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懷明的這一手起到了明顯的作用,高考進入第二天,平海省有七個城市被查到33起作弊事件,涉及人員41人,其中代考4人,這一數字讓平海省教育廳廳長薛國元一籌莫展,所有人都看出兩位大佬在借着豐澤高考舞弊事件進行博弈,可倒黴的是,他們爲什麽把着眼點選在了教育這一塊,爲什麽要選擇自己的領域?你們兩人鬧是你們兩人的事情,沒必要傷害這麽多的無辜,薛國元認爲自己很無辜。副省長李新元也很郁悶,他分管的是教育口,每年高考他都很緊張,生怕出什麽岔子,畢竟隻有到高考的時候,全社會才會把目光都聚集在教育上,領導們也真真正正的去重視教育,好在平海的教育一直都走在全國前列,别的不說,高考錄取分數線就能表現出來,就算是大專過線生放在西南西北地區,肯定就是北大清華的苗子,可今年的高考剛剛開始就出了豐澤舞弊案,宋省長震怒之下要求加大監管巡視,這倒好,事情越查越大。李新元從昨天開始就吃不下睡不香,不知怎麽,他忽然想起了康熙辛卯科場案,兩者『性』質雖然不同,可他總把兩件事往一處想。
李新元和薛國元一起去找了常務副省長趙季廷,他們三人當年都是老書記顧允知提拔起來的,彼此的關系很近,趙季廷自從歐陽如夏死後,在政治上就一蹶不振,可他的位置畢竟擺在那裏,三人的關系也沒有因此而疏遠,平時一有時間就會聚在一起小酌幾杯。
歐陽如夏『自殺』之後,趙海衛因爲策劃綁架入獄,後來經過審訊證明他和輪『奸』歐陽如夏一案無關,可他仍然被判處有期徒刑十二年,剝奪政治權利三年。趙季廷的妻子李萍因爲知道兒子入獄的消息,精神倍受打擊,原本控制住的病情再度惡化,上個月已經去世了。
趙季廷才四十五歲,卻在這短短半年之間老去,過去烏黑的頭發也已經花白,精神也大不如前,在外人面前表現出從未有過的低調,要知道他過去曾經是雄辯之才,顧允知最欣賞的就是他的口才。
李新元和薛國元兩人帶了酒菜過來,趙季廷把兩位老朋友迎入房内,微笑道:“你們來還帶怎麽東西,我準備菜了!”
薛國元道:“到領導家裏來做客,哪有空手的道理?”李新元跟着點了點頭:“帶的東西不多,構不成行賄!”
趙季廷笑了一聲,情緒卻不是那麽高漲,邀請兩人來到餐廳坐下,趙季廷果然準備好了小菜,讓保姆把他們兩人帶來的菜拿去廚房内裝盤。
倒上三杯酒,三人喝了一杯,趙季廷開門見山道:“你們兩人來得這麽突然,應該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三人的關系很熟,都沒有掖着藏着的必要,李新元歎了口氣道:“還不是高考舞弊的事情給鬧的?昨天豐澤抓到了五個,喬書記要求嚴辦,宋省長勒令要嚴格考場紀律和監察巡視,通知下達之後,今天就起到了效果。”
趙季廷淡然道:“哦?”他對這起事件還是很了解的。
薛國元道:“今天查出了33起作弊事件!涉及人員已經達到了41人!”
趙季廷笑道:“看來你們教育系統辦事效率還是很高的,真的抓出成效了。”
薛國元苦笑道:“平時讓他們提升教學質量不見這麽厲害,抓作弊倒是很有本事!”
趙季廷道:“作弊本身就是不對的,嚴格考場紀律,狠抓這些違紀行爲是應該值得提倡的!”
李新元叫苦不疊道:“抓違紀是不錯,可咱們省這麽一搞,全國教育界都把目光放在咱們這兒了,到今天已經抓住快五十名作弊者了,明天還不知道要有多少人被抓!平海教育水平過去一直都是名列前茅,這下好了,成全國教育界的笑柄了。”
趙季廷道:“有什麽好笑?每年高考,哪個省市沒有作弊的?照你的話說,嚴格考場紀律反而是不對了,反而是要落下笑柄,難道放任考生去作弊才值得提倡嗎?”
李新元抿了口酒,搖了搖頭道:“季廷啊,我不是這個意思,這件事你怎麽看?”
趙季廷心中明白李新元想問的是什麽,可嘴上卻裝出不明白的樣子:“什麽我怎麽看?事情不是明擺着的嗎?”
李新元歎了口氣道:“顧書記退得太早了!”這句話等于把事情挑明了,他對現在兩位大佬之間的博弈很有怨念。
薛國元道:“咱們都是多年的朋友,有些話不該說,可我還是說出來,這次教育系統之所以掀起這麽大的風浪,從根本上是因爲喬書記和宋省長在暗中角力!”
趙季廷沒說話,夾了顆花生放在嘴裏慢慢咀嚼。旁觀者清,身爲省常委,他目睹了喬振梁和宋懷明之間兵不血刃的戰争,自然能夠看透這次高考風雲的本質。喬振梁強調對豐澤舞弊案嚴格處理絕不姑息并沒有任何的錯誤,作爲領導者理應作出這樣的決策。宋懷明下達通知要求平海省内加強高考紀律,嚴格監察巡視制度也沒有錯。舞弊本身就不值得提倡,可是這樣一來卻讓整個平海教育界風聲鶴唳,連累的這幫主管分管領導人人自危。
李新元道:“說句不該說的話,豐澤分管教育的是張揚,他是宋省長的未來女婿,喬書記在會上強調嚴格處理絕不姑息,真正的用意大家都清楚。”
趙季廷笑了笑依然沒有說話。
薛國元道:“宋省長下達的這個通知起到了他想要的效果,現在平海大部分城市都抓到了作弊的事情,應該論到喬書記棘手了,身爲領導者,一碗水必須端平了,豐澤的事情如果處理過重,宋省長就會有話說。”
趙季廷反問道:“領導者需要一碗水端平嗎?又有哪個領導者能夠真正做到一碗水端平,如果他想做一件事,需要向你解釋嗎?”
李新元和薛國元都沉默了下去。
趙季廷道:“我知道,你們都很郁悶,這次高考風波肯定會涉及到你們,作爲主管和分管領導,你們是沒辦法逃避責任的,可既然你們認清了主要矛盾,還有什麽想不開的?”
李新元道:“季廷,政治鬥争的結果有很多種,有勝敗,也有打和,如果這次的事情打和了,就得有人出來背這個黑鍋,事情鬧得越大……”說到這裏他停下了,又歎了口氣。
趙季廷淡然道:“再大的事情從發展的觀點來看,隻不過是一件小事而已,保持好自己的心态,任憑風浪起穩坐釣魚台!”
李新元道:“問題是我們現在是坐在船上,風浪太大了,隻怕坐不穩!”
突然增加的舞弊數字讓張揚意識到,宋懷明開始行動了,他在用這種曲線的方式巧妙的保護自己。
張揚的本意并不想求助于宋懷明,可現在事情已經越鬧越大了,張揚也相信喬振梁本身對自己并無成見,可是他要利用自己敲打宋懷明,宋懷明對他的保護并不僅僅是出于袒護和關愛,在政治上,身爲平海省長的宋懷明絕不會輕易認輸。
豐澤舞弊案并不僅僅是一個單純的事件,從舉報開始,一切都在向影響更大化發展,張揚在體制中打拼也有不短時間了,這樣的事情他并非第一次經曆,宋懷明和喬振梁之間的博弈,雖然借口是因爲他,而他隻不過是一個導火索而已,他們之間的矛盾早晚會爆發,兩個強勢的人物在一起必将火花四濺。
張揚絕不會坐以待斃,無論喬振梁和宋懷明之間誰勝誰敗,身爲豐澤分管教育的副市長,他都将承擔一定的責任,他的臉上也不會好看。張揚不怕承擔責任,可他咽不下這口氣,他要找出背後的這個陰謀者,他要把舉報者挖出來。
公安局長程焱東的調查仍然沒有太多的進展,他專門來張揚的辦公室向張揚彙報:“趙福成已經承認了,是他策劃了這次的替考事件,幾名找他聯系這件事的學生家長也被我們找到了,趙福成一共收取了五萬塊錢的好處費,如果那些學生順利考上大學,每位替考者都可以獲得一萬人民币的報酬。”
張揚道:“是不是隻有這五名替考者?”
程焱東搖了搖頭道:“不清楚,反正趙福成承認的就這麽多!”
張揚道:“有沒有查到舉報者是誰?”
程焱東歎了口氣道:“哪有那麽容易?不過……”
張揚看了看他,用目光鼓勵他接着說下去。
程焱東道:“雖然不知道誰是舉報者,可這個舉報者一定很清楚替考的内幕,有三種可能,一是學生家長洩『露』了消息,這一點經過我的審訊首先可以排除,這件事關乎于他們孩子未來的前途,他們都是單線和趙福成聯系,彼此之間互不知情,我相信消息從他們這邊洩『露』出去的可能『性』很小。”
張揚點了點頭。
程焱東繼續道:“還有一種可能是替考的這些大學生走漏了風聲,這也可以基本上排除,這些大學生和學生家長有着驚人的類似,也是和趙福成單線聯系,他們彼此之間雖然認識,可都是走入考場之後才知道對方也是來替考的,被抓住之後的後果他們都清楚,誰也不敢拿這件事當兒戲。”
張揚道:“現在就剩下了一種可能,趙福成自己洩『露』了消息!”
程焱東點了點頭道:“應該說這種可能『性』最大,我查過趙福成曆屆帶高考畢業班的成績,在豐澤一中十分的突出,近六年來他年年都被評爲豐澤市先進教師,還被評爲江城先進教育工作者三次,這樣的優秀教師可以說是豐澤一中的代表人物。”
張揚冷冷道:“現在證明,他的成績水分很大!”他起身在辦公室裏走了兩步,低聲道:“焱東,趙福成這個人有什麽朋友?”
程焱東道:“他和豐澤一中原校長孟宗貴的關系很好,很多人都認爲,他能夠獲得這麽多的先進稱号,成爲豐澤一中樹立的典型和孟宗貴有着極其密切的關系。”
張揚道:“如果趙福成作弊的事情并不是第一次搞,那麽孟宗貴對這種事會不會知情?”
程焱東道:“各行各業都有潛規則,隔行如隔山,我不知道!”他這句話說得很委婉,可已經在向張揚暗示什麽。
張揚陷入短時間的沉默之中,程焱東分析的很有道理,如果說替考作弊是教育界的潛規則,擔任豐澤一中校長多年的孟宗貴顯然熟知這一規則,他雖然離開了校長的崗位,未必代表他不知道趙福成在做什麽?自己在豐澤教育界的仇人并不多,孟宗貴應該算得上一個,這次矛頭直接指向自己,這厮顯然具有着極大地可疑『性』。
張揚低聲道:“焱東,你這麽一說,我到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程焱東道:“我随便說說罷了,沒有證據的事情,我們做警察的本不該『亂』說!”
張揚道:“警察凡事都要講究證據,可政治很多時候不需要證據!”
程焱東輕聲道:“那不就是莫須有?”
張揚玩味着莫須有這三個字,唇角『露』出一絲深不可測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