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七國,原本都是夏國分出去的,其餘六國嚴格意義來說,都是諸侯國。
不能算是一個國家。
夏國也從來不承認,六國是真正的自主權國家,一直将其視爲叛逆,遲早要讨伐。
方覺質疑西楚不是國家,便是在質疑柏青的忠心錯付,他應該忠于的祖國隻有一個,那就是大夏。
這讓柏青無法接受。
“你在詭辯,我西楚國與夏國早就互傳過國書了!”柏青冷道。
國書,這是兩個自主權國家之間,才能相互遞交的東西。
一旦接了并且回應,那就算是承認對方,也是等同的地位。
莫淵頓時怼道:“我朝不曾承認過,你們的國書,從來沒遞到陛下的禦案上!”
“不可能,我們陛下親自給群臣看過,夏國回複的國書!”
“你們那國書,不過是自己造的,有膽拿來驗一下,是否有我朝天子的印鑒?”莫淵不屑地說道。
方覺暗暗點頭。
在骨氣這方面,夏國還算是有的。
雖然被裂土而分數百年,但從未承認過任何一個國家,并且沒有建交,也沒有相互傳達國書。
六國倒是傳過,但是被丢進垃圾堆了,連内閣都不看這玩意兒一眼。
曆代皇帝就算不能收複失地,也沒誰敢拿太皇老祖宗開玩笑,敢承認那些叛逆的合法性,那會被禮部以及皇室宗親怼到退位的。
堂堂夏國,也絕不允許,出現那樣軟弱的皇帝。
骨氣這東西,非常重要,一旦軟一次,就徹底沒了。
“這……”柏青被怼懵了。
他從沒想過,夏國送回西楚的國書,居然會是西楚自己造的。
方覺大笑:“你不會還不知道吧?”
“六國都在幹這樣的事情,你們上上下下,都應該早有默契……你居然絲毫不知,如此亳不懷疑嗎?”
方覺突然有點心疼這個柏青了。
政治嗅覺太低了,難怪被自己人吭了,都還不願意相信。
不過這樣的人,倒是很适合做事。
“不,不可能的,陛下君無戲言,不可能會欺瞞我等,你在說謊……對,你在說謊!”
柏青怒瞪着方覺,眼神銳利,殺氣淩然。
方覺都懶得再解釋,道:“你開心就好。”
“……”柏青咬着牙,卻逐漸沉默,低着頭渾身顫抖起來。
他不是真的傻,隻是不願意這樣去想,如今被戳破,終究是明白那才是真相。
夏國獨自面對六國,邊境年年都有戰火,若是早承認六國的合法性,并且建交的話……怎麽也不至于到這個地步。
“你可以有時間,思考自己今後的立場。”
方覺道:“但是現在,我來了,你應該履行自己的諾言,像個爺們兒一樣。”
“……”
柏青沉默良久,歎道:“你們想知道什麽?”
“我要西楚霸王殿,在金陵所有諜探的名單,他們的身份、住址以及聯絡暗号。”莫淵道。
柏青卻搖頭:“我已經被你們抓捕多日,隻怕我知道的人,早就全部撤離了,你們找不到人的。”
這一行,情報具有時效性,柏青被捕時并不是完全保密。
禁軍參與的人,以及醉仙樓的客人太多,消息早就洩露。
“就算不指望,也要試試運氣,萬一有僥幸之人還沒走呢?”莫淵道。
這件事情,歸懸劍司管,但莫淵也要配合,畢竟是國家大事。
他還指望着,用名單呼肖朝國臉上呢。
“後面的事情,我就不便參與了。”方覺表示,自己該走了。
莫淵點頭:“我先送少師回去。”
“不必了,典一跟着我呢,安全。”方覺擺了擺手。
就要走時,柏青突然喊到:
“方先生……”
“嗯?”方覺回頭,“你還有事兒?”
“我相信帝尊閣的眼光,你作爲天下第一奇才,爲何垂青夏國,而不是我西楚?”柏青問道。
方覺淡淡道:“因爲夏國才是正統,爾等皆是叛逆,我豈能爲虎作伥?”
“少師說得好!”莫淵大振,笑得爽朗。
就連典一,都被少爺這義正言辭的樣子,給唬住了。
但随後就白了一眼,他知道少爺最擅長說道,什麽事情都能找到合适的理由。
全才嘛,口才自然也得好。
“我明白了……”
見柏青歎道,方覺卻搖頭:“不,你不明白!”
回過身來,方覺正色道:“數百年來,六大諸侯國分裂,各自爲政不尊大夏……若是你們哪位雄主,能一統天下或是嘗試一下倒也罷了。”
“可你們偏安一隅,計較一城一池得失,根本心中毫無天下,更沒有百姓!”
方覺有些怒火,早就想對六國的人發了。
“例如你西楚,當年兵鋒最盛時,足以橫掃天下,卻心無大志,險些國内還再度分裂……”
“近十年,西楚沒有太大天災人禍,可是百姓卻一年不如一年,這樣的國要它何用?”
“還不如東海,雖然小,至少依靠海岸,百姓還算裹腹。”
“南慶更是不争氣!連續幾代賢主,卻居然沒有一人,想要效仿太皇一統天下,以安名聲之澤……如今換了個猜疑忌賢的君主,豈能不衰?”
接連,方覺罵出一番話,說得牢房中三人皆是震動。
尤其是柏青。
他身處西楚國,位居廟堂,榮寵至極。
可是如今向來,被方覺這一唾罵,他頓時回憶自己的宦途……好像始終是在斤斤計較,蠅營狗苟,整個西楚官場都缺少格局。
百姓?
隻要不換江山,誰管百姓死活?
反正平日裏,身居高位的他們,也看不到餓殍遍地,更看不到滿街的乞丐……因爲城中的乞丐,都會被趕走,在城外才能乞讨……隻因會污了城市容貌。
“雖然我西楚,是很不好……可是夏國,這些年又如何?”
柏青回怼道:“縱然有諸葛青山,有你們如今這個陛下,你們官場的風氣還是那樣萎靡懈怠。秦淮河的風太暖人了,吹得你們早已迷醉!”
“官官相護,黨同伐異,連自家人才都留不住,出走多少名士?如今南慶國的禮部尚書,還是你們諸葛首輔的親弟弟呢,哈哈哈!”
柏青不屑:“還說我西楚不在意民生,你們夏國前年并州赈災,餓死多少人,知府貪了多少?後來暴動,還好意思說是暴民貪利忘恩?哈哈……”
典一戲谑,感覺看了一場好戲,他從不認爲自己是哪國的人。
莫淵則是汗顔,有些不好意思地側過身去,沒那麽理直氣壯了。
“那知府判了淩遲,全家流放,相關一百多位官員及小吏,全部同罪……”
方覺淡淡回擊道:“夏國至少知道,知錯就改……可是西楚,七年前,你們的國舅爺私吞築江堤壩的錢款,導緻工程糜爛,水患死了數萬人,近二十萬人流離失所……”
“好像那位國舅爺,隻判了個還清欠款了事?哦,好像還沒還完,是你們的皇帝貼補了一些……我說得對嗎?”
柏青張了張嘴,卻好像喉嚨被扼住,說不出話來。
“你……這樣機密的事情,你怎麽知曉!”柏青震驚道。
方覺不屑:“看看,這樣的大案,你們甚至都不公開審查,私下就這樣放過了,也好意思與夏國相比?”
“夏國是有些問題,但根還沒爛透,因爲有收複山河的志願在,大體上不敢懈怠。我承認還有一些小毛病,但我來了,這些都會改變的。”
“柏青,你最好活着,看到那一日,我等着打你的臉。”
說罷,方覺在莫淵崇拜的眼神下,招呼典一潇灑走出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