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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治大國如烹小鮮】(下)

第一百七十六章【治大國如烹小鮮】(下)

有些時候,錢能夠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那兩名制造楊守成車禍,并将楊守成置于死地的殺手,得到那五十萬之後,神秘失蹤了,在這個年代,五十萬是一筆巨款,意味着兩個人可以舒舒服服的揮霍好長時間。 飛速更重要的是,這筆錢比雇主付給他們的酬金還要多得多,所以他們沒必要繼續冒險。

兩名殺手在處理完楊守成的事情之後,根本沒有拿剩下的尾款,這讓幕後的真正雇主,東江公安局局長方德信陷入惶恐之中,楊守成确定死了,可是這件事并沒有一個明确的結果,楊守成死前曾經和張揚見過面,這件事存在多種可能,一種可能是楊守成帶着他的證據全都毀于這場爆炸中,一種可能是張揚得到了證據,還有一種可能是兩名對付楊守成的殺手殺死楊守成之後拿走了證據,因爲覺察到風聲不對,方德信已經不再和許常德主動聯系,早在江城擔任公安局長的時候,他和當時的江城市委書記許常德就相交莫逆,他能有今時今日的地位,很大程度上拜許常德所賜,他們之間構築了一個利益的共同體,這個聯盟一直持續至今,所以許常德有事,方德信總是義無反顧的沖在最前方,他要爲許常德解決麻煩掃清障礙,如果許常德倒了,意味着他的仕途也将走到盡頭。

這件事方德信是交給他的小舅子鄭壽國處理的,可鄭壽國在幹掉楊守成之後就人間蒸發了,他一向是方德信最信任的人,可是現實卻讓方德信感到惶恐,鄭壽國的離去讓他對局勢完全失去了控制。方德信意識到局勢變得越來越危險了,他是一個很好的獵手,對危險有着極其敏感的嗅覺。方德信密切關注着在靜安發生的一切,他感到更加不安的是,靜安方面的消息封鎖的很嚴,連續發生了好幾件事,張揚無疑都涉及其中,可是外面卻沒有傳出關于張揚的任何消息,張揚也如同人間蒸發一般消失了。方德信在平海公安系統多年,他的人脈之廣是毋庸質疑的,通過種種途徑,他得知江城公安局長田慶龍并不在江城,幾件事聯系在一起,方德信推斷出田慶龍這次出門很有可能和張揚有關。假如張揚已經拿到了證據,他想讓證據發揮作用,就必須交到顧允知的手中,照這樣推測,他有很大的可能『性』前來東江,方德信分析了事情的種種可能『性』,他決定做最後一搏,他要在張揚接近顧允知之前,将他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抹去。

樂購彙超市槍擊案中,有兩名疑犯落網,靜安市公安局局長譚超親自對兩人進行了訊問,他邀請江城公安局局長田慶龍一起參加了審訊,兩名疑犯開始的時候表現的極其頑強,可最終還是沒能熬過審訊經驗豐富的譚超的心理戰,兩人提供了一個重要的線索——鄭壽國,所有的事情都是鄭壽國雇傭他們幹的。

譚超對鄭壽國一無所知,可田慶龍卻對鄭壽國的資料了解的清清楚楚,在得到顧允知允許後,他開始配合靜安警方的工作,把鄭壽國的資料向譚超說明。

譚超目瞪口呆,他并沒有想到一件普通的槍擊案背後存在這麽複雜的背景,雇傭這些罪犯的竟然是前東江公安局的刑警,而鄭壽國還有一個身份不能不讓人浮想聯翩,他的姐夫是東江公安局局長方德信。譚超意識到這件事比他目前了解到的還要複雜得多,他低聲道:“田局長,他們爲什麽要追殺張揚?”這才是這件事的關鍵。

田慶龍猶豫了一下,譚超和靜安公安局方面對他的配合顯然是不遺餘力的,而他因爲保密的需要在這件事上必須要有所保留,這讓譚超很有一些想法。田慶龍請示顧允知之後,顧允知表示可以配合靜安警方工作,但是絕不可以将許常德的事情透『露』出去,田慶龍道:“譚局長,張揚應該是拿到了某件對一個人不利的證據,所以才會有人想殺他!”

譚超從田慶龍閃爍的言辭中清楚的認識到人家有難言之隐,也就不再繼續追問,他輕輕敲擊了一下桌面道:“我不管張揚有什麽秘密,出發點怎麽樣,事實上他的行爲已經觸犯了法律,這次我一定要追究他的法律責任!”

田慶龍留意到譚超的用詞,不禁好奇的問道:“張揚過去在靜安有過案底嗎?”

譚超苦笑道:“案底倒是沒有,不然你早就知道了,他上次過來惹了不小的麻煩,還牽扯到一樁意外死亡事件,這小子真是一個麻煩!”

田慶龍對這句話是深有感觸,他低聲道:“可是我們怎樣才能把他找出來呢?”

譚超道:“除了他的那輛吉普車,已經找不到任何的線索!”他停頓了一下:“你剛才說他掌握了某件證據,他是不是已經返回平海了?”

暴雨在清晨時分停歇,東江的大街小巷被暴雨洗滌一新,清晨的陽光驅散了殘存的烏雲,照『射』在馬路上,瀝青路面宛如鑲滿了珍珠,散發着一道道瑰麗的閃光,張揚看了看時間,六點五十,省委機關還沒有上班,付了車資之後,張揚來到省委機關斜對面的茶樓吃飯。

這一夜的确把他折騰的夠嗆,雖然張大官人身體素質好,可一夜颠簸,精神處于高度緊張之中,連晚飯都沒顧上吃,這會兒也有些疲倦了,他在茶樓要了一壺碧螺春,又點了幾份茶點,一邊吃,一邊等着上班時間的到來。張揚此時的心情極其激動,隻要把證據交到顧允知的手中,就意味着許常德的政治生涯從此畫上了句号,對許常德這種人來說,殺死他并不是最好的懲罰方法,仕途中人最看重的就是自己擁有的權勢和地位,他要給許常德最大的打擊,他要讓許常德永世不得翻身。張大官人并不是一個心胸狹隘的人,可是一旦要是有人欺負了他的女人,他不但要報複,而且報複的手段要無所不用其極。

陽光透過窗格投『射』到張揚的身上,多日以來籠罩在内心的陰霾突然散去,張揚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表面漂浮的茶葉,他相信今天将會是一個前所未有的好天氣。

鄰座的一位客人似乎心情也不錯,他向張揚微笑着,張揚的内心不由得緊張了起來,現在的他對周圍的任何人都抱有懷疑态度。那名客人的目光并沒有在張揚身上停留太久的時間,七點半的時候,他起身結帳離開。

張揚松了一口氣,看來自己的神經有些過敏,這兩天實在太緊張了,等這件事過去之後,他要好好放松一下。張揚看了看牆上的挂鍾已經是七點四十分,他忽然留意到那名客人走的時候,居然把一個黑『色』的旅行袋忘記了,他站起身,忽然隐約聽到輕微的滴答聲,似乎是秒表的聲音,這聲音分明來自那黑『色』的旅行袋。一種對危險本能的反應讓張揚瞪圓了雙目,他忽然縱身向窗外跳去,不等他的身體沖出窗外,黑『色』旅行袋火光一閃,随之傳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大地劇烈的痙攣了一下,一旁馬路上的樹葉刷刷震落下來,停靠在馬路邊臨時停車線上的汽車玻璃被紛紛震碎,報警器響個不停。

張揚雖然及時做出了反應,可是他的身體在劇烈的爆炸沖擊波面前宛如一片随風飄拂的枯葉,在空中翻騰着飛了出去,呈抛物線一樣重重落了下去,四仰八叉的砸在一輛日産尼桑轎車上,将車頂整個砸得塌陷下去。

茶樓發生爆炸之後轟然倒塌,一條巨大的熾熱的煙塵翻騰着從爆炸中心升到高空像極了一條可怕的黑褐『色』巨龍,扭動着龐大而醜陋的身軀,在高空中不斷擴展着搖曳着。

張揚周身的骨骼如同碎裂一般,爆炸的沖擊波,和從高空中落地的撞擊力讓他痛不欲生,口唇中噴出鮮血,雙目中布滿血絲,他張大了嘴巴急劇喘息着,身體的疼痛讓他無法移動分毫。

天空在他的眼前不斷旋轉,景物變得越來越模糊,他看到一張模糊的面孔靠近自己,那人伸手去抓他身上的背包,張揚以頑強的意志積蓄着身體殘存的力量,他流血的手掌猛然抓住了那男子的手臂。

對方吃了一驚,顯然沒有想到奄奄一息的張揚居然擁有這麽強大的生命力,他左手抽出軍刀,一刀向張揚的胸口刺去,張揚,左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如果在平時他一定可以輕易折斷對方的手臂,可現在他已經接近虛脫,全憑自身頑強的意志支撐下去。

軍刀一點點挪向張揚的心口,鋒利的刀尖距離他的心口隻剩下兩厘米不到的距離,張揚忽然爆發出一聲發自内心的怒吼,他牽引對方握刀的手臂偏離出原來的方向,軍刀刺入他的肩頭,而張揚在劇痛的刺激中,恢複了些許的控制力,他猛然甩動頭顱,用盡全身的力量撞擊在對方的鼻梁上。

張揚的全力撞擊,讓對方的鼻梁骨碎裂,鮮血湧泉般流滿了他的面孔,他仍然沒有放棄對背包的争奪,居然放開了軍刀去搶奪張揚的背包,張揚握住刀柄将深深刺入自己**的軍刀拔了出來,大吼着向前揮去,一刀從對方的右眼中刺了進去,張揚看到對方捂着流血的眼睛倒了下去,可是他卻聽不到對方的叫聲,眼前的景物在不斷晃動,他在地上艱難的爬動着,想要離開這個地方。

好像有人又靠近了他,張揚宛如野獸般揮舞着流血的拳頭将對方打倒在地,又有人從身後抱住他,好多雙手抓住了他,将他摁倒在地面上,張揚感到冰冷的手铐把自己铐住,他用盡全身力量大吼道:“我要見省委顧書記……”

張揚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顧佳彤坐在床邊眼圈兒紅紅的看着他,他想起的第一件事就是裝在背包裏的東西,他費盡千辛萬苦方才得到的證據假如就這麽丢了,一切的努力就等于付諸東流。他想要說話,卻發現自己嗓子嘶啞的發不出聲音。

顧佳彤握住他的右手,含淚道:“你是不是想找那個背包?”

張揚的眼睛眨了眨,他的脖子很痛,根本無法做出點頭的動作。

顧佳彤充滿憐惜道:“你死死攥着那個背包,警察想幫你,被你打倒了好幾個,你嘴裏隻是叫着要見我爸!”

張揚的目光充滿了迫切之『色』。

“爆炸發生之後,我爸爸就第一時間趕到了現場,是他親手把你的背包取下來的……”顧佳彤說着說着眼淚忍不住落了下來。

張揚又眨了眨眼睛,表情顯得安祥了許多。

顧佳彤緊緊握着張揚的大手:“爸爸讓我好好照顧你,他去了北京!”

東江公安局局長方德信正針對清晨發生在省委門口的爆炸案召開緊急會議,雖然清晨茶樓的顧客不多,仍然造成了五人死亡七人重傷的慘劇,已經被平海公安廳列爲要案,方德信此時的心情是極度複雜不安的,不過發生了這種爆炸案,每個公安人員的心裏都不好過,别人從他的臉上很難看出異樣,他慷慨激昂道:“在改革開放的今天,在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在社會主義新中國,竟然出現了這種猖狂無忌的惡『性』犯罪事件,對社會傷害之大,影響之壞前所未見,我們身爲人民警察,要對老百姓的生命财産負責,要對得起這金燦燦的……國徽……”說到最後兩個字的時候,方德信心虛的向牆上的金盾看了一眼,内心宛如被人用鞭子猛抽了一記,火辣辣的疼痛。

他調整了一下心情,過了好半天方才道:“我們必須……”

會議室的房門被推開了,省公安廳廳長王伯行帶領四名警察表情嚴肅的走了進來,他冷冷注視着坐在那裏的方德信,緊繃的面孔不苟言笑,醞釀許久的憤怒化成了堅定有力的三個字:“抓起來!”

方德信似乎對一切早有準備,他慢慢站起身,帶好自己的警帽,然後很緩慢很仔細的系上了風紀扣,兩名警察走上前來給他上了手铐。

會議室内的警察全都愣在那裏,誰都沒有想到這位剛才還在慷慨激昂的發表演說的公安局長,一轉眼之間就成了階下囚。

方德信走過王伯行身邊的時候,王伯行忽然道:“等等!”

方德信停下腳步,王伯行一把将他頭頂的警帽摘下,充滿不屑道:“你不配!”

電視機的聲音開得很大,客廳的電話一遍一遍地響,許常德并沒有看電視機屏幕,也沒有接電話的意思,新聞中正在播出着發生在省委門口的爆炸案,他忽然感到胸口一陣壓榨般的疼痛,淡淡笑了笑,慢慢站起身,腳步蹒跚的向妻子房間走去。

妻子坐在那裏,正望着窗外。

許常德來到她的身邊,柔聲道:“吃『藥』了嗎?”

妻子沒有說話,默默看着許常德,許常德笑得很溫暖,他伸出手去,握住妻子瘦骨嶙峋的雙手:“你又瘦了,都怪我整天忙着工作,沒有照顧好你!”

妻子仍然沒有說話,她在靜靜傾聽着外面的敲門聲:“有……客人來了……快去……可能是嘉勇……”

許常德笑着點了點頭,輕輕拍了拍妻子的手:“我去看看……”走了兩步又道:“午飯已經做好了,回頭讓劉姐拿給你吃!”

房門關上的時候,妻子的臉上籠上一層不祥的陰雲,過了好一會兒,眼圈慢慢紅了,然後兩行淚水慢慢滑落下來……

許常德靜靜坐在書房内,他的胸口又開始劇烈疼痛起來,他從衣袋中取出『藥』瓶,手卻劇烈抖動了起來,『藥』瓶失手落在地上,『藥』片散『亂』了一地,許常德捂着胸口,他躬身想要去拾起『藥』片,眼前卻忽然一黑,整個人軟綿綿癱倒在地闆上,他無助的望着『藥』片,嘴巴張得好大,就像一條瀕死的魚,強烈的窒息感讓他說不出話來,雙目的神采一點點的黯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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