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洲大酒店1818套房,趙國梁和父親趙永福并肩站在『露』台之上。趙國梁一邊『揉』着仍在酸痛的手臂一邊道:“爸,平海這幫官僚實在太過分了,他們不想着調查體育場工程質量問題,不想着如何向雲安省方面交代這次的事情,反而将精力集中在調查比賽上,他們根本就是想轉移公衆視線,想推卸責任。”
趙永福抽了口煙,目光投向燈火輝煌的東江城,他是中國最大鋼鐵企業的掌門人,不但懂得企業經營,也深谙政治之道,他同意兒子對這件事的看法,但是他比兒子看得更加深遠,黑暗中煙火明滅,一陣夜風吹過,煙灰随風飄散。
趙永福将煙蒂摁滅在身後玻璃桌上的煙灰缸内,然後在椅子上坐下,低聲道:“泰鴻和七星的那場比賽我沒來及到現場來,不過我看過電視直播。”
趙國梁望着父親,靜靜等待着他的下文。
趙永福道:“朱毅主宰了那場比賽,判罰中存在巨大的失誤!”
趙國梁道:“他也不是神,誤判在所難免!”
趙永福笑了笑,知子莫若父,他太了解兒子的『性』情,他低聲道:“你對足球的興趣是我培養的,86年的時候,你跟着我看世界杯,從那時起你對足球的熱愛一發而不可收,我是個資深球『迷』,也是個業餘球員,以我半專業的眼光,球場上的事情我看得很明白。”
趙永福抽出一支香煙,趙國梁慌忙給父親點上。
趙永福抽了一口煙又道:“作爲一個國際級裁判,朱毅的表現和他的水準大不相符,如果說第一次是誤判,第二次的漏判就是存心故意了,你能告訴我是爲什麽嗎?”
趙國梁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
趙永福深邃的目光打量着兒子:“朱毅隻是一個裁判,能驅使他做出這樣判罰的原因隻有一個——那就是利益,他做出了有利于泰鴻的判罰,這件事不難推論出,是我們俱樂部内部有些人很可能做了工作。”
趙國梁默不作聲的垂下頭去。
趙永福道:“你看着我,老老實實對我說,朱毅在這場比賽中的判罰和你到底有沒有關系?”
趙國梁咬了咬嘴唇,終于重重點了點頭道:“爸,昨天是你的生日,所以我想獻給你一份生日賀禮,于是我……我讓副總經理高勇給朱毅聯系了下!”
趙永福的目光陰沉無比:“給了他多少錢?”
“十萬!”
趙永福的手指急促的在座椅扶手上敲擊了兩下,兩道濃眉凝結在一起,才抽兩口的香煙熄滅在煙灰缸内,他站起身向前走去,扶住『露』台的憑欄,靜靜想了兩分鍾左右,果斷道:“你去找高勇,讓他把這件事擔下來!”
“什麽?”趙國梁瞪大了眼睛。
趙永福道:“給他一個足以感動他的數字,讓他把所有事情一力承擔下來,這件事絕不可以涉及到你,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趙國梁顯然沒有意識到這件事的嚴重『性』,他低聲道:“爸,這件事不會有問題,隻要朱毅咬死口是誤判,誰拿他也沒有辦法!”
趙永福冷冷道:“朱毅既然敢拿你的錢,就敢拿别人的錢,這種人吃浮食吃慣了,讓他老老實實根本沒有任何可能!”他歎了口氣,拍了拍兒子的肩膀道:“國梁,你很聰明,很有商業頭腦,可商業頭腦并不等同于政治素養,相信我,平海方面一定會針對球場黑哨事件重錘出擊,這不僅僅是爲了轉移視線,也是爲了控制局面,讓雲安省領導層不好應對這件事。”
趙國梁道:“我就不信,他們能夠将這麽大的傷亡事件一手給抹煞了!”
趙永福苦笑着搖了搖頭道:“人家根本沒有想過要抹煞這件事!”他并不想就這個問題繼續深入下去,低聲道:“你馬上去找高勇,我敢保證,這件事用不了太久的時間就會查到你們的身上,俱樂部方面必須要有人出去擔待!”
父親凝重的表情讓趙國梁開始意識到這件事的嚴重『性』,他隐約覺着,這件事不單單是體育場看台塌陷造成的慘劇,還是一場雙方高層之間的悄無聲息的一場博弈。
趙永福沒有猜錯,朱毅在一件又一件的證據面前終于一步步敗退下來,在張揚的威脅利誘之下,朱毅終于垂下頭,他低聲道:“我……我收了錢……”
張揚和聯審的許良對望了一眼,彼此都『露』出一份欣喜的笑容。
張揚道:“朱毅,根據我們目前掌握的證據,已經足夠用受賄罪起訴你,現在擺在你面前還有機會!”
許良道:“我們的政策向來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如果表現足夠積極地話,我們會向法院求情,把你立功的表現作爲日後判決的一個重要參照之一。”
朱毅感覺喉頭有些發幹,他低聲道:“我想……喝口水!”
張揚點了點頭,讓負責記錄的同志去給朱毅倒了杯水。
朱毅大口大口的将水喝完,喉結動了動,抿了抿嘴唇道:“我承認,我貪财,我對金錢的**太強烈,我忘記了一個裁判員最起碼的公平原則。”
張揚道:“現在不是聽你檢讨的時候,你還沒有告訴我,你收了多少錢,這筆錢是誰送給你的?”
朱毅咬了咬嘴唇,終于下定決心道:“泰鴻俱樂部的副總經理高勇在賽前找到我,他答應給我十萬塊,比賽前五萬,等比賽勝利之後再付給我五萬,讓我吹罰這場比賽的時候掌握好尺度,确保泰鴻俱樂部獲勝!”
張揚大聲道:“我再問你一遍,跟你接觸的是誰?”
“泰鴻俱樂部副總經理高勇!”
許良已經站起身來,他向張揚道:“我馬上去通報齊廳長!”
張揚點了點頭,案情審訊到現在,終于将事情牽涉到泰鴻俱樂部,這件事的真正意義在于讓雲安省某些人也要承擔一部分的責任。
許良走後,朱毅有些膽怯的望着張揚道:“張主任……我已經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交代了,你們應該會遵守承諾吧?”
張揚道:“朱毅,你知道伸手必備捉的道理嗎?”
朱毅道:“我很後悔!我很慚愧!”
張揚不屑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平海公安廳副廳長齊波聽聞這件事已經查到泰鴻俱樂部,這件事雖然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可真正掌握證據的時候,他也不得不考慮後果,畢竟涉及到兩省之間的事情,在這種時候将矛頭指向泰鴻俱樂部勢必會引起一場軒然大波。齊波做事素來穩重,一個人如果過度穩重就會有保守之嫌,他首先給調查組組長劉豔紅打了個電話,案情已經牽涉到泰鴻俱樂部副總經理高勇,抓還是不抓?
劉豔紅幾乎沒有做任何的考慮,斬釘截鐵道:“抓!”
劉豔紅的這番話仍然沒有讓齊波下定決心,他又請示了公安廳廳長王伯行,王伯行處事極其老道,他淡然道:“顧書記既然将這件事交給你們,你們就大膽去做!有顧書記撐腰,你們怕什麽?”這件事反正和他無關,他怎麽說都行。
齊波本想再去請示顧允知,可猶豫再三沒敢打這個電話,顧允知的脾氣他是有所了解的,如果這種事情請示他,顧書記肯定會責怪他辦事不力,反正自己隻是調查組副組長,上面還有劉豔紅頂着,她既然說抓,就按照她的意思辦!
爲了慎重起見,齊波親自帶隊去抓高勇,措辭也很婉轉,隻是說協助調查情況。讓齊波意外的是,泰鴻俱樂部方面表現的相當平靜,并沒有任何的對抗情緒,高勇也很從容的跟着他們上了車。
望着高勇被帶上警車,泰鴻俱樂部總經理趙國梁一雙眼睛幾乎要冒出火來,他和高勇是老搭檔,在體育場看台坍塌之初,他并沒有想到平海方面會将注意力集中在假球黑哨事件之中,而事情的發展正像他父親預見的那樣,平海方面抓住這條線索窮追猛打,大有要将此事掀個底朝天的勢頭,趙國梁提前和高勇談過這件事之後,高勇幾乎沒做任何考慮就答應了下來,高勇頭腦很清醒,他知道這件事牽涉的越多越麻煩,雖然趙國梁是事件的籌劃者,自己隻是一個執行者,但是如果他把趙國梁供出來,就意味着他的前途就此終結,行賄罪,也算不上什麽重罪,就算自己進去了,用不了幾年就會出來,不但可以得到趙國梁的重用,還可以得到一份數目可觀的賠償。
高勇想透了這層道理,他表現的相當配合。
劉豔紅還沒有來得及發問。
高勇主動道:“你們不用問了,我全都交代,這樣算是投案自首吧?”
劉豔紅道:“你配合的話,我們會酌情處理!”她向身邊的張揚看了看,張揚道:“說吧!”
高勇道:“比賽前我的确給當場的主裁判朱毅送了錢,五萬塊,我答應給他十萬,還有五萬沒有給付,不但朱毅,兩位邊裁我也送了錢,每人一萬塊。我的目的就是想讓泰鴻隊獲勝!”
張揚道:“誰指使你這麽幹的?”
高勇笑道:“我是俱樂部的副總經理,實際上俱樂部都是我在管理,趙總放給我的權力很大,這些事我并不需要向任何人請示,我有财權,低于五十萬的财務支出,我無須向上方請示!”
張揚道:“你隻是個副總經理,說穿了也就是一高級管理人員,你這麽做對你有什麽好處?”
高勇道:“我知道你想幹什麽!我說的都是實話,我之所以這麽做,是因爲俱樂部成績太差,再這樣下去即将面臨降級,我的經濟收入和俱樂部的運營狀況密切相關,如果我不這麽做,球隊戰績太差,這個賽季結束後我就會被炒鱿魚,這個理由夠充分嗎?”
劉豔紅道:“僅僅是這個理由還不足以說服我!”
高勇道:“我知道你們平海方面想轉移注意力,可是假球黑哨和這次體育場的慘案并沒有關系,你們的手段實在不夠磊落!”
張揚冷笑道:“就你也配提磊落這兩個字?”
高勇道:“你們無非是想方設法的把我們俱樂部拖進來,我知道你們的目的,拖進來的人越多,影響越大,就越能分散公衆視線,真是打得如意算盤,我明白的告訴你們,事情都是我自己的主意,我也聘請了律師,我對自己做過的一切會承擔責任,但是你們想要把看台坍塌事件推到我的身上,我堅決不會答應。”
張揚道:“看不出你還很有『性』格!”
高勇道:“我這人就是這樣,愛面子,對自己擁有的一切看得很重,所以做出了糊塗事,你們既然查到了假球黑哨上,我不妨多透『露』點信息給你們,我可以負責的說,目前的甲級俱樂部,沒有一家是幹淨的,你隻要去調查,裏面都有問題,這些裁判的膽子是一點點養大的,胃口也是一天天變大,收錢的不止是朱毅一個,送錢的也不是我一個,就說你們平海七星俱樂部,他曹新元敢說自己的屁股是幹淨的?我絕不相信!上個月他們對林源隊的那場比賽,打了人家一個5:1,明眼人都看出是黑哨,隻是沒人查,你們如果有這麽大的閑情逸緻可以去查查,如果曹新元沒給執場裁判送錢,我把自己的眼睛摳下來!”
張揚道:“高勇,你到現在還沒搞清楚,我們對你們行賄受賄的興趣不大,我們真正要查的是制造這場『騷』『亂』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