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就滞留在京城。
好在京城也有驿店,專門給他這樣的外地官員留宿,否則在這繁華的京城之中,他還真是難有立足之地。
京城住店的價格,比起利州貴了不止數倍,吃食用度也是甯武不敢想象的。
他一向簡薄,在利州不敢同流合污,就連巡查都是自己帶着人,沒有别的将官相伴。
沒錢,是男人最大的軟弱。
何況他還是個官,從四品副将,在京城遍地都是,可沒人像他這樣窮。
就連在官驿裏,小厮看他的眼神,都帶着深長意味。
“大人,今日想吃什麽?”驿店的小二,來敲門詢問。
這些外來的官員,在驿店是有招待标準的,不過也可以點菜,但需要額外付錢。
“依制就是了。”甯武正色道。
心中卻是無奈。
果然,見過衆多達官貴人,出手豪氣的小二,頓時躬身退下。
甯武分明看見,此人轉身時,眼中露出的不屑。
“陛下再不召見,我連門都出不去了。”甯武回到房間,打開自己的錢袋,已經幾乎見底。
若非驿店裏,有免費的餐食,他這個進京受賞的從四品将官,怕不是要去城外秦淮河渡口做苦力了。
那可真是丢掉了武人的臉面。
“诶,那邊住的那個,你去他給你賞錢了嗎?”
甯武依稀聽到,外面的幾個店中雜役,在那裏低聲說話。
他武功不錯,聽力好。
卻覺得更加窘迫。
“早知道京城消費這麽高,就該向孫将軍借點的,丢大人咯。”
甯武唏噓不已,他其實不太在意,但就怕丢了武人與利州營的臉面。
且作爲從四品副将,他大概是最窮的的,任何一個武官,哪怕低幾級都比他更有錢。
可甯武與他人不同,他不同流合污,克扣軍饷或是吃空饷,也并不是因爲爲人多麽正派。
而是甯武的兄弟甯飛,在懸劍司做齊地主司。
甯武最怕的就是,自己萬一作奸犯科,被懸劍司逮到,會影響了甯飛。若是真出現這種情況,甯飛該如何是好?
是包庇,還是大義滅親?
若是走到這步,那就真是不忠不義不孝,還不得氣死老母親?
于是,這麽多年來,甯武也習慣了簡薄。
窮就窮點吧,反正吃飽飯是沒問題的,隻是不能随意消費而已,知足是人幸福的最佳來源。
“唉……”
吃過了午飯,甯武回到房中,他要盡量減少外出,免得在這貴胄雲集的京城,一不小心就得罪了什麽大人物。
“甯大人?”
打坐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腳步。
甯武小心捉刀,走到門側,低着頭不讓自己影子暴露,低聲道:“誰?”
這一路來,黑店可遇到不少,甯武還殺了幾個,哪怕到京城也保持戒心。
“甯大人,是兵部侍郎大人來了。”驿店的掌櫃,語氣從之前的淡然,多了些谄媚。
但聽得出,是他的聲音。
卸下防備,甯武開了門,果然看見一個,身着兵部官府的官員。
朝廷官府各有不同,文官武官、六部内閣、三法司廷尉府……各自的官府,都有差别。
最明顯的,就是看官帽。
兵部官員的官帽上,都繡着山河。
而職級,可以從帽子正中鑲嵌的寶石判斷。
“這位,就是利州營的副将,甯武甯将軍吧?”張顯笑看着甯武,“真是英武飒爽,有武人精神。”
“多謝大人誇贊,不知大人如何稱呼?”甯武拱手道。
張顯朝向皇宮拱手:“本官兵部侍郎張顯,奉陛下之命,來請将軍入宮,陛下有請。”
“陛下要見我?”甯武松了口氣。
陛下終于得空見我了,天啊,再不見我的話,我真要吃不上飯了。
“甯将軍,這就随我進宮吧,什麽也都别收拾了,兵器也不能帶。”張顯囑咐道。
“好,大人請……”甯武回頭,将刀丟回床上,回身掩門後做請。
……
已是午後,早就散朝,蕭平矽進了午膳,就等在了禦書房裏。
書房裏,檀香與茶香契合,更加令人清新。
在處理了幾件,需要當日處置的奏折後,蕭平矽可算是得了空。
“王豐,今日天氣不錯,去禦花園看看吧,梅花園裏應該開得不錯。”蕭平矽哈哈道。
正起身,卻被王豐提醒:“陛下,你數日前就定下,午後要在禦書房接見甯武啊?兵部的侍郎,已經将人都帶進宮了。”
“啊?”蕭平矽恍惚,“這就過三日了?”
他太忙了,有些事情記不得,就需要有人提醒。
王豐的存在,是十分必要的。
蕭平矽想起來了,三日前自己指定的今日接見,卻臨了忘了。
“罷了,讓梅花園的花兒,再等一日吧。”蕭平矽有些掃興,但知道孰輕孰重,爲了賞花就将有功之臣晾着,實在也不合适。
“陛下,您明日也不得空……”王豐聽到這話,不由哂笑提醒。
“啊?”
蕭平矽歪頭,看着王豐:“明日有何事,朕怎麽不知道?”
“呃……明日是貴妃娘娘的生辰,陛下您……不去未央宮嗎?”王豐小心翼翼地說道。
聞言,蕭平矽拍了拍額頭,覺得近日的事情太多,已經焦頭爛額。
有些無奈,甚至是突如其來的躁意,蕭平矽埋怨道:“朕登基以來,除了每年春秋兩獵,有時可以得空賞玩,平日也就過年才有幾天休息。”
“陛下真是辛苦。”王豐由衷地道,陛下的勤勉,他這個大内總管是看得清楚。
因爲陛下上班的時候,他也都得陪着呀,還不敢有半點怨言。
蕭平矽不忿道:“可是當年父皇在位的時候,朕記得他沒這麽忙吧,時常去各府衙閑逛,有時還禦駕親征,或是微服私訪去遊玩?”
“他怎麽得空的?”
蕭平矽盯着王豐。
王豐苦笑:“呃,呵呵……”
他當然知道原因,可當然也不敢說。
“嗯?”見王豐神色有異,蕭平矽皺眉,“你知道緣由?”
“呵呵……”王豐繼續傻笑,企圖蒙混過關。
今日卻不起效用,蕭平矽輕哼:“你個老東西,笑什麽,知道就說呀?”
“老臣不敢多言。恐有誤議朝政之嫌。”王豐一向自我定位清晰,就是一個皇帝的鬧鍾,該說不該說的話,他門兒清。
蕭平矽白眼:“朕都讓你說了,你倒是說啊?”
“老臣不敢……”
“再不說的話,朕就讓你去盥衣局倒尿壺!”蕭平矽威脅道。
他并非很想知道答案,隻是一時不爽,想要找點兒趣味罷了。
而且蕭平矽,也知道這個答案。
“臣覺得……”
王豐不得不說了,苦笑道:“先皇當年,信任内閣六部,最重要的是……先皇立了太子,令太子監國,也同時重用幾位皇子殿下……”
聞言,蕭平矽不意外地輕笑了笑。
“臣并非想暗示什麽,陛下明鑒。”王豐連忙告罪。
蕭平矽擺了擺手,也不在乎。
立太子……
這個事情,每天都有官員上奏,隻是那些折子,都被丢進廢紙簍了。
“太子?”
蕭平矽點點頭,在心頭略一計算,猛然見忽然發現一件事情。
“朕還有得選?”
秦王好大喜功,沒有分寸;齊王膽大包天,結黨營私;魏王更是暗中密謀造反……
蕭落葉又死了,且早就是個冒牌貨。
現在還剩下誰?
在京的皇子,隻剩下兩個人,晉王以及尚未滿十歲的永安王。
“陛下春秋正盛,将來還會有更多皇子的。”王豐笑道。
聽到這話,蕭平矽挺了一下胸膛,似乎覺得對。
尚且不滿五十,這個年齡還有未來,以蕭平矽的估算,自己應該還可以有二三十年。
就算眼下這些皇子都不争氣,現在重新生來培養,也不是不可以。
“行了,宣甯武進來吧。”蕭平矽吩咐道,扭了扭脖子,僵直了大半個時辰的不适感,得到一絲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