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東,回古雷拉省?”
小湯尼中尉吐出了原本咬在嘴中的草根,一臉驚愕地望着他的傳令兵。顯然,正當索爾斯上士将總指揮官的新命令傳達給親衛軍的托普少校時,第61軍的前鋒中隊長小湯尼也收到了同樣的命令。
“這是怎麽回事?”小湯尼扭頭像身邊的一名戰士問道:“咱們不是去萊恩河戰區打瑞沙人嗎,爲什麽剛出發就要回到古雷拉省?”
那戰士一攤手,『露』出個不明所以的神情,道:“也許前線的瑞沙人已經被解決,我們不需要再趕過去和他們戰鬥了。”
當然,這句話隻是一個幻想而已,在場的所有人都不會當真。
“是轉向古雷拉省進發,而不是回古雷拉省。”之前說話的那名傳令兵說道:“我聽總參謀長閣下說,不僅僅是咱們61軍,第73軍和91軍,還有前面的親衛軍,都要去古雷拉省。”
由于小湯尼出身古雷拉省,第61軍又是該省的駐軍,所以在他的思維力,向古雷拉省進發和打道回府沒有什麽區别。此刻聽那傳令兵一解釋,小湯尼這才勉強轉過了腦筋。
雖然第61軍,91軍都是古雷拉省的駐軍,可第73軍和親衛軍卻并非如此。如今這兩支軍隊同樣也要向古雷拉省進發,那麽也就說明,總指揮官閣下率領這幾支隊伍前往古雷拉是另有目的。
“唉,想太多也沒有用,我隻不過是一個下級軍官而已,聽上頭的命令總不錯有錯的!”
小湯尼從地上站起身來,抖了抖衣服上的灰塵,然後大聲向四周的同伴喊道:
“都集合,有新命令!”
就這樣,原本正向着北方進發的第61軍、73軍、91軍以及親衛軍這十萬人,在1月4日,也就是出征的當天下午,與最前方的第六軍團分道揚镳,改道往東而去。
這支十萬人的隊伍在接下來的一周中,以急行軍的速度,飛快的繞到了帝都法雷的東面,掠過了數個規模較小的城鎮,并且在1月10日的上午就離開了法雷的邊境,正式進入了古雷拉省的境内。
此刻時值晚冬,古雷拉省的天氣要比法雷地區惡劣了許多,遠征軍剛剛抵達古雷拉省西部的要塞城市撒爾茨堡,就被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雪阻住了腳步。
羅斯庫坐在撒爾茨堡駐軍指揮官弗萊舍爾中将爲他準備的房間裏,他的背後有一個燒着正旺的壁爐,手邊的桌子上也擺放着一杯剛剛泡好,熱氣騰騰的紅茶,面前則是一扇明亮的窗戶。
這房間顯然是弗萊舍中将特地準備的,透過面前的這扇窗戶,羅斯庫可以很清楚的望見要塞北面河流兩旁,那一排排房屋和設置。
一年前,羅斯庫也曾經來到過這座城市,并且帶來了一些先進的生産機械,打算将這裏打造成一個棉紡織品的工業基地。如今看來,羅斯庫的計劃已經成功了一半,現在工業區的廠房和宿舍大多都已經建好,當中容納的上萬名工人,已經能夠使用那些先進的器械,生産出物美價廉的棉産品了。
自己的付出有了回報,這本來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可是此時羅斯庫望着窗外的雙眼當中,卻蘊含着一絲憂『色』。
原因無他:這一次羅斯庫來到古雷拉省,并不是爲了視察過去的成績,他必須在瑞沙人做好準備之前,早日進入普蘭公國的境内,繞到敵軍的背後。
羅斯庫的這十萬遠征軍,決不是一個小數目,一路上途徑數十個大小城鎮,想必也一定驚動了瑞沙帝國安『插』在蘭諾國内的暗探。等這些暗探将遠征軍進入古雷拉省的消息帶給瑞沙帝**的指揮官之後,如果對方足夠聰明,就一定會察覺到羅斯庫的真實目的。
早一點抵達目的地,羅斯庫的勝算也就更多一分。然而現在大雪封城,如果在這樣惡劣的天氣裏貿然行軍,難免會讓隊伍出現損失。遠征軍雖然有十萬人,但若想完全達成羅斯庫的戰略目标,這十萬人也才剛剛夠數而是,他實在不想讓士兵們的生命,拜拜犧牲在惡劣的天氣之下。
沒有辦法,羅斯庫隻能默默想父神祈禱,希望瑞沙人的探子也被大雪阻住了腳步,沒辦法及時傳遞遠征軍向東進發的消息。
就在剛才,羅斯庫借用了撒爾茨要塞的會議室,向第61軍、73軍、91軍以及親衛軍的中高級軍官們,宣布了這一次遠征作戰的真正計劃。不出羅斯庫所料,在場的大部分軍官都被這一大膽而又危險的計劃震驚了。當然在震驚過後,軍官們表現出來更多的則是興奮與期待,因爲所有人都知道,如果完成了眼前這個艱巨的認爲,那麽等待着他們的就将是英雄般的凱旋。
散會之後,軍官們很快就按照羅斯庫的指示,将遠征的真正目的地告知了下面的每一個士兵,這也讓在最近一周都處在『迷』茫狀态的士兵們重新堅定了信念。
這正是羅斯庫希望看到的一幕,對于一支即将經受考驗的隊伍來說,即将面對的危險并不可怕,隻要他們能夠有一個迫切想要完成的目标。
“可惜,萊絲不在軍中,如果她在的話,我就能輕松許多了。”
羅斯庫輕輕歎了一口氣,沒有萊絲這位得力助手在身邊,軍中的一些事情他都必須親力親爲,這更讓她感受到了雙肩上的壓力。
不過羅斯庫也隐約的猜到,萊絲沒有參加此次遠征的原因。
同一時刻,法雷皇家醫院的特護病房内,一名有着火紅的頭發,身穿親衛軍制服的女将軍,正坐在病床邊上,默默地直視着躺在床上,沒有絲毫動靜的病人。
“陛下讓我常來看你,所以今天我又來了。”
萊絲輕輕地,向面前的埃羅克說道,不過她知道對方仍在昏『迷』當中,因此這句話更像是自言自語。
“遠征軍的計劃,前幾天我已經告訴過你,算算路程,今天親王殿下他們,應該已經抵達撒爾茨堡了吧。”
“雖然殿下他曾經有領兵作戰的經驗,但是在去年夏天遠征教廷國的時候,軍中大部分事務都是我代他處理的,現在我不再了,不知道他會不會因爲事情太多而抱怨。”
領兵打仗,并不是随便說說就能夠辦到的事情,行軍的路程、安排、後勤等待一系列事務,都必須經過精确的計劃。萊絲當年也是帝國國立大學軍事學院的高材生,因此對這些事情早已經是輕車熟路。可羅斯庫雖然身爲大學教授,專業卻是人文科學,因此在遠征教廷國的期間,羅斯庫隻是在大的方向上作出決策,具體怎樣實現這些決策,卻全部都是萊絲在下面統籌協調。
如今自己沒有随軍遠征,萊絲光是坐在這裏,都能夠想象得到,那位親王殿下被大大小小的軍中瑣事,弄得焦頭爛額的情景。
一想到這裏,萊絲的嘴角邊上,就『露』出了一絲淺淺的笑意。
又過了一會兒,萊絲像是意識到什麽似的,收起了臉上的笑容,将目光轉向臉『色』有些蒼白,依舊閉着眼睛的埃羅克,然後道歉似的說道:
“這幾天一直都在對你說親王殿下的事情,實在是過意不去……”
說到這裏,萊絲又沉默了起來,因爲在一時之間,她居然不知道應該提起什麽樣的話題才好。
不過,埃羅克的主治醫師曾經告訴萊絲,如果想要病人蘇醒過來,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一個熟悉他的人,在他耳邊說一些他曾經經曆過的事情。埃羅克雖然貴爲伯爵,可因爲職業的關系,親朋好友屈指可數,因此幫助他康複的這件事情,也就落在了受女皇之名時常前來探班,又沒有其他事情可做的萊絲身上。
萊絲冥思苦想了一陣子,最後才意識到,她與埃羅克之間的接觸雖然不少,兩個人也勉強算是朋友,可真正值得提醒的共同回憶,卻并不算多。
唯一值得一提的,大概就數遠征教廷國期間,在菲魯迪市的一個夜晚,埃羅克在敵人突襲的情況下,拼死保護萊絲的那件事吧。
男人用『性』命來保護一個女人,這原本就不是輕易能夠做到的事情,如果當時的埃羅克能夠趁熱打鐵,加一把勁兒的話,說不定就能夠虜獲萊絲的芳心。可惜是的,比羅斯庫還要木讷的埃羅克并沒有抓住那次機會,兩個人的關系沒能跟更進一步,始終停留在朋友的階段。
“其實在那天晚上,你在受傷的情況下,還拼死擋在我面前的時候,我就應該注意到你對我的感情才對。隻可惜……”
說道這裏,萊絲突然停頓了下來,然後又換上了一副輕松的語氣,說道:
“無論是女皇陛下,還是親王殿下,都說你喜歡我。可是,我卻從來沒有聽你親口承認這件事。說起來,不對的依舊是你,如果你的動作能夠再快一些、再直白一些,我也不會……”
說道這裏,萊絲又頓了頓,最後一咬牙,繼續道:
“我也不會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現在好了……女皇陛下……我最好的朋友,卻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
說着說着,剛才還一臉笑容的萊絲,此刻雙眼裏卻滴下了晶瑩的淚光。
愛上羅斯庫,并非萊絲所願,實在是情不自禁罷了。畢竟萊絲的生活圈子也很小,平時壓根就接觸不到什麽優秀的男『性』,而且她能夠和阿爾琳娜成爲好友,說明她的擇偶标準和阿爾琳娜是差不多的。埃羅克雖然也算是個優秀的男人,但是平時太過沉悶了一些,更何況萊絲接觸埃羅克的機會,遠不如與羅斯庫那樣頻繁。
萊絲沒能加入遠征軍,同時又和阿爾琳娜之間産生了隔閡,此時真是滿腹心事,無從訴說。因此沉睡不醒的埃羅克就成了絕佳的傾訴對象,而當萊絲說道傷心處的時候,一時之間無法克制,于是便哭了出來。
可是躺在面前的終究不是一個死物,而是一個活生生的大男人,一想到這裏,萊絲還是努力平複了心情,然後擡起了袖子,想要将臉上的淚痕擦幹。
可誰知,正在這個時候,萊絲的耳邊卻想起了一個沙啞的,低沉的聲音:
“不要……哭……”
這聲音雖然很小,可對于心情正複雜着的萊絲來說确是非同小可,她原本彎着的腰猛地往後一彈,然後就一臉驚愕的,望着躺在病床上,原本應該閉着眼睛的埃羅克。
“你……你醒了?”
萊絲睜大了眼睛,有些難以置信的望着眼前的男人,過了好一陣子她才确認,埃羅克是真的已經清醒了過來。
“你……你怎麽醒了!”
埃羅克從昏『迷』中清醒,這原本應該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情,可是萊絲此刻卻像是受驚的兔子一般,用一雙紅眼睛瞪着埃羅克:
“我剛才說的,你都聽見了?”
萊絲之前所說的,都是一些原本打算藏在心底的秘辛,其中更是包括一些她對羅斯庫的情愫。如果這些話都被埃羅克聽了去,那萊絲可就無地自容了。
埃羅克剛剛蘇醒,似乎還不能夠順利開口說話,不過在聽了萊絲的疑問之後,他的臉上卻顯『露』出了明顯的困『惑』之情,這讓萊絲稍微的松了一口氣。
“你等等,我這就去請醫生來!”
雖然埃羅克的确像是剛剛醒來,不一定聽到了自己剛才的那些話,但萊絲仍舊無法繼續單獨呆在這房間裏,她急急忙忙的站了起來,然後就飛似地跑出了門外,去請醫生了。
經過主治醫師的診斷之後,埃羅克已經被确認沒有大礙了,隻不過由于這一段時間以來,他都隻是靠着流質食物維持生命,因此現在他的身體非常虛弱,連動一動手指頭都是一件款困難的事情。
埃羅克的主治醫師也對病人能夠蘇醒過來,表示出了極爲濃厚的興趣,據這位醫生說,因爲大腦缺氧而陷入昏『迷』的病例在過去也出現過,但是能夠再次蘇醒過來的病人,卻隻有埃羅克一人而已,其餘大多數病人都是在昏『迷』的狀态下經過幾年的之後,因爲身體器官的衰竭而死。因此,對于埃羅克能夠成功的“活”過來,這位醫生異常的興奮,以他的話來說,“這可能是醫學史上一個重要的裏程碑”。
埃羅克本人卻沒有成爲“裏程碑”的覺悟,在經過了三天的精心調養之後,他的身體總算恢複到了一定的程度,精神也比剛蘇醒的時候大爲改觀,而且已經能夠回憶起昏『迷』之前的一些事情了。
意識到肩負的任務尚未完成的埃羅克,立刻就表示要面見親王殿下。由于埃羅克本身的官職并不低,因此醫院方面很快就将他的要求轉達到了皇宮。當然,已經率軍出征的羅斯庫是不可能飛回來與埃羅克會面的,女皇陛下也抽不出時間來探望這位年輕的臣子,因此前來與埃羅克會面的,依舊是之前常常來探望,卻在這三天裏消失的無影無蹤的萊絲。
“你……真的醒過來了?”
萊絲依舊坐在她早已習慣的位置上,斜着眼睛望着躺在病床上的埃羅克,雖然兩個人的位置和過去并沒有改變,可病房内的氣氛卻大不相同。
盡管萊絲的疑問顯得有些多此一舉,但埃羅克還是肯定的點了點頭,回應道:
“我已經醒了。”
“都說人睡多了會變成豬,但現在看來,你也不是很胖嘛。”
萊絲故作輕松的說道,然而這個不算高明的笑話卻讓兩人之間的氣氛更加詭異起來。
“我……”埃羅克張了張嘴,似乎在考慮着措辭,然後才說道:“我應該謝謝你,如果不是你的話,我說不定就會那樣一直沉睡下去。”
“謝我什麽?”
萊絲一下子就緊張了起來,她生怕埃羅克真的聽到了那些不該聽到的事情。
“哪天,我的腦子裏原本和往常一樣,是一片空白,”埃羅克開口說道,“可是不知爲何,我忽然聽到有人在耳邊哭泣,接着我就聽出來,那聲音似乎是你的……雖然不知道你爲什麽要哭,可是當時我就直想着,一定要醒過來安慰你,爲你擦幹眼淚,不再讓你傷心。”
這一番話雖然含蓄,但已經近似于真情告白了,萊絲的臉也立刻變得通紅,她支吾道:
“你……你聽錯了吧,誰會沒事跑到你的面前來哭鼻子。”
“也許吧……”埃羅克仿佛也不大确定這件事,他又道:“如果是我的錯覺當然更好,否則的話,我也不知該如何安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