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覺沒理會他,而是将紮進左手無名指的銀針拔出,捏着這無名指蹲下來。
蹲到甯王身邊,在他流出的血泊邊上,将自己的血滴下去。
很快,血滴出一條長鏈,接連在一起比較好觀測。
然後,方覺才将手指放入嘴裏,吮了一口。
止血是很快的,銀針的創口小,隻要不刻意用力按壓,傷口很快就會愈合。
至少,瞬間就可以不流血了。
不過方覺卻沒在意手指上的傷口,而是蹲下來盯着自己的血。
“少爺,您在看什麽?”典一不解。
“等……等它幹了。”方覺坐下來,平靜地說道。
典一也索性坐下來。
這一坐,就是半刻。
這個時節,是很冷的,但是這密室周圍很多燭火燈光,所以溫度不低,血凝幹還是得需要點時間。
“拿個火柴給我。”方覺伸手。
典一“哦”了一聲,從兜裏掏出一盒火柴,這東西還沒公諸于世,但帝尊閣上已經在開始用了。
“嚓——”
點燃一根火柴,方覺将火光湊近自己凝幹的血迹。
“嘶!”
瞬間,方覺就倒吸一口涼氣,因爲他看到血迹表面有細微反光的紋路。
比甯王的血中的紋路,還要顔色更深,紋路更寬厚!
“我滴媽……”
震驚之下,方覺仿佛返祖,說起了家鄉話。
“少,少爺!”
典一眼神比方覺更好,火柴湊近的瞬間,他就觀測到了方覺凝幹血液表面的龍紋。
少爺居然身懷龍血!?
“呵,原來如此,難怪老閣主不告訴我這個公開的秘密。”
方覺淡淡啐笑,心中如翻江倒海,有些愕然,也有些明悟。
他并不是這個世界的本地人。
這具軀體,卻是本地人。
也就是說,方覺穿到了一個,身懷大夏龍血的少年身上!
“難怪,我能輕易走上帝尊閣,老閣主能親自見我。”
“若沒有這個身份,見不到老閣主,後續的一切就都不會發生了。”
典一怔怔入神,良久也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驚喜地道:
“少爺,您是大夏皇帝的親兒子啊?”
“呃——”
方覺僵直了一下,頓時感覺有點難以接受。
“夏皇是我親爹?”
方覺眯起眼,滿臉都是嫌棄,并沒有任何以這身份爲喜的感覺。
甚至不想要。
“也不一定是蕭平矽,也許我是先帝在民間的血脈,也說不定。”
方覺想了想,先帝駕崩也才二十年,蕭平矽登基不到二十年,而這身體年齡已經超過二十歲。
所以,可能是蕭平矽的兒子,也可能是先帝之子。
可不管哪個身份,方覺都覺得蛋疼。
難怪,對大夏有種與生俱來的親切感,源頭竟然在這裏。
“典一,曆代大夏皇帝與皇子,是不是都短命?”方覺突然有些擔憂,這個龍血應該是某種病變所導緻。
若是這樣,那豈不是夭壽啦!
方某人突然就覺得,自己好像活不了幾天了。
“少爺放心,曆代夏皇隻有勞累死的,或是安逸死的,就沒有正常的短命鬼。”
典一笑道:“您可是皇子身份,要不要去找夏皇,讓他給您一個親王當當?”
“不!”
方覺猛地瞪道:“此事要嚴加保密!”
“爲何?”
典一道:“做王爺不好嗎?”
“好個屁。”
方覺白眼道:“以我的能力,在大夏混個比肩親王的職級,不在話下。可若是真成了皇子,行事還有諸多限制,容易被猜忌,要做大事就更難了。”
皇子身份,對方覺來說,完全不值一提。
他現有的身份之中,這個可能爲皇子的身份,反而是最沒用的一個!
大夏少師、火槍局督造、征北讨逆大将軍、帝尊閣少閣主……
任何一個身份,都比一個皇子,更适合在夏皇手下謀事,都比皇子更有權力更加自在!
既然如此,爲何非要給自己加上一個束縛?
“可是,百善孝爲先,您當真不認祖歸宗,不認生父?這可是大不孝啊……”典一一臉認真地勸道。
方覺道:“我若認祖歸宗,從此就不能參與政務,不能把持權力,想要爲大夏做任何事情,都會被打上是在爲自己積攢登基籌碼的嫌疑……”
任何一件事情,無屬性才是最好的屬性。
立場與黨争,是很可怕的,一旦方覺成爲了皇子,他的一切行爲都會被過度解讀。
到時候,做事情都得受限,甚至一些以少師身份可行的事情,到時候就會不被允許。
這對于一個,想要做實事的人來說,實在不是好事。
“這倒也是,人心難測,就算少爺心懷坦蕩,外人也不會相信您是真心爲了大夏……到時候您做任何事情,效果都會大打折扣。”
典一歎息道:“可若是不認祖歸宗,您應得到身份與富貴,豈不是沒了……這也太委屈您了。”
委屈?
方覺巴不得更委屈一點,他是半點不想跟皇族沾邊的。
在京時,甚至不與奪嫡中的皇子,有任何實際的利益牽連,就是不想被拖進黨争。
黨同伐異的可怕之處在于,立場高于是非,同黨的利益高于是非,而所有人不得不被困在這樣一個是非混沌的局面中。
終究會磨掉心中的善,不得不将自己僞裝起來,逐漸徹底變成一個,滿嘴仁義道德實則蠅營狗苟之徒。
朝廷的風氣,也就是在這種黨争之中,變壞的。
然後上梁不正下梁歪,整個國家都充斥着浮躁,見利忘義的風氣氛圍。
繼而國力日衰,難以保境安民,淪爲曆史車輪下的泥濘垃圾。
“我可算是明白了,爲什麽老頭兒總說,查不到我的來曆,原來不是查不到,是他給我遮掩了。”
方覺歎息,明白了老頭兒的“良苦用心”。
這個死老頭,整天就盼望着,讓自己接班。
他應該是怕我知道自己身份,然後去大夏當皇子去了吧?
當然了,其中保護自己的意思,方覺也是明白的。
“把這裏處理一下。”方覺看着自己的血,謹慎道。
典一點頭,用劍将甯王的血引過來,将方覺的血迹覆蓋,融爲一體。
也是在這一刻,方覺突然就明白,爲何陛下知道蕭落葉是冒牌貨了。
……
甯王死了。
甯王府被查封,但這件事情并沒有結束。
不株連太多人,不意味着,一個都不株連。
有些人,必須得株連,這是爲了大局穩定,免得将來卷土重來。
比如,甯王的子嗣。
甯王府裏,全家老小,共計一百一十八人。
有甯王的子女,還沒分出去的;有媳婦的家人;還有一些是甯王府買來的奴仆。
“秦大人,這些人如何處置?”方覺下不去這個手,打算讓秦時益來做。
秦時益卻闆着臉:“不關我的事,這是懸劍司的活兒。”
“可人太多了,甯王在京城做人質的長子一家,陛下會如何處置?”
秦時益不答。
“懸劍司可以做。”葉紅衣說道。
方覺道:“懸劍司法度,也該歸于光明正大,陛下也将懸劍司歸爲三法司之一,這種黑活兒你不能再随便做了。”
“那怎麽辦,這些人不可能會被赦免。”葉紅衣搖頭道。
就算是要壓下此事,将影響控制在一個範圍内,可再小的範圍也是範圍。
甯王謀逆,甯王的親眷,就不可能得以幸存。
這是國法。
“甯王不受審,就不能定他謀逆,他的家人也就不能通過正常手段被判罰……這種事情,還是得暗中行事。”
方覺看向秦時益:“秦大人,陛下可有暗示過,要不要株連甯王府的人?”
“陛下沒提。”秦時益淡淡瞥道。
“明白了。”
方覺點頭,沒提就是不赦免,那就是按規矩做。
“那就找個别的罪名,讓甯王府的這些人伏法吧。”
方覺淡淡道:“有這麽個嚣張的家主,我不信甯王府的人,沒有别的取死之道。”
“這倒是個法子。”秦時益也贊同。
葉紅衣點頭:“沒幾個權貴,沒犯過死罪的,這樣也好,讓人認爲甯王更加死有餘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