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嗎,公主和驸馬大婚,大王還特意賜了一幢宅子,據說,婚禮辦得很是風光啊。隻可惜,我們隔興慶這麽遠,也就隻有聽聽的份兒了。真想親眼看一看,還從來沒見過公主大婚的宴席呢。”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男子,饒有興緻地一邊喝酒,一邊幻想着。
茶館的一個靠窗的角落,一個十幾歲上下的少年,十分不起眼地坐在那裏喝着茶,注視着這一切。到西夏來也已經這麽些日子了,卻沒有絲毫消息。薛倪打探過很多地方,找過很多人,嘗試過很多種方法,卻沒有任何一個人聽說過莫問這個人。除夕已過,轉眼又是新的一年了。自己也又大了一歲了。這過去的一年,對于薛倪來說,簡直如噩夢。他現在都在懷疑,自己當初怎麽那麽容易就被莫問收買了,那麽容易就成了他的奴隸。可是自己心中,似乎又并沒有什麽反抗的意願。他自己甚至都不明白,自己怎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别人靠五年的時間做的事情,他隻用了一年。别人五年的記憶,他都濃縮在了這一年裏。他一年,長了别人五年的個頭,在修羅場裏,打敗了其他九十九個跟自己一般的孩子,最後活着從修羅場裏走了出來。當初站在那裏,看着那些倒下的人,痛苦地呻吟着,那一刻,他明白了做一個強者,做一個勝利者的重要性。世間,隻能留下第一者好好生活,第二,便是屬下,低人一等,受人擺布。他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麽,修羅場裏所有的孩子,其實都隻有六七歲,卻不知道翟飛用了什麽辦法,使得這些原本隻有定點兒高個頭的孩子,都十分能吃,二十分能長。一年下來,看起來根本不像一個孩子了,跟十幾歲的少年,沒什麽差别。而同時,翟飛又教給他們很多知識。天上地下,飛禽走獸,疆土國界,古今曆代,薛倪覺得,這個世界有多大,曆史有多長,翟飛教的就有多多。
薛倪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天,翟飛那般嚴肅的表情,一句話,決定了所有孩子的一生:“你們以後,都是公子身邊最得力的人。你們的信念,就是永遠聽命與公子。你們的任務,就是做一個合格出色的殺手。”沒有更多的言語,簡單而直接。是的,他是一個殺手,在他還沒有明白殺手是做什麽的時候,他就已經被宣判了自己這一輩子注定是一個殺手的命運。他無力反抗,心中似乎也不願意反抗,他自己也說不出原因。隻是,這便是事實,即便沒有原因,事實卻是不容改變的。命運之神已經将他牢牢掌控在手中了,他不願意掙紮,也覺得掙紮不脫。他這一生,注定要與鮮血相伴,做一個殺手,最重要的就是絕情無欲。隻有這般,才不會被人抓住把柄,才不會反被人所殺。薛倪覺得,自己不得不佩服翟飛,從心底裏真的佩服。他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像翟飛這樣,既可以有如此淵博的學識,還可以有如此高深的武功造詣。而更可怕的是,這個人難以捉摸,又絕頂聰明,還可以找到那個武功絕頂的人來教導這群孩子。這個人,不得不說讓人畏懼。而更令他畏懼的,便是他背後的那個莫問。當然,自己當初遇見莫問的時候,願意跟随莫問的時候,從來沒有想到過他是這樣的一個人。那個時候的,自己的思想還是一個孩子。可是莫問并沒有把他當做一個普通孩子對待。在他自己還沒有任何選擇餘地的情況下,即便當初莫問問了他,可是,實際上去是莫問在那一刻便宣布了他的命運——作爲一個殺手的命運。他無法改變,無力掙脫。
隻是莫問的失蹤,生死未蔔,讓原本規劃好的一切,似乎都改變了。如果沒有流雲,薛倪覺得,或許自己這一生,都将改寫。隻可惜,他自己也說不清楚爲什麽,這般心甘情願地爲莫問效力。當流雲說到要求自己務必找到莫問的時候,似乎根本沒有猶豫,自己就答應了。當時聽到莫問在昆侖出事,他心中泛起的憂慮,他不知道該如何形容。總之,他覺得,在莫問身上,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讓自己甘願成爲他的奴隸,他說不出原因,也不想逃脫。也許,這就是命吧,天意如此,誰又能去改變呢?正如曆史,永遠不會因爲誰而改變一樣,它的軌迹,冥冥之中,早已确定。
“隻不過啊,聽說這個驸馬,不是咱們西夏人。”一個人的聲音突然将薛倪從自己的思維中拉了回來。周圍的人熱熱鬧鬧地讨論着,關于西夏,百花公主,似乎很是有名,幾乎到了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地步。薛倪不禁覺得有幾分奇怪。一個公主,爲何會有這般名聲?又不是王子,也不是西夏的繼承人,真是頗爲奇怪。
“小二,你過來一下。”薛倪淡淡地說到,聲音中沒有絲毫情感。這便是他成長的代價。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還會不會哭,會不會笑了。麻木,還是冷酷,自己也分不清楚了。總之,作爲一個合格的殺手,情感,是必須遠離自己的,否則,殺手,往往會因此死無葬身之地。
“哎——來了,客觀,您有什麽吩咐?”小二滿臉挂笑地走過來,問着薛倪。
“我想問一下,他們這麽多人,議論紛紛的,在說什麽呢?”薛倪一邊吃着菜,一邊說道。
“喲,客觀,您是不知道呐,看您這身打扮,也知道不是西夏人。今天兒啊,是我們西夏鼎鼎有名的公主——百花公主大婚的日子,所以大夥兒都在讨論這事呢。”小二興高采烈地回到道,似乎大婚的人是他一般。
薛倪看着,不禁在心中好笑,這店小二,實在是太會表現出來了。
“不就是一個公主大婚嗎?爲何這麽多人都讨論着?”薛倪接着問道,這才是他關心的關鍵所在。
“這您就不知道了,百花公主在我們西夏,可是出了名的人物。”
“哦?”薛倪表現出自己的興緻,讓小二接着說下去。
“我們西夏呢,說起繼承人,幾個王子,唉,都不怎麽可靠。不過這個百花公主,卻是大王後代中難得的一位了不起的公主。其他的不說,首先是這才智,那可是相當了得。此外,跟你說實話吧,這麽多人讨論,還不是因爲百花公主的美貌。整個西夏,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那百花公主可是絕頂的美人,西夏第一美女,你說說看,那過去是多少王公貴族向她求婚示好。可是呢,咱這個公主,偏偏一個都看不上。那些王公貴族,說起來,普通百姓人家倒也是比不得。偏偏這個公主如今嫁的這個驸馬,就是一個沒什麽背景世家的人。”小二眉飛色舞地說到,薛倪也在仔細聽着,觀察着他臉色的變化,推測着他說的話,有幾分誇張,幾分事實。
“那不知公主如今看上的,是哪家公子?”薛倪笑着問道,這個百花公主,果然是吸引眼球,難怪那麽多男子在那裏議論。隻是不知和流雲、柳晗月相比,又如何?薛倪不自主地将三個人放在一起比較。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何會有這般想法,或許隻是無聊了吧。
“說起這個驸馬,也是奇怪。”店小二摸摸頭,臉上帶着複雜的神情,“據說,這個人是被公主救回來的,本來不是西夏人。有傳言說是吐蕃人,說是公主從吐蕃救回來的,但是又有人說是宋人。反正也沒有個定論。說是救回來的時候,傷得好重,似乎是被什麽武功高強的人打傷的,據說骨頭都打斷了。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有什麽糾葛。後來公主命人救活他,昏迷了七天七夜。”
薛倪不禁心中暗自揣測,武功到什麽樣程度的人,可以把一個打得這般慘痛,昏迷七天七夜,用西夏最好的醫生來醫治。
“這不,公主用情至深,天天守着那個驸馬。原本骠騎大将軍提出要娶公主爲妻,結果誰知道,如今這個驸馬居然打敗了大将軍。大将軍主動請大王爲他們兩個人賜婚。你說奇怪不奇怪,傳言說這個驸馬跟公主年齡差不多,隻有十七八歲,他居然能打過骠騎大将軍?你說神不神?”小二搖了搖頭,似乎在表示自己不敢相信這件事。
“你一個小二,沒什麽見識,你知道什麽叫英雄出少年嗎?”旁邊一桌的人聽到小二這麽解釋,反倒是湊過來對他說到。
“這位朋友,你也别聽他瞎說。”那人轉過來對着薛倪,“咱們這新驸馬,可是少年英雄啊。要不大王怎麽放心把公主嫁給他。據說他隻花了不到二十天,就把沙洲的叛亂平息了。來回路程上花的時間,比打仗還多好幾倍。咱們西夏能有這樣的驸馬,倒也是難得的福分啊。”那個男子大喝一口酒,大笑。
“是福是禍,誰說的清楚呢?當初他爲何被人打成那樣?傷成那樣都沒死,也真算是他的福氣。要是那個仇家找上門來,豈不是慘了?”另一個人不以爲然,反駁道。
“嗯,說起來也真是奇怪,似乎是傷到了頭腦,這驸馬,記不得自己過去的事情了。可是傳言又說,不是過去的事情都記不得,似乎隻是缺失了某一段記憶。”
“唉,要我說啊,你們在這裏說來說去的,隔得興慶那麽遠,誰知道是真是假?咱們這些小老百姓,還是吃好自己的飯,做好自己的事,一輩子也就那樣了。那些公主驸馬什麽的,我們這些人,恐怕是見也見不到一面的。”一個老人,在衆人中淡定從容地吃着飯,自顧自的大聲說道。臉上寫滿了對這些年輕人的勸慰和一絲絲蔑視。
“你這老頭兒,真沒意思。”其他人卻是抱怨道,然後繼續讨論着。
“呵呵,老朽也不跟你們一般見識,你們這些年輕人呐!”老人悠然自得地喝着酒,似乎在感歎歲月不饒人,自己年歲已高,經曆過太多事情,反倒以一種雲淡風輕的眼光和心态來面對這一切了。
薛倪注視着這個老者,他的身上,能感受到有一種奇異的力量。他說不清楚爲什麽會有這樣的直覺,但是這種感覺那樣強烈,強烈到他無力反抗,不得不相信。他拿着酒杯,卻不飲下,注視着這個衣着普通的老人。白發蒼蒼,雙目卻是遒勁有力,似乎目空一切,看透世間的恩怨情仇。一襲紫衣,顯得格外出塵,超然世外的仙風道骨,令人不得不刮目相看,肅然起敬。
“年輕人,心中想什麽,要是想做,就去做吧。趁着還年輕,不然像老朽這般一把老骨頭了,或許後悔了,也來不及了。”紫衣老者微笑着說道,雖然沒有對着誰說,薛倪卻明明感受到了,那個老人,是在對自己說。薛倪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相隔着三張桌子,他居然可以不動聲色地覺察到自己在想什麽,這樣的人,又是何其可怕?
不過老人說得也很對。隻是薛倪微微有點擔心,自己居然㊣(9)這般容易就被看穿了?還是說這個老者,非常不簡單?看了看老人的打扮,紫衣衫雖然不算十分名貴,卻也看的出這身衣服來自于大宋。這個人,應該是從宋來,隻是不知爲何到這西夏。
“多謝關心,隻是不知道老了之後,還會有怎樣的想法呢?”薛倪也隔着桌子,反問道。
“呵呵,年輕人啊,等你到了我這把年紀,也知道什麽事情想做,什麽事情又做不了,什麽叫力不從心了。”紫衣老者雙眸中閃現出無盡的悲傷和無奈,似乎是回憶起了什麽往事,傷感之情,“很多事情,并不是你想象的那麽樂觀,很多時候,都是身不由己的。”一杯下肚,老人似乎渾然不覺。隻是微紅的臉頰,表明了他的醉意。
“前輩似乎很有體會。”薛倪舉杯,敬老者一杯。
“多謝。”紫衣老者一飲而盡,這一年來,尋找莫問,他自然深有體會。尋遍千山萬水,卻找不到一點蹤迹。這個世界,除了死人會這樣,他還真不知道誰會這樣。隻可惜,莫問又不是一般的人,不能按照一般的理論來歸結。自從當初第一次見到這個小主子,他就發覺了這個莫問,不是一般的人。身上除了少見的睿智,還有罕見的帝王氣息,更有一種不知道原因的讓人不可抗拒的臣服力。
薛倪想了一下,決定将消息傳出去。即便最終結果不盡人意,但去終究是一線希望。兩者的确是有些相似,也不知道流雲她們會如何看待這件事,隻好将消息傳回去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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