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嘉上前将老者扶起來,歎了口氣說道:“老丈,我知道若是我說大王狀況很不好,或許會引起混亂,但我實在不願欺騙你們,這一次是劉邦從漢中派人來下的黑手,我們大王中毒很深,如今還在昏迷,能不能挺的過去,還要看他自己了。”
老者顫巍巍的站了起來,他的身體比剛才抖動的更加劇烈,渾濁的雙眼含滿了凄苦,大顆大顆的老淚“啪嗒啪嗒”的落在地上。
不僅是老者,凡是聽清莊嘉話的百姓全都愣在了那裏,他們每個人的神情都飽含着痛苦,許多情感脆弱的婦人甚至放聲哭了出來。
“劉邦賤人,居然敢傷我們大王!”人群中不知是誰高喊了一聲:“請求出兵,将劉邦從世上抹掉!我願參軍與漢軍作戰!”
這句話頓時激起了百姓仇恨劉邦的情緒,許多年輕人紛紛躍躍欲試,要求莊嘉代替蔡王下令出兵滅了劉邦。
莊嘉見百姓這種反應,心中很是滿意,點了點頭對百姓們說道:“大家靜一靜,且聽我說。”
情緒激昂的百姓止住了喊聲,紛紛将視線投向莊嘉,他們每個人的眼睛裏都噴射着仇恨的火焰。
“大家先不要急,大王雖在昏迷,卻也不是全然無救,我們有神醫呂先生,想必他可以妙手回春,将大王救回來。如果現在貿然對漢軍宣戰,我們并無十成勝算,一切都等大王醒來再做決定,好不好?”莊嘉要的就是将百姓的情緒調動起來,他也知道在不久的将來,蔡國的最大敵人不是英布,也不是田榮,而是即将入關的劉邦,不管這次的殺手是不是劉邦派的,他都要把屎盆子扣到劉邦的頭上,激起百姓對劉邦的仇恨,這樣蔡軍在将來與漢軍的作戰中才能更多的得到百姓的支持。
“這麽說大王可能沒事?”莊嘉話說完之後,一個青年掩飾不住欣喜的向他問道。
莊嘉點了點頭,對他說道:“呂先生已經爲大王醫治,大家稍安幾日,等到大王醒轉,我們必然會昭告全國,到時候若是大王決定要對劉邦用兵,自有勞煩衆位鄉親的時候,現在先請鄉親們各自回家,千萬不要誤了生計,也不要自亂了我們的陣腳,讓有心人有機可趁,大蔡的昌盛還需各位鄉親共同努力!大家都聚在這裏也會誤了大王休養,鄉親們也不希望他休養不足,難以好轉,是不是?”
百姓們聽莊嘉說穆晨或許會沒事,一個個總算是放了些心,又都說了幾句祝願穆晨早日康複的話,紛紛離去。
穆晨中了毒的消息很快傳進了壽春城,鎮守壽春的趙拓和張彤也想要立刻趕回下蔡探望他,可是當他們剛準備出城的時候,下蔡卻送來了高歌的一道嚴令,嚴令他倆不得擅自離開壽春,必須留在城内确保城池安全。
二人無奈,隻得留在城中,但對穆晨的擔憂卻絲毫不減,無奈下他們隻好遙遙向下蔡的方向行了個禮,祈願穆晨早日康複。
高歌的命令管的住趙拓和張彤,卻管不住荊霜,荊霜的夜莺堡雖然是在爲蔡國做事,但她們卻根本不受蔡國任何人的節制,即便是穆晨,也沒有權利調動夜莺堡的任何一個人。
荊霜聽說穆晨中了劇毒,生死不知的時候,眼前一黑,歪倒在地上。
一旁的幾名夜莺堡女殺手見荊霜倒在地上,連忙上前将她攙起,其中一個叫瑩嬌的女人用力的掐着她的人中,過了好半天,荊霜才悠悠的醒轉過來。
“将軍,好受些沒有?”瑩嬌見荊霜醒過來,關切的問道,其餘幾名女殺手也都湊到跟前關切的看着荊霜。
自打穆晨從漢中回來之後,雖然夜莺堡依舊沒有在名義上歸附蔡國,但荊霜卻已經以蔡國将軍自居,而整個蔡國也認同她的将軍身份,莊嘉還專門爲她撥了一份俸祿。
在荊霜心中其實更希望所有人都能叫她娘娘,她不稀罕将軍這個身份,她稀罕的是能夠和穆晨在一起,可穆晨卻總是對她若即若離,當穆晨帶回劉茹,卻依舊沒有将她納入後宮的時候,她的心真的快要碎了。
穆晨如果安然無事,她依然會有機會成爲他的女人,可穆晨若是死了,她的夢想将會成爲泡影,這幾年的堅持和守望将變的毫無意義,她也将徹底的失去生存下去的目标。
荊霜雙眼凄迷的看着瑩嬌,過了好一會才有氣無力的說道:“瑩嬌,幫幫我,爲我準備快馬,我要去見他。”
瑩嬌猶豫了一下,回過頭看了看圍在身後的幾個女殺手,那幾個人在聽了荊霜的要求後也都是滿臉的猶豫。
夜莺堡的每個人都很清楚荊霜與穆晨之間的關系,同樣身爲女人,她們自知不可能像荊霜對穆晨這樣隻知付出而不求回報,爲穆晨做了那麽多,卻連他的一句暖心的話也等不來,若是她們,或許早已放棄了爲穆晨守候。
女人是不同的,尤其是荊霜,她幾年前就在等待穆晨,從秦二世接管天下一直等到大秦滅亡,整整四年,這四年裏,她等走了她人生中最美妙的年華,同齡的女人早已做了母親,可她卻還在傻傻的等着一個不知能不能等到的男人。
“将軍,值得嗎?”瑩嬌正是當初穆晨與魯小川從漢軍手中救出的女人裏的一個,也是第一個沖漢軍喊叫不要打魯小川和第一個要求留下的女人,當她被魯小川送回壽春之後,看着魯小川離去的背影,她的心中也産生了一份期待。
她是個被許多男人糟蹋過的女人,本不應該再有任何對愛情的幻想,可是當她看着魯小川離去的背影時,她迷茫了,心中一種騷動不安的情愫不斷的上湧,她很希望能夠躺在魯小川的懷裏,感受他有力的臂膀和身體的溫度,那雙臂膀一定會是她最安全的依靠。
魯小川走後,她每天白天很刻苦的訓練,晚上則帶着渾身的疲憊在對魯小川的思念中進入夢鄉。
她希望能夠再見到魯小川,哪怕隻是偷偷的看着他也好,這也許就是所謂的愛情,隻是她自己卻還茫然不知。
也是那個時候,她開始理解荊霜,懂得荊霜爲什麽會爲一個男人守候四年,爲什麽會默默的在背後爲那男人奉獻出一切。
荊霜等回了她要等的男人,雖然同時也等回了另一個女人,但她畢竟等到了;可是瑩嬌卻隻等回了一個噩耗,一個險些将她徹底摧毀的噩耗,魯小川死了,死在漢軍的圍攻中,他甚至連一具完整的屍體也沒有給她留下,她的等待成了一個泡影,那雙溫暖的臂膀永遠也不可能擁抱着她。
魯小川死後,瑩嬌生活下去的意念徹底的被摧毀了,她唯一的想法,就是好好練習刺殺技巧,将來多殺漢軍将領,爲魯小川報仇,最後死在敵人的劍下,下輩子留個幹淨的身子守在魯小川身邊。
她一直認爲自己是最蠢最傻的女人,卻沒有想到在世上還有個比她更蠢更傻的女人,這個女人爲了守候穆晨,已經等待了四年,而且還将繼續等待下去。
荊霜看着扶着她後背的瑩嬌,苦笑了一下,說道:“沒有值得不值得,隻要能夠知道他過的好,對我來說已經是最值得寬慰的事了。”
瑩嬌歎了口氣,輕輕的将荊霜扶了起來,說道:“好吧,不過将軍,你一定要答應我們,不管蔡王如何,你一定要善待自己,我們這些人還都依靠着你。”
荊霜點了點頭,她也不知道爲什麽要點頭,在她的心中早已有了個打算,若是穆晨真的沒能度過這一關,她也不會苟活于世,活着沒能成爲他的女人,死後也要陪着他一同走過奈何橋,來生再成爲他唯一的女人。
在幾名夜莺堡殺手的陪同下,荊霜策馬奔出了壽春城,徑直向下蔡趕去。
穆晨受傷的消息很快傳遍了幾乎整個天下,魯城,項羽的第一個封邑中,項蓉仰望着漆黑的天空。
得到穆晨受傷的消息時,她已經準備入睡,她靜靜的聽完了近衛的彙報,始終沒有說一句話,等到近衛離開之後,她輕輕的下了床,獨自走上城頭。
一排排楚軍的旌旗在夜風中“呼啦啦”的飄舞,她身披铠甲,手按佩劍站在城頭上,任由夜風撩起她的發梢。
幾隊負責夜間巡邏的楚軍從她身後經過,這些楚軍在經過的時候都彎腰向她行過禮,可目光投向夜空的她卻茫然未覺。
夜風卷動着一朵黑雲遮蔽了那輪皎潔的明月,一陣陣陰風從項蓉身旁刮過,使她不由的打了個冷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