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義的營帳中,來了一個心腹。
從利州來,是留守在利州的,利州營大軍出發,也要留些人協助雪谷關守将的。
不過現在,雪谷關沒必要守了,因爲雪谷關外就是霜州與寒州地界,這兩片都屬于大夏了。
所以,利州營留守的人,就得以閑暇。
“你擅自來此,可知是死罪?”孫義見來者,一副蓑衣鬥篷,蒙面卻被他一眼認出。
就是他留在利州的參将王鶴。
此人居然來了凃州,還一副隐秘打扮,孫義頓時意識到出大事了。
“大人,懸劍司的人開始查我們了!”軍帳内外,都是孫義的心腹,倒也不在意洩密了。
王鶴揭開鬥篷,露出真容,擔憂道:“我們的生意,暴露了。”
聽到這話,孫義面色冷峻,多少有些不在意:“那又如何,他們拿不到證據。”
“可停了?”孫義确認道。
王鶴點頭:“您囑咐過,一旦發現有人查,立刻斷掉所有生意,讓他們知道了也拿不到證據。”
“沒有任何書文證據,能作證的都是北涼敵國的人,不可能爲懸劍司作證的,且敵國的人說的話無法呈堂,作爲我們的罪供。”王鶴得意道。
“那就好。”範集也在這裏,聽到這裏便也舒心不少。
“既然沒有任何問題,你親自來做什麽,随便派個人來即可。”一位參将問道。
衆人看向王鶴。
王鶴道:“因爲還有另一件事。”
“何事?”
“甯王謀逆了!”王鶴壓低聲音。
孫義連忙眼神示意範集,範集起身走出去,了一下回來。
“外面沒人。”範集小心翼翼地道。
“你繼續說?”孫義震撼,“甯王謀逆?他真的敢?”
王鶴壓低聲音:“甯王不知您随少師北上讨逆,還以您在利州主持大局,派人來聯系您,讓您響應他……從利州出兵直去甘州,甯王會從甯州突襲甘州與您會師。”
“……咕噜。”範集等人,都咽了咽唾沫。
孫義麾下,七八名心腹将官,都面面相觑,臉色吃驚。
而後,看向孫義。
孫義冷道:“甯王在找死!”
“我刻意與他斷了往來,就是察覺他狼子野心,不想牽連進去,他卻派人來聯絡!”
孫義惱道:“若是被懸劍司察覺,就算我沒有附逆之心,也會被陛下猜忌,将來再無可能晉升!”
衆将點頭稱是。
這個時代,有一種罪叫“株連”。
與一個謀逆的人關系太好,一旦他被定罪,作爲朋友就算不被誅殺,也會影響仕途。
今後的重要職位,肯定不會有你的份兒了。
原因很簡單,誰知道你與這個罪人,是不是關系太好?萬一你時刻想着,幫他複仇或是翻案怎麽辦?朝廷當然得防備你,不能給你大權。
“本來我們就不太幹淨,若是再被卷入甯王的案子,我們就真的完蛋了。”範集嚴肅起來。
孫義贊同道:“這段時日,我刻意結交少師與何鋒,他們都對我有些冷漠,如今老靠山甯王又要謀逆……一旦事發,我等何去何從?”
一人咬牙低聲道:“不如反了!”
“大膽!”孫義怒斥,“你不要命了,不要牽連兄弟們!”
“我隻是随口說說……”
“這種話,豈能随口說?”範集也嚴肅道。
孫義想了半晌,決定道:“此事應該上報。”
有人道:“若是甯王真的成功了,割據一方,我們不響應就虧了。”
“就憑甯王也想學羅陽?”
孫義不屑道:“别忘了,少師還在北方,他消失這麽久就是去了甯州,甯王沒機會了!”
“是啊……若是大将軍去甯州了,那甯王必敗,火器營的戰力大家有目共睹。”範集啧道。
……
“孫兄?”何鋒得到通報,孫義已在帳外。
作爲凃州主官,何鋒的營帳,現在就等于是帥帳。
在整個駐軍的核心地帶,周圍全是肅州營的心腹,火器營就帶在最身邊。
“何将軍,别來無恙。”孫義有數日,沒看見何鋒了,便熟絡地招呼道。
何鋒:“請坐。”
“不坐了,今日來是有大事,想要請何将軍禀報京城,早做準備。”孫義一臉嚴肅。
“何事?”
孫義正色:“我得到利州舊部的禀報,甯王打算謀逆!”
何鋒表情精彩,不做聲,笑看着孫義,有些意外他會出現在這裏,說這個話。
“哦?”
“何将軍不驚心嗎?”孫義詫異道。
何鋒淡淡道:“大将軍此去甯州,就是爲了平定甯王,我何必憂心。”
“這麽說,大将軍早就知道?”孫義一臉不可思議。
裝得可真像是那麽回事兒,這倆人……蕭能站在一旁,覺得像是在看一場喜劇。
“可是,孫兄是怎麽知道,甯王要謀逆的?”何鋒突然話鋒一轉,将軍!
孫義故作鬧心地道:“甯王與我有舊,便妄圖讓我附逆,我自然不可能辜負聖恩,便想着來此首告,讓朝廷早做準備。”
“看來我是來晚了,朝廷應該早就知道了吧……甯王果然是在作死。”
說着,孫義連連啧啧,搖頭歎息。
“孫兄倒是坦誠。”
見孫義來首告,何鋒也松了口氣,他正在打算如何制約利州營呢。
孫義若是裝作不知,說明他與甯王關系太深,擔心被牽連,或是真的打算附逆。
那就得早做準備,先發制人了。
可孫義來禀告了,這就減輕了嫌疑,沒有必要再對他下手了。
“慚愧啊,我早就發現甯王狼子野心,卻沒及早意識到他膽大至此,沒提前禀告朝廷……真是有愧。”孫義連連歎息。
好像真的是後悔,沒有早點讓朝廷做準備,減少損失似的。
何鋒點頭道:“孫兄還不知道吧,昨日少師來信了,甯州已經風平浪靜,我凃州已經沒有後顧之憂。”
“這麽快?”孫義是真的驚訝了。
他知道,此時來禀報,應該也來不及阻止甯王了。
可是卻沒想到,方覺下手更快,更果斷。
從甯州到凃州,加急傳信也需要兩三日,說明甯王早就被拿下了。
“是啊,少師真是有手段,連夜出擊,甯王來沒來得及起兵,就已經連帶着甯州軍全部被鎮壓。”
“甯州的百姓,絲毫沒受到這場變故的影響,這一戰值得被載入史冊。”
何鋒想到,那捷報中提到的細節,甯王是如何悄無聲息被方覺拿下的,那種手段簡直神鬼莫測。
“是幾日前的事情?”孫義額外問了一句。
“六日前。”何鋒沒隐瞞,信使并沒有加急趕來,捷報不入京是不需要八百裏加急的速度的。
從甯州正常速度快馬趕來,五六日就可以抵達凃州。
當然了,就算不是八百裏加急,這個速度也是超過騎兵急行軍的速度的。
“六日前?”孫義牙床都在顫抖,好不容易才壓下心中的恐慌。
……
“怎麽樣,何鋒怎麽說?”見孫義回營,軍帳内,範集與王鶴皆是看着他。
孫義則是連飲兩碗茶,才将躁動不安的心撫平。
“還好,還好我沒有猶豫,立刻去禀告了……”此時的孫義,滿額都是冷汗,在這大雪連天的凃州,居然濕了後背。
連端茶水的手,都哆嗦得,像是小時候麻雀抓多了。
範集蹙眉:“将軍,爲何如此緊張?”
“是啊?您可是去首告,這算是功,何鋒不至于爲難您吧?”王鶴也不解。
孫義猛然回頭,盯着王鶴惱道:“甯王完了!”
“啊?”
幾人一時還沒反應過來。
甯王完了,這是肯定的啊,以甯王的實力,不可能成功在方覺手中翻天的。
他肯定完了啊?
“甯王已經被拿下了,昨夜何鋒收到了大将軍從甯州發來的捷報。”孫義盯着幾人,目光在他們身上遊動,都看出他們的驚顫來。
“您是說,甯王早就已經兵敗?”王鶴震驚。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情?”範集抓住了重點,看向王鶴。
孫義也看着王鶴,正色質問:
“王鶴,甯王派人聯系利州營,讓我附逆是幾日前?”
“三日前!”王鶴正色,“我一路快馬,堪比八百裏加急的速度,因爲此事重大,我不敢決定,自然要問将軍。”
“三……三日!”
從利州趕來凃州,三日是可以的,走雪谷關,直取寒州,再到凃州。
王鶴幾乎是不眠不休而來。
“嘶——”
突然,軍帳之中,全是倒吸涼氣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