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懷明充滿責怪的看了張揚一眼,可心底卻有一種說不出的爽快感,張揚的這句話居然讓他感到一種發洩的快意,他忽然發現自己在内心深處對吳明也是頗爲反感的,可這種反感的原因讓他感到有些不安,他并非是因爲吳明本人,甚至不是因爲吳明做事的方法,他對吳明的反感是因爲劉豔紅這位老同學。宋懷明喝了口茶,目光投向天空,一層陰雲正在向正午的太陽緩慢的靠攏。
張揚道:“我不喜歡吳明!”在宋懷明面前他并沒有掩飾内心中的真實好惡。
宋懷明道:“爲什麽?”
張揚道:“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有些人我看到就有親切感,比如您,有些人我從見到第一眼起就感到厭惡,比如吳明,看來我注定是個愛憎分明的人。”
宋懷明啞然失笑,這小子越來越滑頭了,一句話不但拍了自己的馬屁還順便貶低了吳明,不過他的這句話倒是沒有錯,愛憎其實是個很奇怪的事情,宋懷明這段時間并不得意,喬振梁到來之後不斷地重組平海的政局,這是一場無聲的博弈,宋懷明認爲自己捍衛政治利益的原因是要得到更多的權力,隻有擁有更多的權力才可以爲老百姓做更多的事,可喬振梁何嘗不是這麽想,很多時候,即便是政治理念相同的人未必能夠走到一起,更何況他和喬振梁之間有着很多的不同。
江城新機場事件讓宋懷明充分領教到了喬振梁的手段,同時也讓喬振梁的聲譽日隆,獲得了省内不少領導的支持,在他們這一屆,面臨着不少老常委即将到點,頻繁的更替讓平海的高層領導班子在最近面臨巨大的變動,在這場變動之中,他們都在想占有主動權,這不但決定未來常委的人選,還決定未來執政的數年中,誰更有發言權。宋懷明心中明白,如果自己不盡可能的争取常委中的優勢,以後極有可能會被邊緣化。前省委書記顧允知對付許常德的事情仍然讓每個人記憶猶新,宋懷明不想曆史重演,他是個想做大事的人,他絕不甘于沉寂。所以他必須和喬振梁在政治領域上開展一場争奪戰。形勢不容樂觀,新上任的省委秘書長閻國濤、省組織部長孔源和喬振梁的關系都很好,在省公安廳廳長這個位置上,從南武市調來的高仲和也成爲不二人選,以後平海的常委陣營中,喬派的力量會越來越強大。
宋懷明端起茶壺啜了一口茶,輕聲道:“新機場建設還順利嗎?”
張揚點了點頭道:“還不錯,各方面的工作已經基本協調理順了。”
宋懷明道:“江城新機場不但是省重點工程還是向香港回歸的獻禮,你千萬得慎重,出了任何差錯我都拿你試問!”
張揚笑道:“真要是出了事兒我也兜不住!”
宋懷明眉頭一擰,顯然對他的這句話有些不滿。
張揚笑道:“您放心,肯定不會出事兒,萬一出事了,我肯定首當其沖的承擔責任。”
宋懷明道:“杜天野把這麽重要的事情交給你,肯定承受了不少的壓力。”
張揚道:“現在肯踏踏實實幹事的人太少了,交給别人他也不放心啊。”
宋懷明道:“你都這麽大人了,怎麽還這麽喜歡出風頭呢?”
張揚明白宋懷明指得肯定是金莎的事情,他笑了笑道:“金莎不是什麽好地方,仗着有些後台,大搞『色』情服務,烏煙瘴氣,對江城的城市形象造成了極大影響,幾位市領導都對金莎極其不滿,我這次出手也算得上衆望所歸。”他倒好,把這件事的責任推到市領導頭上去了。
宋懷明自然無從分辨其中的真僞,不過在他看來,如果沒有杜天野撐腰,張揚也不敢這麽幹,他并沒有想到這件事的始作俑者就是張揚,宋懷明道:“聽說那間夜總會的老闆是王廳長的妹妹?”
張揚點了點頭道:“有這麽回事兒,王廳還專門打電話給杜書記,不過讓杜書記給頂了回去。”
宋懷明低聲道:“年輕人都是血氣方剛啊!”
柳玉瑩此時走了過來,喊他們下去吃飯。
張揚去洗了手,來到餐廳,發現柳玉瑩弄了一桌的菜,不由得笑道:“柳阿姨,何必這麽隆重,真把我當外人待了?”
柳玉瑩笑道:“平時家裏難得來人,你過來我就有了一個展示手藝的機會,來,吃飯吧!”
張揚拿起桌上的那瓶五糧『液』,擰開後給宋懷明倒了一杯,自從時維的『插』曲之後,他和宋懷明難得這樣心平氣和的在一起吃飯。
柳玉瑩挑了隻最大的螃蟹放在張揚面前,笑道:“感覺這次你來瘦了許多,好好補補,養胖了好和嫣然見面。”
張揚消瘦卻是因爲給安語晨治病,功力過度損耗的緣故,他笑道:“最近工作忙,整天都在工地上,瘦點正常!”
宋懷明也給柳玉瑩挑了隻螃蟹:“最近剛剛開學,教學任務繁重,你也辛苦!”
柳玉瑩望着丈夫,臉上『露』出一絲會心的微笑,她正想說什麽,忽然感覺到一陣惡心,慌忙起身去了洗手間。宋懷明慌忙關切的跟了過去,過了一會兒方才扶着面『色』蒼白的柳玉瑩走了回來,張揚起身幫忙扶着柳玉瑩坐在沙發上。幫着柳玉瑩診了診脈,内心一怔,旋即又『露』出笑容。
宋懷明關切道:“怎樣?”
張揚道:“滑脈,柳阿姨有喜了!”
宋懷明微微一怔,柳玉瑩卻是俏臉绯紅,當着一位後輩,這種事還是讓她感到有些羞澀,她和宋懷明結婚多年一直堅持沒有要孩子,可現在卻突然有了身孕,柳玉瑩心中驚喜到了極點。
宋懷明卻愣在那裏一時之間說不清心中是喜是憂,低聲道:“懷孕了?”
張揚點點頭,笑道:“恭喜宋叔叔!”
未來女婿跟自己說恭喜,宋懷明頗有些哭笑不得。
這頓飯很快就吃完了,張揚也看出自己不适合留在這裏,向宋懷明兩口子告辭離去,宋懷明專門将他送到門前,小聲交代道:“别說出去!”
張大官人心中暗自好笑,宋省長老來得子怎麽搞得偷偷『摸』『摸』的,他點了點頭:“我知道!”
宋懷明回到家裏,發現柳玉瑩已經回到房間内躺下了,宋懷明來到卧室内,坐在柳玉瑩的身邊,低聲道:“怎麽會懷孕?”
柳玉瑩道:“身上一直不正常,醫生說可能是和節育環不服,于是把環取了。”
“爲什麽不跟我說?”
“你工作這麽忙,這些女人的小事我不想惹你煩!更何況過去咱們一直都沒有孩子,我想年紀都這麽大了,肯定不會懷孕,誰曾想就這麽巧……”柳玉瑩坐起身望着宋懷明的面孔,卻發現他的臉上并沒有太多的笑容。柳玉瑩咬了咬嘴唇,喜悅的心情頓時沉重了起來,輕聲道:“你不高興?”
宋懷明道:“玉瑩,我們都多大了,這孩子來得不是時候,我看,咱們還是流了吧?”
柳玉瑩的眼圈頓時紅了起來,她望着丈夫仿佛望着一個陌生人。
宋懷明被她的眼神吓住了,輕聲道:“你也快四十歲了,身體又不好,生孩子不安全,更何況,我們已經有了嫣然,我是平海省省長,這件事如果讓别人知道肯定會笑話……”
柳玉瑩一字一句道:“不行!這孩子我一定要生下來!”
宋懷明從沒有見到過柳玉瑩如此堅毅果斷的表情,他歎了口氣道:“玉瑩,你好好考慮一下。”
柳玉瑩道:“我知道,你是一省之長,我要是生孩子必然會對你造成一些影響,可我,我是你妻子,我嫁給你,爲什麽沒有生孩子的權利?”
“我們已經有嫣然了!”
柳玉瑩尖聲道:“不!嫣然是你的,是你一個人的,她不屬于我,我要孩子,我要一個屬于我自己的孩子!”兩行淚水順着她的面龐不受控制的流了下來。
宋懷明道:“玉瑩,你冷靜一下,你……”
柳玉瑩已經躺在床上背過身去,有些疲憊的說道:“你出去,我要好好想想。”
宋懷明慢慢走出門去,臉上浮現出一絲無奈,他從沒有想到過自己在這種年紀還可能當上父親,妻子的懷孕實在太突然了,他甚至認爲她的懷孕并非是偶然,而是一場預謀,雖然宋懷明不願意這樣想妻子,可從昨晚她的表現來看,妻子對劉豔紅明顯抱有一種敵視,難道她正是處于這方面的考慮才選擇懷孕?宋懷明不願将這件事想成一個陰謀,而他卻不得不這樣想,他默默坐在沙發内,腦海中變得一片空白。
張揚作爲一個局外人來看這件事,他感覺很有趣,柳玉瑩懷孕了,宋懷明就要當爸爸了,這應該是好事,可想想剛才宋懷明的表情并沒有顯『露』出一絲一毫的高興,張揚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宋懷明是平海省省長,平海省内的老百姓都在盯着他,如果這個孩子生下來,宋省長也有兩個孩子了,不過宋懷明應該不違反國家相關政策,其實做省長也不容易,屁大點事兒都得注意政治形象,張揚已經預見到,如果柳玉瑩堅持留下這個孩子,宋懷明必将面臨一場很大的壓力。
張揚離開省委大院後,将陳紹斌的豐田車給他送回了公司,陳紹斌的公司位于省工行對面的萬隆大廈内。張揚來到他公司的時候,陳紹斌正閑着沒事,靠在門口的接待台上和秘書打情罵俏。看到張揚過來,才笑着直起身來。
張揚把汽車鑰匙扔給他。
陳紹斌道:“總算舍得把車給我送來了,還得這兩天我出門都打的。”
張揚跟着他走入辦公室,陳紹斌的目光透過落地窗仍然看着小秘書豐滿的『臀』部,他向張揚道:“這秘書怎麽樣?身材夠不夠火辣?”
張揚笑道:“你丫是找秘書還是選妃啊?身材和工作能搭調嗎?”
陳紹斌道:“看着也養眼啊!便宜,基本工資四百塊。”
張揚道:“你小子老老實實做生意吧,當初也算是轟轟烈烈從銀行裏走出來的,怎麽也要混出個人樣給别人看看。”
陳紹斌瞪了他一眼道:“寒碜我啊,我是時運不好,剛弄點錢殺入股市這不就被套進去了嗎?不過沒多大問題,最近股市有些起『色』了。”
張揚道:“股市那玩意兒我不信,我看你不如學人家做做實體。”
陳紹斌道:“你懂什麽?經濟金融方面,我撇你十八條街!”
張揚道:“你撇我一百八十條街也是一賠錢貨!”
陳紹斌憤憤然道:“傷自尊了,不帶這麽傷人的!”
張揚道:“車票給我買好了嗎?”他昨天讓陳紹斌給他買回江城的車票來着。
陳紹斌聽他一說,才把這件事給想起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哈哈,我給忘了,對不住啊哥們,我最近忙……”
“忙着泡女秘書吧!”
陳紹斌隻是笑。
張揚道:“懶得理你,我走了啊!”
陳紹斌道:“别急啊!明天再走,我這就讓人給你買票去。”
張揚道:“我真的走了,這兩天呆在東江,心裏總不踏實,新機場工程很重要,關系到我的前途命運,我不敢有絲毫懈怠啊!”
陳紹斌見他歸心似箭,也沒有攔着他,想了想道:“你坐晚上7點的那趟車走,車長是我小學同學陳步遙,連車票都省了。”
張揚道:“成,我這就回去準備,你給他打個招呼,我買張站台票混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