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覺怒從心中起,他見過許多官員爲霸一方的案例,但敢做到這個程度的人,還是第一次遇見。
居然屠村?
“拿到實證了嗎?”方覺冷道。
“我們抓了撫州守将,這些年他沒調動過,也算我們運氣好。此人擔憂會被何樓前卸磨殺驢,因此一直留着書信。”
“何樓前與那将領通信内容,都在其中。”
“經手的是當時府台衙門的師爺,這個師爺也還在撫州,被我們昨夜捉拿到了,也吐露了實情。”
進了懸劍司,還沒有人可以一言不發。
葉紅衣歎道:“屠村,隻是何樓前爲惡中的典例,他所做的事情遠不止這些。”
“那些書信,是何樓前親筆寫的,還是旁人代寫?”方覺眯眼問道。
要釘死何樓前,需要證據,實實在在的證據。
“撫州守将也不是傻子,起初有幾封信是師爺代寫,後來關鍵事情上都要求何樓前親自書寫……隻是沒留印鑒。”
葉紅衣道:“但那何樓前太聰明了,他用左手寫的,無法對照筆迹。”
方覺皺眉:“那懸劍司與廷尉府,憑什麽敢直接抓人?”
“嘿嘿……”
葉紅衣聞言,輕輕一笑:
“方覺,懸劍司可不是吃素的。”
“世上的事情,隻要做了就一定留下痕迹,不可能完全消滅證據的。”
這倒是實話,方覺贊同。
他道:“紅衣,别賣關子了,快說。”
這時,一道身影來到懸劍司客殿。
竟是多日不見的柏青。
他渾身傷勢已經恢複,整個人看起來陽光許多,在他身旁跟着一個清秀的府兵。
居然是秦夢池,扮了男裝。
“葉大人好口福啊……”秦夢池笑道。
柏青則是不客氣地,走過來坐下,看了一眼方覺後,迅速伸手撈走兩個餃子。
一個喂給了秦夢池,另一個塞進自己嘴裏,速度很快。
方覺看着,也無法阻止,心想這就是武林高手的速度嗎?
“你賠我餃子。”葉紅衣無語地瞪着柏青。
柏青翻了個白眼,對着方覺微微拱手後,便坐到兩人邊上。
秦夢池倒是有自知之明,站在柏青身後,不敢落座。
方覺擺了擺手,也不與柏青計較:“下次要吃,你吱一聲,我好準備。”
柏青點頭,咽下了餃子:“吱……”
“噗呲……”幾人大笑。
“看來柏大人心情很好,這是适應懸劍司了?”方覺笑道。
“懸劍司比霸王殿确實更好,這裏雖然也有小心思,但睡覺的時候不必防備同僚。”柏青聳肩道。
他的心态很不錯,似乎已經樂不思蜀。
“那是,我懸劍司同袍之間,從不會背後下刀子,有仇可以上台決鬥。”葉紅衣淡淡道。
在武德充沛的環境裏,誰敢做小人,那是會死得很慘的。
尤其是懸劍司這樣的地方。
“方才聽到你們提起何樓前……”
柏青道:“這樣的大案,我也沒遇到過,想不到夏國一個三品侍郎,就能幹出這麽多事情。”
“慚愧。”葉紅衣白眼道,知道他是想嘲諷一下。
“不……”
柏青卻搖頭:“我的意思是,在夏國這樣的事情會曝出來,在西楚的話貴族幾句話就私下處置了事了。”
有些事情,别人家沒有,不是因爲他們家的人更高尚……可能隻是因爲,不敢示衆而已。
“聽說,廷尉府還打算三司會審,這可真是不怕丢臉……不過也是一種勇氣,我很佩服。”
之前在禁衛獄時,柏青就被方覺諷刺過。
當時還覺得不然,可是近日在懸劍司看到的事情,确實讓他感覺到兩國的不同。
三司會審,是最高規格的審判了,案情結果與宣判處置,最終都會傳達全國的。
若在西楚,這種事情早就遮掩了,就算處置也不會鬧得人盡皆知。
“不示衆如何震懾天下?”方覺反問。
“少師果然眼光極好,選中了夏國。”柏青由衷地歎息。
秦夢池眸光微黯,不知道在想什麽。
葉紅衣想到什麽,指着柏青:
“這次能釘死何樓前,還多虧了秦姑娘。”
柏青身後的秦夢池,挺起了胸膛,帶着自信。
“不過是運氣好,若非那書信上的墨點,印下了何樓前的指紋,我們也沒辦法。”秦夢池道。
指紋?
是了,這個時代早就對指紋,有所研究了。
指紋印記的獨特性,在方覺所在的地球曆史上,起碼宋朝時期就被發現了。
在這個世界,古人對指紋有所研究,也屬于正常。
“不愧是西楚霸王殿的,秦姑娘是仵作出身,她多年驗屍中發現,每個人的指紋印都是獨一無二的。”
“她以此破了許多懸案。”葉紅衣也欽佩道。
在指紋的獨特性,沒有被發現的年代裏,幹壞事兒的人們自然也不會有帶手套的習慣。
所以無意間,留下一些清晰的指印,倒也常見。
“仵作?”
方覺疑惑地看着秦夢瑤:“一個仵作,爲何要跟着柏青來京城?”
剛問出這個問題,方覺就懂了。
果然,秦夢池笑道:“範西案要殺你,怕柏青自大下手不幹淨,讓我跟着來确定你死透了才行。”
“……”方覺一陣惡寒。
範西案?
我記住你了,好好珍惜吧,過幾年高手榜裏就沒你了。
“範西案就是這樣嚴謹,又可怕。”柏青淡淡道。
三人談話間,葉紅衣快速幹完了整盤餃子,醋都沒蘸,生怕有人搶似的。
“三司會審,你要不要去聽一下?”葉紅衣問。
方覺笑道:“你又有票?”
“這樣的司法大審,京中五品以上官員,都可以去旁聽。”葉紅衣白眼道。
方覺搖頭:“等他淩遲的時候,我去看看吧。”
就目前,何樓前審出來的那些問題,給他判個淩遲處死真的不過分了。
“你上次不是都沒去,看那田德益的下場,怎麽這次感興趣?”葉紅衣打趣道。
方覺:“……”
……
奉天殿上,百官沉默,都看向戶部之中,出缺的那個侍郎位置。
看着龍椅上,面色冷酷的天子,沒有敢大喘氣。
廷尉府直屬禦前,動手抓人皇帝肯定知曉,所以三司會審還沒開始,皇帝早已知曉何樓前的罪行。
衆人不由想起,數日前就在這裏,何樓前與少師對罵,事後就開始請病假……然後就被廷尉府與懸劍司抓捕。
有些人還不知道内情,所以不明白,這到底是爲什麽。
難道爲了一個方覺,皇帝真要拿一個重臣祭天,以示看重嗎?
“禦史台……”
沉悶的朝堂,被皇帝一句話打破。
蕭平矽冷冷地盯着禦史台。
頓時,禦史大夫、左都禦史、右都禦史,都感覺脊背發涼。
何樓前被捕時,消息傳出一些,但這些事情,禦史台居然毫無所知。
“臣在……”禦史台三位大佬出班,平常不發言的禦史大夫錢伯陽,也不能裝耳聾眼瞎了。
蕭平矽冷視三人,尤其是其中的秦時益,冷笑:“何樓前之罪,禦史台可曾上書?”
“這……”群臣皆驚。
“何樓前犯何罪名?”
“不是吧,他真的有問題?”
“完了,老夫那日還附和了他一句,會不會被……”
禦史台出班的三人,皆是滿額冷汗。
錢伯陽當即拜道:“回陛下,何樓前之事,禦史台确實不曾有風聲,是臣的失職……願意領罪。”
在皇帝面前,不占理的時候,一定要立刻認罪。
敢狡辯,那就罪加一等。
蕭平矽冷哼:“領罪?領什麽罪?”
“何樓前在撫州殺人放火,撫州的巡查禦史都死了嗎,還是在裝看不見?”
這話,是在問責,質問禦史台是否有何樓前的人。
秦時益這時出班,道:“回陛下,臣記得何侍郎在撫州任職時,禦史台曾有兩位禦史死于非命,當年查出是意外溺水以及落馬……”
“如今看來,或許那二人,是被何樓前害死,臣請重新嚴查此事!”秦時益記性極好,關于禦史台的案卷記錄,近三十年内的他都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