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晨知道,早已預謀好的屠殺終于開始了……
夜已深沉,穆晨坐在帳内,想起在斷崖邊上駐紮的那些秦軍降卒,他的心始終無法平靜。
“将軍,你有心事?”蘇涼見穆晨一整天都沒怎麽說話,坐到了他的身旁,輕輕的牽起他的手,很體貼的說道:“有什麽心事可以告訴賤妾,賤妾願爲你分擔,别憋在心裏,會憋壞的。”
穆晨看了看蘇涼,無奈的歎了口氣,幽幽的說道:“蘇姬,你告訴我,如果你明知道将有幾十萬人會遭到屠殺,而你卻隻能默默的等待着聽聞屠殺發生的消息,你會怎麽做?”
蘇涼茫然的看着穆晨,過了一會才說道:“将軍,虞姬姐姐跟我說起過你,她說你很像項将軍,你們同樣都是那樣的勇猛,同樣都是那麽的有英雄氣概,隻是你和項将軍還有一點不同。”
穆晨眼神憂郁的看着蘇涼,他的心中還在糾葛着那二十萬即将被無辜屠殺的秦軍降卒。
“虞姐姐說你太善良了,你的善良已經跨越了國家,你愛的不僅僅是楚人,你愛的是天下人,天下所有沒有能力去欺淩别人的人。”蘇涼的小手握着穆晨的手語調平靜的繼續說道:“可項将軍不同,他也有愛,但他的愛卻隻奉獻給了楚人,在他的眼中,除了楚人,其他國家的人、尤其是秦人,他們的生死和他根本沒有一絲一毫的關系。”
穆晨默默的點了點頭,他沒有反駁蘇涼,和項羽相識這麽久,他對項羽的了解或許不會有虞姬多,但也絕對不少,項羽正是這樣的一個人,在項羽的心中确實是除了楚人,其他地方的人都無關緊要。
“将軍,我知道你想去救那些人,隻是你的力量或許還很微薄,無法改變項将軍的決定。”蘇涼低下頭,舔了舔嘴唇說道:“不過作爲你的女人,無論你做什麽,我都會支持你,隻要你想做,那你就去吧!”
穆晨盯着蘇涼看了好半天,蘇涼的低着頭,他看不到她的眼睛,但從她握着他手的那雙微微顫抖着的小手,穆晨能夠看出,蘇涼此時的心情是十分緊張,卻又異常堅定的。
“那我去了!”穆晨終于做了決定,他輕輕拍了拍蘇涼的手,站了起來,他要去救那二十萬人,要阻止這場本不該發生的屠殺。
出了門之後,穆晨并沒有讓人去把趙拓等人叫來,他隻是帶了兩個随從騎着快馬,匆匆向新安南面的峽谷趕去。
夏日的夜色很美,一輪皎潔的明月向大地傾瀉着如水的月光,給地面罩上了一層蒙蒙的銀光,路兩側的草叢中,蟲兒鳴唱着,就連青蛙也扯起它們憨憨的嗓門爲夏日的夜晚增添上幾分喧鬧。
縱馬疾馳的穆晨卻沒有心思去聆聽這隻有夏日的夜間才能欣賞到的樂章,他的時間很緊,他要在屠殺發生前趕到峽谷,雖然趕去并不一定有用,但他還是想要過去,哪怕隻能救下幾個人也好。
“的的”的馬蹄聲經過,路兩側的蟲兒和青蛙頓時停止了喧鬧,空曠的原野中,隻能聽到三匹健馬飛快奔跑的馬蹄聲。
突然,夜空中響起一聲呼哨,一條繩索從道路的一側橫着飛了出來,在道路的另一側,猛然蹿出兩個人,其中一人一把拽過從對面甩來的繩頭,向後疾跑幾步,甩出繩索的那一側,也蹿出了兩個人,其中一人扯着繩索的另一頭同樣用力的向後扯着。
穆晨和兩名随從隻顧趕路,哪想到在半道上竟然會殺出這麽幾個人,見繩索飛出,他們連忙扯住馬缰,想要止住飛馳的駿馬。
可惜,已經太晚了,他們雖然扯住了馬缰,但胯下的戰馬還是向前沖出了幾步,馬蹄絆在了繩索上,重重的向前摔去。
穆晨隻覺得戰馬猛的向前一蹿,他自己則有一種懸在半空的失重感,心中暗道:“不好!”單手按住戰馬的馬背,猛的向下一按,身體借助下按時産生的反沖從馬背上彈了起來。
就在他離開馬背的那一瞬間,隻聽“嗖嗖”幾聲利器破空的聲音,緊接着是兩聲與戰馬悲鳴同時響起的慘叫,他帶來的兩名随從每人身上插着四五支弩箭與三匹淩空摔出的戰馬一同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穆晨在半空中一擰身,穩穩的站在了路面上,在他落地的那一刻,他從腰間抽出了長劍。
七個黑衣人呈一條直線攔在他前面的道路上,每個黑衣人手中都端着一隻弩,這些弩全都扣上了箭矢,瞄向穆晨。
“你們是什麽人?”穆晨手持長劍,雙眼緊盯着那幾名黑衣人問道。
七個黑衣人沒有說話,隻是把弩又端平了一些瞄着穆晨。
中間的黑衣人手指扣在機弩上,就在穆晨問他們話的時候,他的手指輕輕動了一下,“咔嚓”一聲機弩扳動的聲音後一支弩箭破開空氣呼嘯着向穆晨飛了過來。
穆晨正要閃身躲過,又是幾聲機弩扳動的聲音響起,從站立着的黑衣人那裏又飛出了六支弩箭。
這七支箭發射的時機把握的十分準确,顯然七個人是經過長期訓練的,七支箭呈品字型一前兩後再兩後的向穆晨飛了過來。
穆晨若是想要閃身躲向一旁,必然會被側面飛來的箭射個正着,萬般無奈下,他隻得揮動長劍向迎面飛來的第一支箭削去。
“咔嚓”一聲長劍與箭矢相撞的聲音後,穆晨的耳邊又響起“嗖”的一聲利器劃破空氣的響聲。
第一支向他飛來的箭被他格擋下來,後面的六支箭排着整齊的陣型從他身旁飛了過去。
“殺!”一聲沉悶的低吼從中間那個黑衣人的喉間崩出,七名黑衣人丢下弩箭,從背後抽出短劍向穆晨沖了過來。
穆晨見黑衣人沖了上來,也舞着長劍迎了上去。
甫一交手,穆晨便發現了這七個黑衣人和以往他遇見的所有敵人都不同,這七個黑衣人的身法更像是與荊霜同門的寅家殺手,但他們在騰挪之間又不像荊霜和李慕楓那樣輕靈迅捷,步伐稍顯沉重。
穆晨仗劍遊走在七名黑衣人中間,雖然他的劍要比黑衣人的長上三分,可在七人娴熟的配合下,縱然穆晨已将蓋聶教他的兩套劍法習練的爐火純青,也還是險象環生,有幾次黑衣人的劍刃險險的貼着他的頸項劃了過去。
交手不過十數合,穆晨已是驚的一身冷汗,若是像這樣纏鬥下去,他的體力必然耗不過七個人,可是想要逃走顯然又不太可能,黑衣人雖然人數不多,但他們結成的陣勢卻煞是精細,無論穆晨想從哪個方向突圍,幾乎都不太可能。
場中纏鬥的不隻是穆晨着急,七名黑衣人也是越來越焦躁,漸漸失了耐性,陣法不由的顯現出細微的破綻。
穆晨的劍要比他們的長上幾分,每當他們對穆晨發起緻命殺招的時候,穆晨的劍總會在他們刺到他之前指向發起殺招的人。
曠野中,一名身穿将軍铠甲的人和七個黑衣人纏鬥着,偶爾發出一兩聲兵器相交時響起的金鐵交鳴聲。
“走!”纏鬥了近半個時辰,領頭的黑衣人見奈何不了穆晨,向後急退幾步,撤出了戰團,對另外幾個人一揮手,低聲吼道。
那六個黑衣人也齊齊向後退了幾步,迅速的聚攏在一起,趁着穆晨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麽一會事,飛也似的逃了。
穆晨皺着眉頭,看着漸漸消失在夜幕中的七名黑衣人,他突然感到有些不安,一股濃郁的危險氣息撲面而來。
黑衣人消失後,穆晨連忙跑到躺在地上的三匹戰馬和兩名親兵的屍體旁,他将一名臉朝下趴在地上的親兵翻了過來,想要看看還能不能救活。
不翻不打緊,這一翻頓時将他吓了一跳,就着慘淡的月光,穆晨看到這親兵的面皮泛着深深的紫黑色,顯然剛才射進他身體的那幾支弩箭的箭頭上是抹上了劇毒,而且是見血封喉的劇毒。
穆晨不由的感到脊背一陣發涼,想起剛才飛向自己的那七支弩箭,他就不由的一陣後怕,若是弩箭飛向他的時候,他略微的大意一些,被其中一支擦破點兒皮,現在恐怕也已經成了一具屍體。
就在穆晨檢視着地上躺着的兩人三馬五具屍體的時候,他的身後傳來了一陣細微的腳步聲,這腳步聲很輕,輕的簡直像是一縷微風吹拂樹葉那般細不可查,若不是剛才的那場纏鬥驚吓了路邊的蟲子和青蛙,整條路上一片寂靜,穆晨一定感覺不到正有人向他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