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穿着一身杏黃色的長袍,身後帶着兩名仆役,進店後仰起頭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牆上挂着的一面略顯古舊的瑤琴。
令穆晨不解的是那人說過話後,店裏掌櫃并沒有馬上動身,而是驚愕的瞪着來人,過了好半天才連忙跑出櫃台,才翻身跪拜在來人面前,大呼:“小人不知郡守大人光臨,有失迎迓,還望恕罪!”
“呵呵。”來人笑了笑,伸出手虛擡了一下:“掌櫃的不要如此多禮,我隻是出來買把琴而已,能幫我把那琴取下來看看嗎?”
“哎!哎!”掌櫃不停口的應着,搬了個木墩站在上面,取下了那把琴:“大人真是好眼光,這把琴是當初晉國大夫師曠最喜愛的,後來遺落民間,前兩年機緣巧合下被我得了。”
被掌櫃稱爲郡守的人點了點頭,接過琴輕輕撫摩着,過了一會,他才擡起頭問掌櫃:“能爲我搬張長幾嗎?我想試試音色。”
掌櫃應了一聲,屁颠屁颠的跑到内堂去搬長幾去了。
穆晨和趙拓等人歪着頭看着那個被稱做“郡守”的人。
郡守撫摩了一會琴,擡起頭看着穆晨:“小兄弟想必也是個懂音律的人,不如你我合奏一曲,如何?”
穆晨笑了笑:“承蒙大人看得起,在下不懂音律,買琴也是想要送給朋友,合奏的事,還真是做不來!”
“既然知道是郡守大人,爲何還不下跪?”這時郡守身後的一個仆役向前站了一步,對穆晨厲聲喝道。
“不得無禮!”穆晨還沒說話,郡守皺了皺眉呵斥那仆役一聲,那仆役躬了躬身退了回去。
“小兄弟,下人粗野,還請勿怪!”郡守把琴放在櫃台上,轉回身對穆晨拱拱手賠了個禮。
穆晨見這郡守毫無官架子,對他也多少産生了些好感,連忙躬身回禮道:“不怪這位大哥呵斥,在下确實應該拜見大人,隻是日前扭傷了腰,實在無法跪伏,還請大人莫怪!”
“呵呵,我李由鎮守三川郡,從來不介意别人表面上是否尊崇我,隻要我做事無愧良心,百姓能夠安居樂業便好。小兄弟既不會音律,我也不好勉強,那就不耽誤你尋找合适的瑤琴。”
二人說着話,掌櫃的早已搬出了一張條幾,擺放妥當後,他又用衣袖擦了好些遍,直到确信條幾确實已經一塵不染,才對李由做了個請的手勢:“大人,長幾已經搬來,還請大人落坐。”
李由掀起長袍一角,坐在條幾旁,将琴擺放妥當後淡淡笑了笑,自嘲的說道:“撫琴,原需沐浴更衣,如今天下群盜猖獗,我日日焦頭爛額,卻是沒了那心境,今日便随意撫上一曲,對先賢師大夫有所不敬,想必大夫在天之靈也能諒解李由,”
話畢,他擡起手,在琴弦上輕輕撥動了一下。
琴弦輕輕顫動着,發出的聲音如同珠玉落如盤中一般清脆。穆晨雖不懂音律,也被這清脆的琴聲撩撥的心頭如同有隻小鹿亂撞,不由的深深吸了口氣,閉上眼睛,享受着尤自繞梁的餘音。
李由調好音階,雙手撫在琴面上,一首曲調高亢,猶如黃河澎湃的曲子在他雙手的彈撥下噴薄而出。
穆晨的注意力漸漸從牆上挂着的瑤琴轉移到李由的手上,再後來,他幹脆閉上了眼睛感受着曲子裏那澎湃的熱血和激情。
一曲奏完,李由的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他擡起胳膊,用衣袖擦了擦額頭,正要問掌櫃這把琴多少錢,一旁還閉着眼睛的穆晨緩緩吟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卧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聽到穆晨吟出的詩句,李由不由的轉過頭愕然的盯着穆晨看了好久。
穆晨好像還陶醉在剛才那首激昂澎湃的曲子中,閉着眼睛,滿臉陶醉。
“小兄弟剛才說不懂音律,卻能聽出我曲子中的殺場氣息,而且還吟得一首如此豪氣幹雲的詩句,我倆可謂是知音啊!”等到穆晨睜開眼睛,漸漸回到現實中的時候,李由站起身再次對他拱手施了一禮,隻是這一次,他行禮的時候要比剛才莊重了許多。
“呵呵,在下聽到大人的琴聲,一時被其中的豪氣感染,不自覺的吟了幾句,卻是獻醜了,還望大人莫怪!”穆晨也站起身給李由回了一禮,隻是他謙虛的有些過了頭,寫《涼州詞》的王翰是一千年後的人,如果知道穆晨用他的詩忽悠人,還謙虛的說是胡亂吟吟,一定會氣的吐出一升血。
“小兄弟,你我二人今天能在此相遇,也是緣分,不如到對門天香樓同飲一杯如何?”李由對仆役點了一下頭,一個仆役去和掌櫃的商議琴的價格去了,他自己則笑吟吟的走到穆晨身前拉起穆晨的手親昵的說道。
“蒙大人擡愛,在下哪敢不從!”穆晨微笑着應諾了李由的邀請,又回過頭看了看身後站着的趙拓等人:“隻是我這幾個同伴若是等的太久,卻是不大好!”
“小兄弟的意思是……?”李由茫然的看着穆晨,又看了看他身後那七個如狼似虎的漢子。
穆晨回過頭對趙拓說道:“你先帶兄弟們出城回家,我和大人小聚之後自然會回去。”
哪想到,趙拓根本不理他這套,在穆晨安排過任務之後,他也回過頭對身後的六個喽羅說道:“你們先回去,我在這裏陪公子,到時候自然會和公子一同回去。”
那六個喽羅一時不知該聽誰的才好,有些傻愣愣的相互看了看,最後見穆晨沒有反對,才齊齊躬身行了一禮,其中一個機靈些的喽羅說道:“既然公子和管事有事,小的們就先回去,還請公子多加小心!”
穆晨點了點頭,六個喽羅出了門,一溜煙的走了。
李由和穆晨手拉着手出了門,趙拓和李由帶來的兩個仆役跟在後面,其中一個仆役手中捧着用絲布包着的瑤琴。
衆人進了天香樓,店内小二見是李由和一個世家公子模樣的人牽着手走了進來,連忙呼喚掌櫃迎出來,掌櫃到了李由面前伏身跪倒:“郡守大人親臨小店,小的這就去把店主叫來親自侍奉大人!”
“呵呵,不用,給我們這三個伴當在外面開一桌酒席,再爲我和這位公子開間臨街的包房,我要和公子一醉方休!”李由擺了擺手,示意掌櫃的沒必要把老闆叫來。
店小二引着李由和穆晨上了二層閣樓,選了一間臨街的包房。
二人坐定後,沒一會工夫,一桌酒菜就端了上來。
李由先給穆晨倒了杯酒,然後又給自己滿上了一杯,倒好酒之後,他把酒杯端起,對穆晨說道:“你我二人今日相聚也是有緣,先飲了這杯,我們再好生說說話。”
二人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李由拿起筷子在穆晨和自己面前的碗裏分别夾了些菜,夾好之後,他又把筷子放在桌上,捏起一塊蹄膀放進嘴裏,略略咀嚼之後咽了下去。
吃完蹄膀後,李由才擡起頭看着穆晨:“小兄弟是哪股勢力的人物?或者說是哪一國的公子?”
穆晨嘴裏正塞着一隻雞腿,被李由這一問,猛然一愣,險些噎着。
“我?我哪是什麽哪國公子,一個爆發戶而已。”穆晨從嘴裏拽出雞腿,咕哝着說道。
“呵呵,莫非公子是陳勝身邊的人?”李由眯了眯眼,眼睛裏瞬間閃過一抹精芒:“剛才在琴店,見公子氣宇非凡,見了本官也是鎮定自若,料想應該是世家公子,至于陳勝那種粗鄙村夫,想必駕馭不了公子。”
“大人幹嘛非要把我往那上面想?”穆晨含笑看着李由:“難道我就不能是個剪徑的山賊?”
“哦?”李由愣了愣,他原本隻是想吓一吓穆晨,看他到底是不是敵對勢力派來打探軍情的,沒想到穆晨居然會說出自己是個山賊的話來:“公子氣宇軒昂,一表人才,方才那四句詩詞又恰好與由所彈曲調相映成輝,無論如何看,也不像個山賊。倒是跟随公子身後的那七個人,卻是一副賊相!”
“呵呵。”穆晨笑了笑,豎起一隻食指對李由擺了擺:“大人此言差了,所謂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我不屬于任何勢力,不瞞大人,我穆晨就是一個山賊,如假包換的山賊,要說我屬于哪股勢力的話,可能應該算是我自己的勢力。如果大人今天把我帶到這裏是爲了問清我屬于哪股勢力,然後動手抓我,現在可以讓你的人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