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知自己做的事情,按律可以誅三族以上。
若是可以立功,豁免了家人,那倒也劃算。
“說吧。”副将端來凳子,方覺理所應當地坐了下來。
衆人審視着何安。
沒有讓任何人退避,若在場還有北涼的探子,一行人也不會走到這裏,還沒被埋伏了。
何安咽了咽口水,道:“我餓了。”
魯信瞪道:“給你臉了?”
“給他酒肉。”方覺卻擺了擺手。
等何安吃喝之後,感覺恢複了些力氣。
擡頭掃了一眼……葉紅衣、柏青、典一,三人就站在此間,令他心中産生的一些小念頭瞬間熄滅。
方覺冷笑:“你還有什麽要求?”
“多謝少師……少師想知道什麽,細細問來吧。”何安深吸一口氣,近日折磨令他失去氣度,吃飽喝足才覺得像是有了尊嚴。
方覺道:“如何與北涼軍聯絡,并且讓他們相信,你還在涼州……”
何安道:
“其實與北涼的聯絡,全靠路過的商隊。”
“商隊?”衆人恍然。
方覺淡淡道:“猜到了……你與羅陽,都不可能冒險見面,一定是有人從中牽線的。”
不僅何安擔心,自己與北涼的交易,會被大夏發現;羅陽也不會希望,自己與何安的事情,被北涼高層知曉。
因爲不管動機爲何,都是勾連外邦,在朝堂上被舉報出來,都是個足以要命的理由。
誰還沒有個政敵?
誰管你是爲了什麽,隻要有這個把柄,随時可以緻你于死地。
而且對羅陽來說,沒有内線就足以達成軍事目的,他的功勞也會更大,在軍中的威信也更強。
所以方覺猜測,羅陽與何安的交易,肯定隻限于有限的個别人知曉。
“哪個商隊,負責給你們牽線?”葉紅衣質問道,此事是懸劍司份内職責了。
在大夏境内,一切諜探活動,懸劍司都要管。
何安搖頭:“沒有一個固定的商隊,而是有人藏在不同的商隊之中,爲我們傳遞信息。”
“有資格進出涼州邊關的商隊,可不多。”柏青也道。
邊關重地,任何一個國度,無疑都十分重視。
“可是商隊進出的時間,需要提前報備,需要通關文諜,若是你們有着急的消息,如何能及時送達呢?”方覺質疑道。
何安點頭:“加急的信件,可以通過雪隼傳遞。”
“雪隼?”方覺看向衆人。
林北解釋道:“少師,雪隼是北涼特有的一種鷹隼,抗寒且速度奇快,具有部分信鴿的功能,識途。”
“那,雪隼呢?”方覺反問。
何安:“北涼入關之後,我便照例将雪隼放走,應該已經飛回羅陽手中。”
“若我有急事,便從商隊找線人傳信,雪隼會飛回來。”
“不過每次北涼軍入關劫掠後,直到下一個冬季前,羅陽不會放雪隼回來。”
葉紅衣道:“雪隼極爲珍貴,羅陽自然舍不得随意使用。”
“是的,今年我們也沒用上雪隼傳信。”何安搖頭。
問出這些,方覺漸漸寬心。
“你沒告訴過羅陽,你已經離開涼州了吧?”方覺問道。
這是關鍵。
何安搖頭:“我悄無聲息地走的,沒知會商隊的線人,也沒通過任何方式提醒羅陽。”
“爲什麽,你們不是合作了嗎?”魯信疑問。
何安白了魯信一眼,不禁腹诽,終于知道這厮爲何在禁軍升職快了。
與禁軍大統領莫淵一個樣,不長腦子,皇帝最喜歡在禁軍用放這樣的武官。
柏青冷笑:“魯統領,他是怕羅陽知道後,會威脅他留下。”
“是。”何安毫不介意地承認。
“我與羅陽是合作了,彼此也沒什麽實在的證據,通信用的筆迹也是我用左手亂寫,我們都不會留下把柄。”
衆人點頭,這倒真是謹慎。
方覺淡淡道:“可勾結終究是勾結,我可以想象你們都是惶恐不安的,生怕對方挑明此事……羅陽還好,至少是爲國取利,而你就完全處在下風。”
何安點頭。
正所謂,人言可畏。
哪怕沒有證據,可事情是真的,何安經不住查。
一旦羅陽故意造勢,說何安通敵,何安可沒自信在懸劍司手中逃掉。
不過一旦離開了涼州,回了京城,有何家與貴妃撐腰,何安就不怕了。
而爲了後續的合作,羅陽也不會在這樣的情況下,與何安撕破臉皮。
留着這個秘密,下次還可以利用。
“少師說得是……”
“你想怎麽利用這些?”葉紅衣好奇道。
該問的,也都問完了。
如何聯絡商隊,如何放置信号……
“少師,既然問完了,是否将何安帶回北渡軍驿?”魯信問道。
方覺道:“不,帶着他,給他易容化妝,稍後直奔涼州。”
“涼州?”
林北試問:“少師,甘州那邊真的不管了?”
“與甘州相比,涼州更重要,羅陽肯定也更想得到涼州。”
“該問的都問了,帶着何安做什麽?”魯信不解。
方覺白了他一眼:“魯統領用左手寫字試試,能與何安的左手筆迹一樣?”
“哦……”衆人這才明白。
雖然是左手亂寫,但筆迹也有迹可循,在專業人士的鑒定下,足以區分真假。
林北問道:“我們如何去?”
“光明正大地去,從此地出發,輕騎直奔涼州……對了紅衣,派人回去傳信給陛下,我借用何安的事情。”方覺道。
衆人都沒提醒,這有點抗旨。
因爲眼前這個人,是少師方覺。
……
馬背上,何安感覺恍若隔世。
方覺不但釋放了自己,還讓秦夢池給他解毒,易容之後帶着他一同奔去涼州。
路上,何安忍不住問:“少師不怕我跑了?”
典一、葉紅衣、柏青三人,給了他一個“鼓勵”的眼神,皆是笑得戲谑。
“你可以試試。”方覺也是輕哂。
這樣的一個陣容,就算是莫淵當面,也難以擺脫糾纏。
何安?
嚴格來說,他并沒有上過戰場。
總之,菜得要死。
“砰——”
突然,前方一道赤紅信号彈升空,引起羽林軍矚目。
林北大喊:“前方有人!”
方覺道:“此地已近涼州,不過二十裏,直接列陣沖擊!”
林北正有此意,一聲令下,負責傳軍令的騎兵,打了旗語。
全軍速度減緩下來,然後整齊地列好戰陣,再一起加速奔在前方。
多餘的戰馬,被最後方的騎兵約束。
“殺!”
八千羽林軍,至少有六千人沖去,浩浩蕩蕩,平地起沙塵。
散落在前方的斥候,不斷回來,融入戰陣之中。
“保護少師。”林北提醒副将。
方覺搖頭:“無礙。”
他穿着獨有的甲胄,這個時代的弓箭與刀兵,難以直接破防。
隻要不是鈍器與騎兵長矛直擊,方覺倒也不怵。
而他身處羽林軍中間,也不會一下受到沖擊。
“這幾年在帝尊閣也學過一些,今日就試試。”方覺也有些熱血上頭,他手中持着一杆長槍,背上還背着“01”。
“沖啊……”羽林軍的将士,興奮至極,他們許多從京城周圍選拔,并沒有上過真正的戰場。
平日裏,這是掃蕩一些流寇山賊,鎮壓一些暴民,與軍隊作戰真的很少機會。
“咦?”
都看得到涼州城的城牆了,可羽林軍卻沒看見,敵軍的影子。
“人呢?”方覺也有些郁悶。
一斥候從遠處跑回:“禀報少師、林将軍,一隊遊騎方才出現在此地,但看見我們打信号之後就跑去肅州方向了。”
“肅州的北涼軍?”
肅州位于甘州與涼州的西部,同時可以向兩地出兵,所以有北涼遊騎出現在此也沒什麽奇怪。
林北指着一處:“少師您看,當真有許多馬蹄印,是去肅州方向的。”
“應當隻是一隊斥候,被我們撞見了,自知不敵就逃了。”副将自信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