樣。
吃了早飯之後,和尚在屋子裏稍稍收拾了一些東西。我不知道這個院子是他們自己的還是租來的,除了當時開車拉我們過來的司機,就沒有再出現其他人。我暗中看的很仔細,和尚收拾了一些小零碎,那台錄像機和我看過的錄像帶都沒有帶走,我就猜想小胡子他們在當地可能還有其他手下,隻不過沒露面而已。
行程都是小胡子安排的,我和麻爹沒過問。我們坐車離開昭通的時候,除了小胡子跟和尚外,仍然沒有别的人随行,我有點不放心,前兩次遇襲的時候對方都是十多個人,身手很不弱,我和麻爹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陰影,潛意識裏覺得身邊沒有七八個好手就很不安全。
當時說起合作的問題時,小胡子最重要的一點保證就是要維護我和麻爹的安全,但此時此刻我感覺不到很強烈的安全感,麻爹也是這樣的心思,嘟嘟囔囔的抗議。和尚對我說:“把心放到肚子裏,衛大少,我跟你打保票,如果一路上你掉一根頭發,我就剁根手指頭,手指頭不夠就剁腳趾頭。”
“最好不要吹牛,手指頭沒了你會生活的很痛苦。”
“你以爲我跟麻爹一樣?”
和尚的話讓我覺得他們有其它隐秘的保險措施,所以将信将疑的暫時放了心。司機把我們送到和昭通毗鄰的六盤水,然後坐飛機先飛往長沙,在那裏吃了兩天辣死人的湖南菜,一直到我出現便秘前兆的時候,才離開湖南,進入湖北。
到了目的地以後,和尚出去晃了兩個小時,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弄來輛嶄新的桑塔納,拉着我和麻爹出去喝米酒。從這幾天的接觸中我能感覺出來,他和小胡子似乎對我們很放心,絲毫不怕我們找機會逃脫,好像非常遵守雙方口頭約定的那個合作協議。
當然,我并不會因爲這個就完全相信對方,這幾天裏,我把眼前的形勢分析的很透徹,這個時候讓我跑,我估計也不會跑。小胡子說的話象一根看不見的魚線,把我勾的很緊。而且我漸漸更加相信了一個觀點和推測,越是在江北,越是在老頭子身邊,我可能越難洗刷背上的兩口黑鍋。我不得不把事情朝糟糕裏想,很多情況都是明擺着的,老頭子或許隐隐有些掌控不住大局的勢頭,有人想跳出來。
我暫時不知道想要跳出來的人是誰,這是最可怕的,防備不住。所以盡管我還是不太相信小胡子,但現在這個非常時期,隻能走一步算一步,先把自己的命保住。
本以爲到了目的地之後很快就要給我安排事情做,但真到了地方,小胡子跟和尚卻都很沉得住氣,閉口不提。這次我下了決心,始終沒去問。大概是第四天中午,麻爹跟和尚在賓館睡午覺,小胡子把我叫到他房間,然後問我,去年的時候,是不是有批人跟我們在元山做過一筆交易,還被對方黑吃黑了?
我感覺有點震驚,當初和陰沉臉那幫人在元山做交易的時候因爲沉了船,還牽扯到了銅牌拓本,所以老頭子事後把消息封鎖的很嚴密,連他手下很多人都一無所知。衆人隻知道買賣失手,但其中具體的情況洩露出去的不多,小胡子是從誰嘴裏得到這些情況的?
“這事你也知道?”
“知道一部分,但不全面。衛長空手下也不是鐵闆一塊,紙裏是包不住火的。”小胡子拿一根香煙在鼻子下聞來聞去,然後對我說:“當時你參與了交易,雙方交易的東西是什麽?”
一時間我就有點猶豫,因爲事前事後種種迹象表明,這些類似于西夏敕燃馬牌的東西分量很重,已經搭進去了人命,所以小胡子問到我的時候,我拿不定主意是否該說真話。
“這個問題很關鍵,你不能隐瞞,否則會造成很大的誤導。”小胡子丢下手裏的煙,靜靜的注視我。
說實話,我從這雙眼睛裏看不到一點點奸詐和狡黠,也看不到别的情緒波動,而且我現在這個處境,蒙蔽小胡子的話,後果不好預料。所以我想了想,說:“說不清楚,有點象西夏的敕燃馬牌,但絕對不是,隻不過外形有些相像。”
“這東西大概是從西夏故地裏帶回來的,不過衛長空的人去晚一步,是這樣嗎?”
“這些事情你是從那裏知道的?”
“這個以後再說。”小胡子站起身很認真的對我說:“今天晚上半邊樓組織了一批新貨,裏面有一件來自西夏的東西,你到那裏看一看,是不是當時元山交易中出現過的,一定要看準。所有關節我都打通了,和尚會帶着你去。”
半邊樓多年的規矩,組織貨之前,外人不可能知道具體有哪些貨。他們傳出看貨消息的時候,隻會隐隐露出一點點蛛絲馬迹,讓别人去猜,吊人的胃口。大家都知道其中可能有好東西,但隻能親自到場以後才可以見得到。
“你不去?”我望着小胡子,很顯然,他是主事的人,和尚隻不過是個幫手。
“我還有事要做。”
小胡子交代完這些話後就離開賓館,我靠着窗戶看他的背影消失在人流中,心想着這就是他要我替他做的第一件事?實在是太簡單了。小胡子好像什麽隐秘的事情都知道,但就是不知道法台寺帶回來的那件東西的具體情況,這讓我有點搞不明白。
我自己坐了片刻,開門到和尚和麻爹睡午覺的房間去,拉開房門的一瞬間,我猛然就想起見很麻煩的事。
老頭子對那塊類似于西夏敕燃馬牌的銅牌非常在意,半邊樓組織的這批貨裏面那件來自西夏故地的東西還不确定,不知道是不是真正的銅牌,但以老頭子的性格和對銅牌的重視,十有**也會派人過來的。
如果真是這樣,和老頭子的人在半邊樓碰面,我會陷入兩難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