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心?”
衆人大爲不解,唯有張揚一聽這話,像是明白了什麽一樣,目光複雜的看向柳如絮,回過神來,迎着艾蓮投來的詢問目光,他略微遲疑了一下,還是堅定的點了點頭。艾蓮心中深深的歎了一口氣,也知道事情無法挽回了,隻能繼續說道:“這爲姑娘此時中的蠱毒已經不能稱之爲噬靈蠱了,說是情蠱更爲恰當,情蠱的解法,重在解心,而解心的意思就是,什麽人鎖住了她的心,就讓她把關于那個人的一切都忘掉,解開她的心房,那麽情蠱之毒自然就解了!”
原來“解心”的意思就是抹除柳如絮心中對張揚所有的回憶,衆人一下子明白過來,皆是大驚失『色』,陸淩軒更是失聲道:“不可能,這樣一來,她豈不是連二哥是誰都不認得了嘛?”
艾蓮無奈的點了點頭,道:“要想解除情蠱,這是唯一的辦法,隻有徹底的忘記,情蠱之毒才能徹底解除,否則隻會反反複複,遺害終身!”
柳如絮靜靜聽完這番話,心中卻是掙紮萬分,本來她以爲,情蠱之毒即便解除了,她還是會記得張揚這個人,到時候是愛是恨,全憑天定。但是如今的情況是,要想解毒,就必須徹底忘掉張揚,這對她來說,簡直是無法接受的,一時間,她的信念又開始動搖了。
喧鬧的房間中,忽然一個平靜的聲音響起,“我決定了,就請艾蓮姑娘爲她解毒吧!”
滿屋子的人把目光看過去,卻隻見到張揚深深的看了一眼柳如絮,一轉身,離開了房間。
“他這是什麽意思?難道他真的就如此希望我忘掉這一切麽?究竟他是愛我,還是不愛我呢?”柳如絮呆呆的看着張揚消失的背影,腦中思緒紛繁。
崔鵬此時已然明白艾蓮口中所說的讓柳如絮忘掉的人,就是張揚,看到柳如絮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他不知心中爲何湧起無盡的傷感。
微微的歎了一口氣,說道:“如此,就先請姑娘爲行颠大師解毒吧!”說完,崔鵬側頭對身旁的蒙含真說道:“照顧一下如絮!”而後他一起身,朝着門外的張揚走去。
張揚呆呆的看着遠方的天空,印象中,他每年的這個時候要麽就宅在宿舍裏,要麽就和一群朋友喝喝酒,唱唱k,很少有這樣的閑情呆呆的看着灰蒙蒙的天空,腦中思緒萬千。他其實是一個很容易滿足的人,他不渴望家财萬貫,不渴望權傾朝野,他最喜歡的就是在嚴寒的隆冬裏,一家人圍着暖暖的爐子,然後閑話家常,這樣的日子惬意而溫馨。
但是這樣的日子已經離他原來越遠了,他已經漸漸的記不起父母的樣子,記不起朋友的樣貌,隻有一些殘存的片段在心裏,永遠的保存着,供他回味。
他本以爲自己可以很灑脫的面對這個世界裏的一切,以前在朝中被人排擠,他淡然接受,在江湖中被人欺負,他泰然處之,一個人的日子,他早已漸漸習慣。卻不想現在有了那麽多朋友,最難得的是還有一個所謂的紅顔知己,她事事爲自己着想,時時刻刻都陪在他的身邊。但是當他開始習慣這一切的時候,有一天卻忽然發現,其實這一切隻不過是一場夢,當夢醒來的時刻,他又将是茕然一身,沒有人會在清晨他睜開眼睛的時候,再叫他一聲“相公!”,也不會有人在夜晚,爲他點亮一盞守候的燈。甚至這些曾經溫暖的畫面,也将全部消失在她的記憶裏。
“小兄弟,你沒事吧!”
有人忽然拍了拍張揚的肩膀,回過身來,發現崔鵬表情凝重的站在他的身後,他用力的擠出一個笑容,說道:“我沒事的,大哥!”
崔鵬往前走了幾步,站到他的身邊,目光了望遠方,口中感慨道:“多少年了,從來沒有感覺到天地是那麽寬廣,如今重獲自由,連說話都是那麽舒坦!”
張揚也是感慨道:“是啊,以前背負得太多,總覺得喘不過氣來,如今身上的擔子都卸下來了,卻又感覺空『蕩』『蕩』的!”
崔鵬像一個慈父一般撫『摸』着張揚的腦袋,說道:“小兄弟,雖然你我兄弟相稱,但是大哥早就把你當做親人一般,你與如絮的事情,大哥也不想多過問,但是你真的想清楚了,要知道,如絮的蠱毒一旦解掉,或許從此以後,你們就算想見也如陌路了!”
張揚勉強的笑了笑,說道:“即便是陌路,也好過去走一條不屬于自己的路,如絮有選擇她未來的權利,我能做的,就是讓她做回自己,其他的,又何必計較太多呢?”
“哎……”崔鵬内心深深的歎了一口氣,看着遠方一隻孤單的大雁飛過,漸漸的,似乎化作了張揚的模樣,孤零零的一個人,越飛越遠!
清靈寺的夜,靜悄悄的,天氣漸寒,衆僧侶都是呆在了屋子裏,後院的涼亭中,卻有一個孤零零的背影,一身袈裟,一抹光頭,這樣的和尚在清靈寺裏屢見不鮮,但是奇怪的是,這個和尚手中卻是拿着一壇酒,一仰脖子,烈酒順着嘴角溢出,滑過脖子,他卻是毫無感覺。
按說和尚在寺裏喝酒,這種事情,簡直是大不敬,但是卻沒有人出來管一管,而那人也樂得自在,一壇酒下肚之後,晃了晃空『蕩』『蕩』的酒壇,然後用力一扔,“噗通!”一聲,酒壇在池子裏冒了幾個泡之後,緩緩的沉入水底。
他又從腳邊拾起了一壇酒,扒開塞子,腳步踉跄了幾下,卻是跌坐在地上,于是他幹脆躺着,雙手将酒壇舉起來,然後酒壇一傾斜,烈酒湧出酒壇,他機械般的張開了嘴,一壇酒卻是隻有少許進了嘴裏,其餘的全都澆到了臉上。一張英俊但是略顯蒼白的臉滿是愁苦,卻不是張揚是誰。
“二哥!二哥!你在哪裏啊!”
一個聲音忽然在後院響了起來,緊接着一個公子裝扮的人急急忙忙的出現,一邊喊一邊到處的尋找。
張揚卻是毫無感覺,一甩手,酒壇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落入池中。那個公子被酒壇落水的聲音吓了一跳,愣了一下,急忙跑了過來,一看張揚躺在地上,伸手又抓了一壇酒,急忙上前拉住他的手,将酒壇放好,這才将他拉了起來,臉上的表情又是疼惜又是痛苦,使勁的搖着他的身子,叫道:“二哥,别喝啦!”原來這人卻是陸淩軒。
張揚晃了晃腦袋,口中嘟囔道:“喝,爲什麽不喝,我的酒呢?”說完,手又朝酒壇伸了過去。
陸淩軒一把撥開地上的酒壇,然後猛地一把把他拉出了涼亭,說道:“你這又是何苦呢?”
張揚癡癡的笑了兩聲,『迷』離的眼神看了一眼陸淩軒,右手忽然伸了出去,食指在他臉上一點,笑道:“三弟,你來得正好,陪二哥我喝幾杯!”
陸淩軒氣不打一處來,扒開他的手,罵道:“都什麽時候了,還喝,柳姑娘和崔将軍的毒都已經解掉了,大家都在爲這個事情高興,偏偏你一個人要跑到這裏來喝悶酒,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你若是不同意讓柳姑娘解毒,或許柳姑娘她就不解了,如今她解了毒,你偏要做什麽傷心的姿态,你這不是給大家找不痛快麽?”
張揚愣了一下,口中喃喃道:“她的毒已經解了麽?”緊接着像是發了瘋一般的抓住陸淩軒的衣服,滿嘴的酒氣噴到陸淩軒的臉上,大聲道:“那她還記得我嘛?”
陸淩軒目光中閃過一絲憐惜,終于還是無奈的搖了搖頭。
緩緩的放開的陸淩軒的衣服,張揚腳步踉跄了幾下,差點又摔倒在地上,口中反複的念叨:“全都忘記了,全都忘記了……”忽然定住腳步,仰天大笑一聲,“哈哈哈,忘記了,忘記了也好,忘得幹幹淨淨,清清楚楚,這樣就不會再難過了!”
“二哥!”陸淩軒上前扶住他,眼中卻是充滿了淚水,張揚與柳如絮一路走來,可以說,他是親眼見證了兩人的關系發展,而如今,卻是說忘記就忘記。忘了的人或許還好,但是沒有忘記的人,卻是要獨自承受這一切,這是何等的殘忍。
張揚用力的吸了吸鼻子,眼眶中不知道是酒水還是淚水,拍了拍陸淩軒的肩膀,他強忍住内心的悲恸,說道:“三弟,二哥沒事,就是想一個人靜一靜,你回去告訴大家,就說我已經回去休息了,讓大家不用擔心!”
陸淩軒遲疑了一下,還待說些什麽,張揚卻是神情蕭索的拉開了他的手,獨自一人,往前走了幾步,忽然停下步子,擡頭仰望,天空中一抹月亮高高的挂起,張揚靜靜的看了幾眼,低聲着笑了幾聲,口中卻是開始緩緩的唱道:“狼牙月,伊人憔悴,我舉杯,飲盡了風雪,是誰打翻前世櫃,惹塵埃是非。緣字訣,幾番輪回,你鎖眉,哭紅顔喚不回,縱然青史已經成灰,我愛不滅。繁華如三千東流水,我隻取一瓢愛了解,隻戀你化身的蝶,你發如雪,凄美了離别,我焚香感動了誰,邀明月,讓回憶皎潔,愛在月光下完美。你發如雪,紛飛了眼淚,我等待蒼老了誰,紅塵醉,微醺的歲月,我永無悔,刻永世愛你的碑……”
歌聲凄美婉轉,陸淩軒呆呆的聽完,口中反複的念着“我等待蒼老了誰,紅塵醉,微醺的歲月,我永無悔,刻永世愛你的碑。”一瞬間,竟是癡了。
兩人呆呆的看着天上的月亮,在他們身旁的林子裏,一個藍衣女子靜靜的站在那裏,一雙亘古不變的平靜眼眸裏卻是『蕩』起了絲絲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