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辰夜也給蘇老爺道了一聲恭喜,座兒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就起了身離開。
看着他消失在大堂的背影,蘇承歡忽然站了起來:“爹爹,我出去一下。”
“去哪裏?”蘇老爺有些不悅,“今兒個你是主角,怎麽可以輕易離開。”
“上茅廁。”蘇承歡附在了蘇老爺的耳朵邊,輕吐了三個字。
蘇老爺嘴角抽了抽,随後點點頭:“去吧,快着些。”
“知道了,爹!”蘇承歡說罷,趕緊追了出來。
索性出來的及時,景辰夜尚未走遠。
看着那有些瘦削卻挺拔的背影,蘇承歡面色一喜,追了上去,邊追邊喊:“六王爺,請留步,六王爺。”
景辰夜聽到聲音,停了步子下來,看到身後的蘇承歡,有些詫異,卻隻是轉瞬就平靜了下來,面色冷淡疏離。
“有事?”
“謝謝你!”蘇承歡真誠的對他表示感激。
景辰夜無所謂的勾了勾唇角:“用不着謝我,我不過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罷了。”
蘇承歡笑笑:“我不是說那封信,我想感謝你的,是你給我安排的這門親事。”
景辰夜表情頗爲漠然:“這個,也不必謝我,我有事,先走了。”
說罷,他冷着一張臉轉身便走,不同往事的不悅,今天雖然也看了景辰夜一張冷臉,但是蘇承歡卻并不介懷,她知道,他雖然不接受她的道謝,但是他是真真實實的爲她做了件好事,她也真真心心的感激他。
*
二月初八,蘇府嫁女,譜城同慶,蘇老爺開放了救濟堂,連放三日飯菜,救濟城中孤苦,喜悅之心,不言而喻。
道賀之人,更是絡繹不絕,從早到晚,門庭若市。
蘇承歡一襲紅色嫁衣,鳳冠霞帔裹身,端坐在梳妝鏡前,看着鏡中自己,忽有些想笑了。
終究,還是嫁了。
她當時信誓旦旦所謂的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在現實面前,都不過是慷慨陳詞,起不了半點實際作用。
不過總算,嫁的人,并不糟糕,單說他尚未娶親,好歹暫時實現了蘇承歡所期盼的一夫一妻制,再說他有龍陽之好,那又實現了蘇承歡的不和不想愛的人上床的信念。
縱觀全局,這婚姻雖然名不副實,但是卻恰恰是蘇承歡想要的,掩人耳目的婚姻,是輔國大将軍想要的,又何嘗不是蘇承歡所期盼的。
所以,今天的她,心情着實不錯,不錯的她都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試問有誰嫁了一個不喜歡的男人,居然還能高興成她這樣的。
紫蘭做了陪嫁丫鬟,大夫人當真是放了次大血,把這麽得力的一個丫鬟送給了蘇承歡做嫁妝。
蘇老爺私下裏,送了蘇承歡一疊銀票,雖然庸俗,但是也多少是一份心意。
老太太不用說,念佛之人,能送的無非是些佛經佛珠的,不過蘇承歡可不小瞧這些東西,老太太既然送的出手,必定那一串佛珠,都是價值連城的東西。
蘇海不敢明着給蘇承歡送東西,隻托了紫蘭,拿了三個琉璃瓶兒給蘇承歡,瓶子做工精緻,晶瑩剔透的,裏頭各自裝了一些藥丸子,瓶身上貼了用途,蘇承歡着實覺得感動,千金萬銀,也比不上一份真誠之心。
禮物雖小,情誼卻重,說的大概就是蘇海的這些琉璃瓶兒了。
蘇承歡的親娘,給了蘇承歡一對玉镯兒,說是花了自己半輩子積蓄買的,蘇承歡也感激,同時,不免有些小傷感起來,朝夕相處了多半年了的,說實在話,她骨子裏,早已經把陸氏當做了親娘,如今分離即在眼前,想來鼻子就有些酸酸了。
陸氏親自給她梳了妝容,不斷的叮囑着她婚後要孝順,要聽公婆夫君的話,要恪守婦道,要出娘們改三分……
妝容罷了,紫蘭進來通報:“主子,小姐,六小姐來了。”
陸氏本好好的笑着,聽到蘇月如來了,忽然就垮了一張臉孔:“她來做什麽?讓她回去,就說我們這忙着,沒功夫搭理她。”
“算了,娘,好好的日子,不要和她們置氣,說不定,是來道歉的,紫蘭,讓她進來吧。娘,你先去忙别的。”
陸氏放下了梳子,臉上又恢複了笑意,欣慰道:“就屬我女兒大度,好了,娘出去先,如果她膽敢對你無禮,你就叫人,知道嗎?”
“知道了。”蘇承歡安慰的笑笑,看着陸氏出去。
陸氏出去後不久,蘇月如就走了進來,自年夜飯後,就沒再見過,一個多月,蘇月如倒是出落的更亭亭玉立了些。
一襲藍色的錦緞襖子,将她的身段突顯的玲珑有緻,面上雖然未施粉黛,但是皮膚晶瑩剔透,顯得十分的清純可愛。
如今,她不像從前那樣,一進蘇承歡的房間,就肆無忌憚的翻來翻去,折騰這折騰那,而是有些局促不安的站在門口,活像個做錯了事兒的小丫鬟。
蘇承歡目光淡淡的看着她,語氣漠然的問了句:“什麽事兒?”
這樣的疏離冷漠,讓蘇月如越發的局促起來。
兩隻玉手,不住的繳弄着衣擺,良久,才支支吾吾的開了口:“我,我娘讓我,讓我來,來送你點禮。”
蘇承歡淡漠的應了聲:“哦,放桌子上吧!”
蘇月如小心翼翼的走過來,從袖口裏掏出一個盒子,放到桌子上,随後,擡頭看了蘇承歡一眼,眼眶有些紅紅,臉上是一片羞愧的紅:“五姐!”
“嗯!”蘇承歡的聲音,依舊冷淡。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五姐,我錯了,五姐,你原諒我吧。”
“呵,你這是做什麽,好了,吉時就要到了,你走吧!”蘇承歡揮揮手,完全沒有領蘇月如的情。
因爲她知道,她和蘇月如之間,是兩親了,不用再有任何牽扯瓜葛,所以蘇月如的對不起,她不接受,并不是和她賭氣,而是她覺得,蘇月如用不着道歉。
蘇月如眼淚噗噗的落了下來,雙膝着了地面:“五姐,真的對不起,我隻是太生氣了,那日我無意間問大夫人,她是不是有意要把我許配給京城的一個官兒,大夫人居然說不知道,我回來之後,真的很難過,我知道你騙了我,爲了破壞我和呂銀,你故意使壞的。
後來我氣呼呼的和馬斌去買醉,馬斌喝醉了,和我說了你和她分開的事兒,我暗中又打聽了一下爹爹那你的說法,一下氣昏了頭腦,覺得你就是嫉妒我,看不得我幸福。
以那個京官爲由,拆散我和呂銀,又以爹爹爲由,拆散我和馬斌,到頭來,你是幸福美滿了,不想嫁的不用嫁,不想要的可以不要,可是我呢,我什麽都沒撈找,就讓你當做笨蛋一樣耍了一把。”
蘇月如這算把憋着的委屈都一股腦兒的傾述了出來說是嗎?
蘇承歡靜靜的聽着,一句都不插嘴,聽着蘇月如說完了,她才漠然開口:“以後,我們兩不相欠了,我耍了你一把,我玩了我一次,我讓你痛哭流涕,你讓我名聲盡毀,我們,算是扯平了。”
“五姐,我真的知道錯了,我們還是好姐妹好不好,我知道是我錯了,我知道你心裏頭是把我當做妹妹看的,不然你不會讓大夫人給我牽線,我知道……”
“月如,有些事情……”蘇承歡這次,沒有耐心聽蘇月如說完,直接打斷了她,“……不是一句對或者錯就能彌補得了的,就像我一輩子無法釋懷你的出賣和污蔑一樣,你能真正釋懷的了我的欺騙和玩弄?不可能的,所以,月如,我們回不去了。”
蘇月如的眼淚落的更急更快,甚至有了嚎啕大哭的迹象。
她的這番模樣,蘇承歡心裏頭着實也不好受,但是蘇承歡卻也清楚的記得,蘇月如出賣她的時候,那憎惡的,巴不得把她打入十八層地獄不得翻身的仇恨眼神。
蘇承歡知道,這種憎恨,是根深蒂固了的,是化不開的了,所以,她讓自己和蘇月如保持了距離,從今以後,名爲姐妹,實爲陌路。
蘇月如哭了一通後,站了起來,對蘇承歡說了句祝你幸福,就扭頭離開了,看着她的背影,蘇承歡忽然想到了葉悠然,怕是這輩子加上輩子,不會有人向葉悠然一樣,非親姐妹,卻情似親姐妹。
嫁到京城,井旭東也在京城,不知道他會不會把悠然帶在身邊,如果帶着,不知道能不能見上悠然,當真是有些想念悠然了。
*
迎親隊伍,從蘇城出發,浩浩湯湯,一路緊趕慢走,到了京都之時,已是二月初十。
古代婚禮,蘇承歡演戲時候經曆過不少次,切身體會,還真是頭一遭。
和她想象中的差不多, 不過卻比想象中的繁冗複雜一些,連着兩日的舟車勞頓,加上一天的婚禮折騰,到了真正是送入洞房之時,蘇承歡早已經累的精疲力盡,全身虛脫了。
“好累啊,紫蘭,你累不累?”新郎官一出去迎客,蘇承歡就沒了規矩,揭下頭蓋,雙手不住的揉肩捏腿,一臉疲憊痛苦之色。
紫蘭忙将紅頭蓋給她蓋上:“小姐,可不敢自己摘了這頭蓋兒,這是要等姑爺來摘的。”
“姑爺!呵呵!”陡聞紫蘭這麽喊自己的丈夫,蘇承歡忍不住想笑。
紫蘭尤爲認真的道:“是姑爺,沒錯啊,小姐你笑什麽?”
“以後,就叫他大将軍吧,姑爺這種稱呼,太過市井小民,我怕他不喜歡。”蘇承歡這不過是找個借口而已,其實她是不習慣紫蘭這樣稱呼孟哲。
紫蘭聞言,點頭稱是,然後蹲下身來,給蘇承歡捏腿:“一路舟車勞頓,小姐辛苦了。”
紫蘭的動作很輕柔,很舒服,蘇承歡享受的閉上了眼睛:“是辛苦,紫蘭,我臨上花架的時候,好像看到二夫人了,她出來做什麽?”
“送小姐嫁妝。”
“哦,她倒是大方,我還以爲等不着她的那份禮物了呢!”蘇承歡戲谑一聲,對紫蘭伸出手,“拿來,我瞅瞅。”
紫蘭笑起來:“主子早替小姐看了,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不過是一塊緞子。”
“緞子?”
“是啊,紅黑色兒的,印着蝴蝶花紋,眼神配小姐,顯了老成。”
“紅黑色的蝴蝶花紋,聽着還不錯,留着吧,改明兒我有用。”這樣的布料,陡然讓蘇承歡想到了風情萬種的老上海,她曾出演過一部民國時期的電影,電影裏,她總共有一二十套旗袍,其中一套,她若是記的沒錯,正室紅黑色的百蝶旗袍。
二夫人送一布料,确實不怎麽大方,不過這料子若是合眼,倒勉強可以接受。
“小姐,你猜猜蕭姨娘送的是啥?”
“什麽?”蘇月如送過來的,放在桌子上哭哭啼啼一番後就走了,蘇承歡并沒有拆開仔細看。
紫蘭笑道:“寒酸的很,就一小瓶酒,不過那酒瓶子做的如此精緻,卻也好看。”
“酒?”
“嗯,酒!”
“哦!”蘇承歡淡應一聲,腦子裏,忽然就跳出了一個久未見面的男人——馬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