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已經不駐紮在凜州,而是白龍雪山的隘口對面。
白龍雪山不能駐紮,方覺有打算,這座雪山是最好的屏障,随時準備動用非常手段。
“大将軍,全軍已經駐紮下來。”魏楓前來禀報道。
中軍帥營内,方覺正烤着火,周圍的大營帳内都有火盆,不然再厚的棉衣,也扛不住這種凍入骨髓的傷害。
北涼的冬季冷到徹骨,好在大軍開拔後,後續的糧道補給送得及時,炭火是不缺的。
火炭這種東西,自古就有了,礦炭較少開采,都是人爲燒制的多。
随軍用的,自然不會是什麽好炭,隻管溫度就行了。
“咳咳……”
方覺被熏得咳嗽,營帳開了一條縫,不然擔心會被毒死。
魏楓來坐下後,雙手放在火盆上,搓了搓手。
“駐紮下來就行,接下來有得苦了,這裏可不好過。”方覺感慨道。
“其實,大将軍完全可以留在凜州城裏,這白龍雪山就一個隘口,可謂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羅陽大軍來了也過不去。”
“誰駐守都一樣。”魏楓笑道。
方覺搖頭:“不可大意,這裏一旦失守,四州岌岌可危,不容有絲毫大意。”
“冬月的白龍雪山,風雪極大,有時候連馬都走不穩,羅陽應該不會在這個季節出擊吧?”程傑也在營帳中,一邊烤着火,一邊挫着幹癢的腳丫子。
好在,早就凍了一個多月,沒什麽臭味,不然方覺非得給他趕出去。
“那可是羅陽啊。”方覺淡淡道。
世上最老六的名将。
别人不會在這個季節冒險出擊,誰知道羅陽會不會來。
“上次北涼的諜探來信,說是羅陽與涼帝已經停戰,雙方以黑水爲限,暫時分管兩邊。”方覺道。
“什麽?”
魏楓詫異:“涼帝居然能同意裂土而分?”
對一個帝王來說,丢失國土已經很沒面子,居然要與逆賊共治天下,這完全是不能忍的才是。
“他沒得選。”程傑嘿笑。
方覺點點頭。
北涼朝廷,原本是以軍武裂土立國的。
可治理天下,需要的不隻是武力,文人上台後權力越來越大,幾代涼帝也都想要壓制武官擡高文官的地位。
因爲他們是靠軍武分裂的,不敢放縱武官,擔心重演,自己也被裂土。
文官集團越來越強,就會有一個隐患……架空了皇權。
比起武官強勢來說,文官更容易架空皇權,因爲平時用不着打仗,行政權力是最重要的。
總地來說,文官坐大,皇權式微,可涼帝還沒有将武官的地位安排好。
武官集團的積怨,越來越深。
他們很不服,因爲一個很簡單的道理,天下是他們打下來的,結果這些文官踩到他們頭頂作威作福。
作爲功臣,還要低調行事,還要戰戰兢兢,這是什麽道理?
忍耐,是一時的,怨氣越積越深,必然爆發。
這次就是如此。
羅陽此人,已經不算是武官了,他是一個軍事家加上政治家,此人頗有手段,早就聯合各地武官準備好了起事。
新糧事件,會讓羅陽的聲望,在百姓之中陡然上升,最後一塊面闆補齊。
于是,羅陽立刻起兵,如他意料,各方武官根本不願意勤王,甚至巴不得他成功推翻涼帝。
除卻涼京的京畿腹地的軍隊,以及東海一線的涼武卒,還聽從涼帝的調遣,各地大軍來勤王都跑得慢吞吞。
不是說車馬壞了,就是說冬季天寒地凍,耽擱行程。
反正就是不願意,在羅陽大軍兵臨京畿之前,趕赴中途攔截。
“北涼南邊,大片區域的武官,都已經歸心羅陽了,他籌謀多年許多駐守各地的大将,都是他曾經的麾下。”
方覺道:“此人當真是謀國之才,暗中行事至少十幾年了,竟連帝尊閣都沒有察覺到。”
若是帝尊閣知道羅陽的底細,方覺早就知道了。
這次羅陽造反,當真是驚了全天下人的下巴。
“大将軍,羅陽與涼帝停戰,有多久了?”程傑問道。
“差不多半個月了。”
“半個月……從墨州城拉回來,中途完全不受關卡約束,應該也快到凜州了。”魏楓皺眉道。
“來不了這麽快吧,除非羅陽效仿我羽林軍,輕騎出發,一路補給疾行。”程傑道。
兩個多月前,與現在不同,北涼與大夏内也不同。
地形與天氣不一樣,行軍速度會受到極大約束,羽林軍可以日行近三百裏,北涼軍最多日行兩百裏。
雪太厚,路太滑,補給也更加困難。
“羅陽絕不會親自回來,我們要防備的,是萬一鳴。”方覺道。
“萬一鳴此人,我早年與他打過交道,他比較穩重,擅長指揮大規模軍團大戰。”魏楓說道。
程傑忽然道:“若是萬一鳴不來凜州,而去西線防備西楚軍呢?”
魏楓分析道:“涼武卒多半會回東海一線,北涼境内暫時平定了,三國的瓜分策略便會受阻,若是西楚與東海不知道見好就收……呵呵,那就有好戲看了。”
“西楚人貪婪,東海人見利忘義,我看他們都不會收斂的。”程傑不屑道。
“萬一鳴……”
方覺眯起眼,有些困倦,念叨着這個名字,逐漸就睡去了。
典一走來,将一件襖子搭在方覺身上,守在了一旁。
魏楓與程傑見狀,便默默向典一拱手告辭,各自回營去了。
“都走了?”等幾人都走了,方覺睜開眼,看了看典一。
“少爺,都走了。”
方覺瞥他:“有什麽密事?”
剛才可不是方覺要睡的,是典一暗示了一下,方覺才裝睡。
“京中來信了,老閣主說……”
方覺:“說什麽?”
“甯王可能要造反了。”
“什麽?”
猛然起身,方覺看向典一,伸手:“信給我。”
典一從懷裏,逃出一個小竹筒,應該是飛鴿傳書。
“這個天兒,北涼還能飛鴿傳書?”方覺有些詫異。
“老閣主養的雪鷹。”典一解釋道。
那就難怪了。
方覺打開竹筒,抽出小紙條,上面隻有一行字:甯王接手魏王私軍,意圖不軌。
“啧……”
方覺整個人都不好了。
翻着白眼,将信紙丢進火盆裏,不燒不專業。
“剛嘲笑完人家北涼,自家又要起火?”方覺十分無語。
這一個多月,有事沒事,讨逆大軍就嘲諷北涼的這次兵禍事件。
結果現在,大夏内也要出幺蛾子了。
“少爺,怎麽辦,甯王可不是魏王,他很有底蘊,明裏暗裏掌握的兵權,可不下于何家。”典一也有些擔憂,家産現在還在金陵呢,别出來一趟家沒了。
“甯王不是沒準備好嘛?”方覺輕歎,随後意識到了原因。
多年以前,帝尊閣就注意到了這個甯王,他收買将官暗中培養死士,這一看就是要造反的種。
可是要成功謀反,需要準備的事情很多,需要拉攏的人也很多。
比如收買京官,在朝廷上爲甯王說話,淡化他的兵權,讓人不會矚目擔憂他。
麻痹衆人,将注意力都轉移到,何家身上。
是的,之前的何家,就是甯王最大的擋箭牌。有何家在,甯王根本算不算皇帝的眼中釘。
可何家一旦退讓,甯王就獨大了。
當然了,更重要的事情是,甯王會覺得再不起兵,就沒機會了。
因爲火器!
方覺搗鼓出了火器,陛下創立了火槍局,如今幾次戰鬥火器所向披靡,自然令人忌憚。
這才隻有一個千戶營,就這麽厲害,再擴幾個營,誰還能造得起來反?
所以,甯王必須要提前計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