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接連兩封信的作者爲了避免暴『露』,才會特意找了這樣一個老人來傳遞信件。想要從一個又聾又啞,而且有一些老年癡呆的老頭那裏得到有用的情報,顯然是一件極爲困難的事情。
不過羅斯庫并沒有因此而氣惱,因爲那封信件上已經寫明了他想要知道的信息。
“下午3點30分,郁金香餐廳。”
第二封信上僅僅隻有這簡短的一句話而已,不過羅斯庫卻很清楚,這便是南方同盟的人所指定的談判時間與地點。
“您打算派誰去和那些人談判?”
萊絲在看過這封信之後,立刻就顯『露』出了一副躍躍欲試的神情。
然而,羅斯庫接下來的話卻讓親衛軍長微微有些失望。
“當然是我自己去,”羅斯庫回答道,“我倒很想看看,敢與我們作對的人,究竟長得什麽樣!”
“可是,您親自去的話,會不會有危險?”萊絲有些擔心地說道。
“放心!”羅斯庫笑道,“我又不是真的去談判。等到了目的地,在我确認對方真的是南方同盟的人之後,你立刻帶人沖進去實施抓捕!”
“抓捕?”萊絲的語氣又開始有些興奮,“可是,如果對方見他們的人被抓,一定會進行反撲吧?”
“那是當然的。”羅斯庫點了點頭,同時臉上『露』出自信的神情,“不過他們有沒有反撲的機會,可就不一定了。”
和萊絲商量好了下午的計劃之後,羅斯庫便乘坐着他那輛豪華的四輪馬車,帶着十幾名親王護衛,直奔約定談判的地點――郁金香餐廳。
雖然是和恐怖分子談判,但羅斯庫并不十分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畢竟這裏是帝都法雷,可以說是他的主場。在出發之前,羅斯庫就已經派人對那家餐廳進行了詳細的調查,結果顯示那家餐廳的占地面積不大,平時的客人也不多,而餐廳的位置正處于鬧市區,南方同盟的人不可能在那裏設下陷阱對羅斯庫不利。
而且,羅斯庫這一次是去和對方談判的,雖然他沒打算答應對方的任何要求,但如果他帶着大隊士兵将那家餐廳包圍起來,恐怕談判還未開始,南方同盟的人就已經被吓跑了。
因此,羅斯庫便和往常出巡時一樣,僅僅隻帶着那十幾名護衛而已,更何況有藍托少校,鄧肯上尉,再加上那個武技高深莫測的托尼,尋常殺手刺客根本不可能對他造成傷害。
大概是上午的那場大火的消息還沒有傳遍全城的緣故,下午法雷街道上的行人依舊和往日差不多。今天并不是一個休息日,雖然昨夜的接連幾場大火和小規模的『騷』『亂』讓市民們感到惶恐,但因此而造成的傷亡并不算嚴重,而且道路上巡邏的親衛軍士兵的身影也增多了不少,這讓人們的心理稍微安定了一些,很多人都隻當昨夜裏發生的那一連串事件是一次噩夢罷了。
羅斯庫透過馬車的車窗望着街道上來來往往的行人,更是覺得自己有責任還給他們一個安定的城市。
親衛軍總部距離約定的郁金香餐廳并不算太遠,下午3點25分的時候,羅斯庫的馬車就已經抵達了目的地。
蘭諾人一向都十分守時,就算約好見面的是仇人,他們也不願意遲到。羅斯庫雖然身爲皇族,但自小也養成了守時的好習慣。
當羅斯庫那輛豪華馬車停在餐廳門口的時候,立刻就吸引了四周圍道路上的人們的目光,等當穿着軍裝的羅斯庫走下馬車的時候,更是引來了周圍人們的一聲聲驚呼。
“看哪,那是拜耶赫夫親王殿下!”一個年輕男子驚呼道。
“真的是他,殿下可真是太帥了!”一名身着盛裝的貴族姑娘的眼睛立刻就變成了一個“心”型。
“父神在上!我是不是應該去找他要一個簽名?”另一個平民裝束模樣的少女滿臉羞澀,有些不知所措地向身邊的同伴詢問意見。
“如果你真的打算過去的話,請不要忘了幫我要一份簽名!”她的同伴如是答道。
市民們的聲音順着秋日的微風,毫無遺漏的飄進了羅斯庫的耳中,這讓他頗感到有些不好意思,畢竟在一兩年前的時候,他隻不過是一個定着公爵的頭銜,在大學裏教書的普通教授罷了。那個時候的羅斯庫就在大路上,可别指望有人能夠認出他。
如今的羅斯庫無論走到哪裏,都會伴随着市民們的一聲聲驚歎和歡呼,顯然這位在前一次衛國戰争中立下悍馬功勞的親王殿下,已經在民間頗有威望了。
不過羅斯庫到底并不是一個愛出風頭的人,再四周圍觀的路人進一步增多之前,他就已經推開了郁金香餐廳的大門,快步走了進去。
餐廳裏的人們顯然并不知道羅斯庫的到來,當他剛一進門,一名少女侍者便快步走到了他的面前,然後用清脆的聲音說道:
“歡迎光臨,這位客……”
話還沒說完,少女的表情一下子就凝固了起來,顯然她也已經認出了眼前這個男人的身份。
“親王殿下!”
侍女顯然沒有與如此高貴的人物面對面過,一開始的時候,她茫然不知所措地望着羅斯庫,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你不必緊張,我是來找人的。”
羅斯庫向眼前的侍女微微一笑,輕聲說道。
“是……您是來找人的……”
極度緊張的侍女開始語無倫次起來,她先是手忙腳『亂』的向羅斯庫行了個禮,然後又問道:
“請問……您……您要找哪位?”
說實話羅斯庫自己也不知道約定了見面的那個人是什麽模樣,不過還好,此刻并沒有到晚餐的時間,這件餐廳裏的客人不多,僅僅隻有兩張桌子旁邊有客人而已。
一張桌子前坐着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他正一邊悠閑地喝咖啡,一邊閱讀攤在桌子上的一份報紙,看他專心緻志的樣子,似乎連門口有一位大人物的到來也沒有注意到。
另一張桌子上則坐着兩位客人,他們的面前擺着兩倍清水,這兩人之前一直都在聊天,當羅斯庫走進來的時候,就立刻将注意力放在了他的身上。
羅斯庫一時之間也無法分辨出屋子裏誰才是他要找的人,不過他也有自己的辦法。
“各位!”
羅斯庫領着藍托與鄧肯二人,走到了餐廳屋子的正中,向那三位客人說道:
“本人待會兒要在這裏會見一個重要的客人,如果各位不介意的話,能否暫時回避一刻?”
羅斯庫的身份在場的所有人都是明白的,雖然他的這句話和逐客令無異,但由于他的态度和善,讓人聽了也不會心生反感。
羅斯庫的這話剛一說完,就隻見左側一張桌子上的那兩個客人連忙站了起來,他們也沒有多說什麽,隻是向羅斯庫行了個禮,然後便往侍女那裏結了帳,很快便離開了這家餐廳。
倒是另一張桌子上那樣貌和善的白發老人,在聽了羅斯庫的話之後,卻并沒有立即離開的意思。
羅斯庫的眼神一凜,看來那老人若不是年老遲鈍,那麽一定就是他要找的人了。
支開了餐廳裏唯一的那名侍女之後,羅斯庫便快步走到了那老人的面前。
“這位老先生……”盡管從對方的模樣看起來是個平民,但羅斯庫的語氣卻依舊和藹。
“請問,你是在等人嗎?”
那老者顯然沒有聾,沒有啞,更沒有老年癡呆,他放下了手中的報紙,擡起頭來瞟了羅斯庫一眼,然後說道:
“沒錯,我是在等人。”
雖然對方僅僅隻是看了羅斯庫一眼,但是他卻從那目光裏看不到一絲尊敬或者畏懼,這和剛才所遇到的那些路人們大相徑庭。
光憑這一點,羅斯庫就可以斷定,這老人就是南方同盟派來與他談判的人。
盡管對方一直沒有表明身份,但羅斯庫從來不是一個喜歡繞着彎兒說話的人,他立刻就在老者的對面坐下,然後從懷中掏出了那兩封信件,擺在了桌子上。
“這兩封信,是你寫的?”
老者再一次擡起頭來,然後淡然說道:
“沒錯。”
“那麽,說出你們的要求,我不喜歡繞圈子!”
羅斯庫收起了臉上的笑容,表情變得嚴肅起來。盡管他從一開始就不打算同意對方的要求,但是聽一聽這些人的打算也無妨。
“這封信上,不是已經寫得很清楚了嗎?”
老者擡起手來,指了指羅斯庫收到的第一封信,然後道:“停止對南方各個行會的武力鎮壓,施放各個行會的高級官員,同時承認南方同盟在帝國内的合法地位。”
“你不覺得這樣的要求有些過分嗎?”羅斯庫嘲諷似的說道,“你們南方同盟煽動軍隊,企圖刺殺一位親王,現在居然還想要擁有合法的地位?要知道,在大陸上任何一個國家,刺殺皇族可都是死罪!”
聽到了羅斯庫的話,老者卻不以爲然的搖了搖頭,他道:
“法律是死的,可人是活的。現在我們掌握着主動權,這一點殿下您應該很清楚吧?”
說着,老者又指着一直攤在桌子上的那份報紙說道:
“這是今天的報紙,您看過了嗎?有一半兒都是昨夜裏火災消息,可真是精彩呐!”
說這話的時候,老者的臉上洋溢着陽光的笑容,好像他剛才所述說的是一件很快的事情。
盡管由于官方幹涉的緣故,報紙上并沒有寫清楚接連幾場火災所帶來的損失,但羅斯庫心中卻記得很清楚,昨夜一共有36名無辜的市民在火災當中罹難。
南方同盟做出了這樣人神共憤的事情,這老者在自己面居然仍舊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對方對人命漠然的态度,讓羅斯庫不由得憤怒了起來。
隻是羅斯庫終究是見過大風浪的人,心中雖然怒火中燒,但臉上的表情卻愈發的冷靜起來。
羅斯庫伸出右手食指,在身前桌子的邊緣處輕輕敲擊着,在略微思索了一會兒之後,他才沉聲說道:
“這麽說來,我們隻有答應你們的要求,城内的縱火事件才會停止喽?”
老者的臉上『露』出很明顯的,得意的神情,他道:
“殿下明白這一點就好。雖然從昨天夜裏到現在,我們的人有不少被你們抓了去,但是您要知道,我們南方十幾個行會,擁有成員何止十萬?這些人大部分都已經來到了法雷城内,殿下一定不會希望看到十萬人走上街頭鬧事吧?”
老者的這席話顯然是有些誇張了,南方同盟下屬十幾個行會,擁有成員十幾萬不假,但并不是每一個行會成員都會聽從行會高層的命令,千裏迢迢的跑到帝都來與國家作對。按照羅斯庫的估計,這段時間以來進入法雷城内的南方同盟行會成員,最多不會超過萬人。
不過,如果這一萬人都在城内四處縱火,引起『騷』『亂』的話,結果也是羅斯庫不願意看到的。
眼看着羅斯庫臉上顯『露』出遲疑的神情,老者更是得意洋洋,他繼續笑道:
“殿下,如果我是您的話,一定會答應這個要求的。我們南方同盟雖然曾經做過一些對不起您的事情,可是大家都是生意人,隻要有共同的利益,敵人成爲朋友又是什麽難事呢?如果您能夠同意我們的要求,我可以向您保證,以後南方同盟下屬各個行會每年向帝國上繳的稅金,會比往年提高三成!”
在過去,南方的十幾個行會雖然控制了那個區域大部分資源和勞動力,但每年仍然是會按照法律向蘭諾帝國繳稅的,否則的話帝國早就和這些行會組織翻臉了。
如今南方同盟答應在以往的稅收基礎上多繳三成,這已經稱的上是一個難得的讓步了。
三成的稅金雖然是一個龐大的數目,但是這筆錢對于各個行會來說并不算什麽,因爲他們送出去多少錢,都可以如數從行會當中最底層的那些成員身上剝削回來。
可憐那些底層的勞動者,一邊受到行會的層層盤剝,卻一邊又被對方唆使了來到帝都威脅國家,當真是無比悲哀。
一想到這點,羅斯庫就忍不住的『露』出了冷笑。
“你們的條件的确有些誘人……”羅斯庫的食指停止了敲擊桌面,他望着眼前的老者,一字一句地說道:
“但是,我拒絕你們的所有要求。”
從羅斯庫的角度來講,南方同盟的那些行會都是一直以來依附在帝國龐大身軀上的毒瘤,是必須要剝除掉的。行會作爲一個以保護某種行業不受外來勢力侵害爲根本的組織,雖然在過去對一些行業的興旺發展做出了不少貢獻,但是在現在這樣一個飛速發展的時代,保守的行會制度反而讓這些行業止步不前,失去了發展的動力。
以紡織業爲例,如今古雷拉省大部分棉紡織工廠都用上了水利織布機和紡紗機,生産效率大爲提高,棉産品的價格一降再降,品質倒是不斷上升,畢竟機器制造出來的東西,往往比手工生産要更加可靠。
可是南方的『毛』紡織業由于行會的存在,依舊停留在過去老式的手工生産,手工制作的模式,再加上行會的盤剝過于嚴重,『毛』紡織工人的生産勁頭普遍不高,生産效率自然無比低下。因此『毛』紡織品的價格始終比棉紡織品高了好幾倍,而這兩種紡織産品又沒有太明顯的質量差異,久而久之了,蘭諾的人們自然會更傾向于購買棉紡織品。『毛』紡織品賣不出去,南方以『毛』紡織業爲主要經濟來源的行會自然日子一天比一天難過。
面對這種情況,南方的行會不僅沒有從自身上尋找原因,反而将這一切怪罪在棉紡織品身上。去年的時候,阿爾琳娜就曾經受到過以托雷斯行會爲首的,南方各大行會的聯名信,他們當時就是以行會數十萬成員的生存爲借口,要求女皇陛下降低棉産品在市場上的份額。
那一次,女皇迫于壓力,不得不向南方行會妥協,但也正是從那一刻起,羅斯庫更加堅定了掃除行會制度的決心。
這一次針對南方行會的鐵腕行動,原本不在羅斯庫的計劃之中,但既然事情已經有了一個開頭,那麽羅斯庫也不打算停下來,甚至回到起點。
南方同盟的威脅固然有一定的分量,但是羅斯庫也願意付出一定的代價。
“您說什麽?”聽到了羅斯庫的話之後,老者臉上的笑容終于收去,取而代之的則是驚愕的神情,“您絕決我們的要求?”
“沒錯!”羅斯庫輕輕拍了拍桌子,然後站起身來說道,“談判到此爲止,你們的要求我完全不能同意。雖然我現在并不打算逮捕你,但如果我是你的話,當離開了這間餐廳之後,第一件事情就是到警察局去自首。”
說着,羅斯庫便邁開了步子,領着幾名護衛向餐廳的門口走去。
眼看着親王越行越遠,一直顯得沉着冷靜的老者終于慌張起來,他完全沒有想到,對方居然毫不猶豫的就拒絕了自己的要求,而且說走就走。
“殿下……您……您不能走!”老者一邊喊着,一邊站了起來,“您一定會後悔的,我們絕不會因此而善罷甘休!”
然而當老者出聲威脅的時候,羅斯庫已經推門離開了這家餐廳,他自始自終都沒有再回過頭來看老者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