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州營臨此,已經十日。
何鋒并未着急,立刻趕赴寒凜二州,而是從此地開始練兵。
如何練兵?
簡單來說,就是殺敵。
新兵需要血與火,才能淬煉出膽魄,才能凝出軍魂。
于是,霜州的北涼匪寇,就倒黴了。
自從北涼大軍退回内地,霜州被破城之後,大夏還沒來得及治理,也沒有官員派遣而來。
一州之地無主官,于是缺少約束,落草爲寇的人就多了。
但凡有兩匹馬,就可以上馬劫掠那些老百姓,用不着自己工作種地,這個無本生意自古以來都有人做。
這兩個月來,霜州附近,流寇可謂盛行。
不隻是北涼的,也有大夏與西楚的流寇。
“将軍,審過了,這批馬匪,是西楚軍僞裝的,就是來探查我軍駐防的。”擦着刀上的血,蕭能走過去,仰頭看着馬背上的何鋒說道。
這裏太冷了,刀刃上的血,必須及時擦拭,不然會凝固,影響刀鋒。
何鋒穩坐在馬背上,瞥着那一地屍首,道:“西楚軍的探子,都到這裏來了,他們越過了至少兩州之地吧?”
“至少兩州,這麽大批人能過來,要麽說明西楚已經奪下北涼邊境州府,要麽就是買通了北涼的守軍。”蕭能道。
“打掃戰場,帶不走的燒了。”
今日沒有大雪,晴空之下,油脂燃燒起來,有種令人開胃的香氣。
“就地紮營造飯,然後就去凜州,與少師會合。”何鋒道。
蕭能聞言,頓時大喜:“我的将軍诶,您可算是開竅了,我這就去傳軍令。”
霜州哪裏還有軍功,殺再多賊寇,也上不得台面。
要去就去前線,哪怕隻是駐守在凜州方向,都有禦敵的功勞。
蕭能可不想,在這個苦寒之地久呆,盡早立功調回去才是正理。
“少師,凜州你能守住嗎?”何鋒眯起眼,看着北邊,他算着時日,羅陽若是想要收回四州,那麽必然已經兵臨凜州了。
早先不着急去,因爲上趕着不是買賣。
等羅陽大軍回來了,肅州營恰好出現,這才叫雪中送炭。
且肅州營确實太弱,一旦過早加入戰場,必然折損太多,這都是他現在的家底了,得珍惜。
……
金陵。
刑部天牢。
趙王來了,一臉鐵青地,出現在魏王面前。
“趙王叔,您怎麽了?”魏王見趙王這般神情,頓時感到不妙,“難道是出事了?”
趙王不語,盯着魏王,出神許久。
才終于輕歎:“你與甯王,關系匪淺。”
“這誰都知道啊?”魏王理所當然,“甯王叔怎麽了?”
“元吉,這次你被人坑了。”
趙王一路上,已經想通了許多事情。
這次他受魏王托付,與刑部内魏王的人聯系,讓其去解散那批私軍。
爲了萬全,趙王也派了心腹,暗中跟随。
然後他就知道了,這件事情最恐怖的内幕。
甯王,才是這一切的幕後主使!
“甯王叔?”魏王不解,“趙王叔,到底怎麽了?”
趙王:“傻孩子,你替别人養了一批私軍……我現在懷疑,你那個江湖高手李德恩,也是甯王的人。”
“什麽?”
魏王震驚:“趙王叔,您在說什麽?”
趙王搖了搖頭,将一切娓娓道來。
“我的人暗中跟随,找到了你那批人的駐紮之地,然後被派去的人宣布解散時,被人就地格殺。”
“而後,甯王府的一個長史出現,收攏了人馬,中途沒有半個人反對。”
“你知道意味着什麽?”
“替你練兵的人,隻怕一直向那些人灌輸,他們效忠的對象,根本就不是你……而是甯王!”趙王心驚道。
這麽順利就收攏這批私軍,毫無半點波折,那幾乎是不可能的。
就算是換個主官,下面的人也會發牢騷的,可卻沒有這樣的事情。
那也就是說,這批人從一開始,也許就并不知道,養着他們的人其實是魏王。
“甯王利用了你,用你的錢,用你頂罪,養了一批媲美黑龍騎的私軍出來……”
“你被人賣了,還在替他數錢。”
趙王道:“你是不是與甯王,有私下交易,讓他接手那批私軍,然後替你平了帳?”
魏王心虛了一下,整個人是愣住的。
這件事情,他沒告訴趙王,一邊跟趙王說,會解散這些人讓他放心。
另一邊,其實與甯王達成交易,讓甯王替他平賬,從而讓三法司找不到他大量資金去向不明,從而懷疑他養私軍造反的罪名。
至于爲何要隐瞞趙王,因爲魏王明白,趙王沒辦法替他遮掩。
要處理這件事情,必須要有大量的銀子,隻有甯王有這個家底。
“傻孩子,你以爲你騙了我,這件事情就過去了?”
趙王搖頭:“你是在騙自己,甯王得到了這批人馬,他隻怕信心大增……你這是在附逆。”
“什麽?”魏王有些不敢相信,“趙王叔,你是說……甯王叔他敢……造反?”
怎麽可能!
魏王印象中,甯王一向低調,甚至有些膽小怕事,怎麽可能敢造反呢。
甯王派人來天牢見他的時候,魏王還真以爲,甯王是如趙王一樣,想拉他這個親人一把。
趙王歎道:“你還在等甯王給你平賬?”
“他不費吹灰之力拿到了人手,早就埋下這條引線,就等着你告訴他兵馬駐紮之地。”
“你以爲,這筆錢他還會給你嗎?”
這麽一大筆銀子,足夠甯王作爲造反的啓動資金了。
“這……”
魏王懵了,他沒想到,自己居然一直是甯王的擋箭牌。
“李德恩竟是他的人,這次李德恩去了肅州,我臨時調了營地,甯王才找不到他們……”
“父皇知道了嗎?”魏王頹然道。
趙王點頭:“這件事情,我已經禀告了皇兄。”
“趙王叔,你!”
魏王瞪着眼,感覺受到了背叛。
“你太蠢了,我想救你都救不了,總不能被你拖下水吧?”趙王面色冷漠了下來。
這個大侄子,實在是一個扶不起的廢柴。
腦子不夠用,膽子又極大。
趙王已經多次替他遮掩,但這件事情太大了,若是甯王事發後被查到這些,他不上報那就是附逆之罪。
該做的都做了,救人的前提是自保,趙王一向深明此意。
“趙王叔……”
魏王絕望,他突然反笑:“我是蠢……”
被甯王利用,一直以爲自己很厲害,還坑了秦王一把,覺得自己的智計已經甩開所有皇子。
可卻突然發現,在老一輩面前,還是個乳臭未幹的小子罷了。
“我會盡量替你說話,至少給你一條活路,陛下想必也不願對自己的皇子下手……你做好被流放的準備吧。”趙王說完這話,就起身準備走了。
“趙王叔……”
趙王止步,頭也沒回。
“我母妃如何了?”魏王問道。
時隔多日,他終于又想起自己的母親。
“德妃很好,在宮中沒有被降罪,也沒人欺辱,她整天想着怎麽救你呢……卻想不到,你還在自己在坑自己。”
說罷,趙王走出了監牢。
這傻孩子,沒得救了,趙王也不想再幫了,這種人替他補漏會發現要補一個天。
魏王望着空曠又富麗堂皇的監牢,他突然覺得從今天開始,這裏的條件都是他将來難以企及的了。
養私軍被發現,密謀造反的罪名,算是坐實了。
如今又與甯王交易,被坐實,又是一個附逆的大罪。
這還怎麽洗。
就算能活,也隻能活在泥土裏,再也不可能有什麽富貴的機會。
京城,将是他永遠無法回歸的故土。
“甯王……”
魏王暴起,踢倒桌椅,摔碎茶案,直到将一隻手劈到柱子上骨折了,才停下了歇斯底裏的發洩。
最終蜷在滿是碎渣的地上,像一隻蒸熟的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