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絲語音剛落,就聽到席間傳來“叮當”一聲脆響,那是一直在在羅斯庫身旁,服侍他進餐的一名侍女不小心打翻了手邊的茶杯。在進餐的途中提到“殺手”這樣恐怖的字眼,也難免會讓神經纖細的侍女們驚慌失措。
羅斯庫立刻就察覺到了自己的考慮不周,他随即揮了揮右手,然後向廳内的侍女、侍從們說道:
“你們先出去,并且告訴門口的護衛,沒有我的命令,不許任何人進來。”
親王的這句話立刻就讓周圍的侍女、侍從們如釋重負,他們紛紛向羅斯庫行禮,然後就逃似的退到了門外。
這些人隻不過是一般平民罷了,他們不希望獲知涉及皇室成員的秘事。
“爲什麽會認爲那個人是殺手?”
當客廳的大門再次關閉之後,羅斯庫這才繼續向萊絲問道。
“您也知道,調查局的那些人對待犯人的手段……”
萊絲說道這裏,便不由自主地皺了皺眉頭,過去在帝都的時候,她偶爾也會到埃羅克所在的人口調查局拜訪,自然也很清楚特工門是怎樣審訊犯人的。
那些殘酷的審訊手段已經超脫了普通人所能夠想象的範疇,而且絕不适合在進餐的時候對其進行描述。
羅斯庫也很清楚這一點,他點了點頭,示意萊絲繼續說下去。
“可是那個名叫尼耶爾的人,卻經受住了拷問,始終沒有透『露』出更多的信息。調查局的人由此便推斷,這個人應該受到過專業的反審訊訓練。無論是**還是精神都得到了極大的鍛煉。而且從那個人的體格,與他行刺您時的動作來看,他是專業殺手的可能『性』很大。”
藍托和鄧肯兩人立刻就顯『露』出贊同的神情,昨天那個叫做尼耶爾的男人,先是掩飾了自己的身份和目的,完美的接近了羅斯庫,緊接着就以鞠躬行禮爲掩護,從地上撿起了匕首行刺。而這一系列的動作,都是在電光火石之間完成的,藍托和鄧肯甚至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能夠做到這一切的人如果隻是一個普通的市民,那們藍托和鄧肯可真的是要無地自容了。
“另外兩個人,與那個……尼耶爾,又是什麽關系?”
羅斯庫說出了另外一個他比較關心的問題,殺手固然要嚴懲,可無辜者也應該受到公正的待遇。
“另外兩人堅持聲稱與尼耶爾隻是剛認識兩天的朋友,而尼耶爾本人也不否認這一點。隻不過,那個叫做哈米克的男人也曾經對您不敬,就算是在醉酒的狀态,也是要治罪的。”
的确,如果真要算起來,昨夜遇到的那三個人當中,隻有名叫哈維爾?巴萊特的刀疤男沒有犯下任何罪行。另外兩人恐怕在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都要在監獄中度過了。
“你對這件事情有什麽看法呢?”羅斯庫又向萊絲問道,“是有預謀的暗殺,還是純屬意外?”
“這件事是因爲薩芬娜無法預料的行動而起。”說着,萊絲轉頭看了一眼利比尼斯公主,而後者則雙頰一紅,連忙低下頭來盯着眼前的食物,一副老實淑女的模樣。
“薩芬娜殿下來到伯蘭頓的消息應該沒有走漏,那三個人是的的确确将她當成了教廷的『奸』細,才會爲難她。因此我認爲,這并不是一起有預謀的犯罪。”
然而前面這些話并不是萊絲的結論,她繼續又說道:
“但是,那個托雷斯行會的殺手顯然是針對殿下您而發動了這次刺殺,盡管這是一次偶然發生的,沖動『性』犯罪,可那個殺手不可能無緣無故的對殿下您産生敵意。這起偶然事件的背後,應該還會有更多的隐情存在。”
萊絲的話也讓羅斯庫連連點頭,表示贊同。正如萊絲所說的那樣,雖然那個名叫尼耶爾的殺手差一點就成功的要了羅斯庫的小命,可從整個事件的經過來看,尼耶爾隻不過是借着一個偶然得到的機會突然向羅斯庫發難罷了。
而殺手尼耶爾的行爲也自然而然的帶來了一個重要的疑問:托雷斯行會的私人殺手,爲什麽會想要暗殺帝國的親王?羅斯庫之前和尼耶爾并沒有見過面,可以說是無冤無仇,顯然尼耶爾的行爲并不代表着他自己,而是代表着整個托雷斯行會!
托雷斯行會爲什麽會想要謀害一個親王?這個問題雖然很難解答,但是羅斯庫本人也猜到了一些端倪。
自從羅斯庫到古雷拉省任職後不久,他就寫信給阿爾琳娜,希望能夠自上而下的推行生産制度的改革。而阿爾琳娜也很支持羅斯庫的觀點,現在改革的進程雖然緩慢,但也确确實實的在有條不紊的進行。
雖然今年爆發了一場空前的戰争,但是位于帝國中部,受到『政府』扶植的瓦基拉行會卻蓬勃的發展了起來。據羅斯庫的籌劃,由于古雷拉省出産的那些低價物美的棉産品大半都是經由瓦基拉行會的渠道進行運輸和販賣,現在這個行會已經逐漸成爲了蘭諾國内的棉産品大佬。同時由于棉紡織品價格低,經久耐用的關系,已經對市場上的『毛』紡織品産生了實實在在的沖擊。可以說,瓦基拉行會的崛起已經威脅到了托雷斯這樣老牌行會的地位。
瓦基拉雖然名爲行會,但它的内部組織卻和傳統的行會大不一樣,其幕後的控制者是帝國『政府』,确切的說是羅斯庫本人。雖然這個事實一直都是國家機密,但是托雷斯行會能夠在大陸上生存數百年,比然也有其自己的門道,他們能夠得知羅斯庫與瓦基拉行會的關系并不然人感到奇怪。
而起羅斯庫也隐隐的預感到,對方一定已經知曉了,帝國将會在不久的将來就會廢除行會制度的決心。
羅斯庫爲什麽會有這樣的想法?理由也很簡單,行會說到底也是做生意的,他們很商人十分類似,如果能夠用尋常的手段就能夠解決問題,那麽他們就一定不會走極端。刺殺一個親王無論如何都是重罪,如果不是關系到行會本身的生死存亡,對方也不會對羅斯庫起殺意。
如果是尋常情況,當一個屬于托雷斯行會的“雇員”行刺親王,并且被抓住之後,人口調查局的特工們肯定會在第一時間内就到訪對方的總部,并且将托雷斯的會長請去喝咖啡。但是目前伯蘭頓城仍舊混『亂』無比,托雷斯行會的總部也早就變成廢墟,因此想要找來對方的首腦來問話并不容易。
“如果埃羅克在這裏就好了!”
羅斯庫搖了搖腦袋,不由自主地歎了一口氣,對托雷斯行會的調查交給那個情報局頭子自然是最爲合适的了。可是由于埃羅克必須要向女皇彙報前段時間蘭諾軍在教廷國的情況,早就先一步到帝都去了。
萊絲并沒有在人口調查局長的問題上和羅斯庫多作讨論,她隻是有些擔憂的說道:
“既然已經查明有暗中的勢力可能會對您不利,我們爲什麽還要留在這裏呢,我認爲還是到城外親衛軍的駐地裏比較安全。”
“怎麽?”羅斯庫很快就聽出了萊絲話中的意味,他問道:
“這裏是第七軍團的駐地,難道你認爲我在這裏,也會遭遇危險?”
“我始終覺得還是小心爲妙。”萊絲好不客氣地說道,“昨天發生了那麽嚴重的事情,完全可以算是伯明頓上将的失責,可是直到現在,他都沒有『露』面向您賠罪,這不得不讓人感到可疑。”
“我們封鎖了消息,當時又沒有更多的人在場,伯明頓上将多半并不知道這件事情,如果昨天夜裏我受傷之後,他就在第一時間内前來,反倒會讓我懷疑他。”
“可就算伯明頓上将沒有嫌疑,殿下您又有什麽理由,一定要留在這裏呢?”
萊絲對于羅斯庫的決定依然有所疑問。
“醫生不是說了嗎?”羅斯庫一邊說着,一邊向不遠處坐着的斯坦伯格少校笑道:
“我的傷可不算輕,不能夠做太激烈的運動。”
聽了親王的話之後,女軍醫官隻是輕輕一笑,并沒有開口說話,她很清楚目前親王與親衛軍長正在讨論很重要的事情,而這些事情也不是她一個軍醫官能夠『插』嘴的。
“你的傷在手臂上,難道就不能走路了嗎?”
萊絲依舊不依不饒。
“好吧……”羅斯庫歎了一口氣,總算說出了真實的想法:
“我認爲,既然真的有人打算對我不利的話,那麽在昨天那件事情之後,他們就不得不面臨兩個選擇:1、坐以待斃,準備面臨今後我對他們展開的報複。2、背水一戰,用其它方法讓我永遠留在伯蘭頓。”
羅斯庫的這句話也太過駭人了一些,包括薩芬娜公主在内的所有人,都用震驚的目光望着他。
過了好一會兒,萊絲才有些不确定地問道:
“您是說,在這裏,不久後還會有第二次針對您的暗殺?”
“沒錯!”
羅斯庫點了點頭,他明明在談論一件生死攸關的事情,卻好像是事不關己似的,用右手拿起刀叉,從面前的盤子裏取出一塊羊排,然後放入嘴中,細細咀嚼了起來。
“您是打算以自己爲誘餌,引那些暗中勢力上鈎嗎?”
萊絲有些難以置信地問道。
“沒錯!”
雖然有些吐詞不清,但依舊還是這個答複。
“您不認爲這太危險了一些嗎?”萊絲顯然是持反對的意見,上一次在諾爾曼城下,盡管羅斯庫設下了圈套,卻還是被血薔薇找到了真身,而且差一點就因此而沒命。這一次羅斯庫打算直接以自己爲誘餌,引敵人上鈎,危險『性』可就更高了。
“而且,昨天您已經遭受了一次襲擊,如果敵人足夠聰明的話應該不會在短時間内再次對您不利吧?”
面對萊絲的勸說,羅斯庫隻是輕輕搖了搖頭,然後說道:
“我剛才也說了,既然我已經知道是托雷斯行會的人搗鬼,那麽以後肯定會找他們的麻煩。對方也會很清楚這一點,因此隻要我留在伯蘭頓,他們一定會找上門來。再說了,伯蘭頓的重建工作在接下來的幾年裏都将會成爲帝國的重心,我可不希望在這個關鍵的時候,關鍵的地方,存有一些無法控制的勢力在暗中搗鬼。既然我到這裏來了,就必須要把潛在的毒瘤全部清除掉!”
如果是以前的羅斯庫,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有這樣的自信。但是在前幾個月當中他已經經曆了太多的事情,套用一個比較庸俗的說法,那就是他已經成長起來了。
羅斯庫之所以會有這樣的想法,是因爲他突然意識到,反正如果繼續推行他的改革計劃,早晚都會和托雷斯這樣的傳統行會翻臉。與其到時候再尋找其它借口對付托雷斯,倒不如趁現在将對方一窩端了!
托雷斯作爲一個存在數百年的行會,已經在國内各個領域盤根錯節,如果在正常的情況下,蘭諾『政府』想要對付這樣的組織,也必定會困難重重。而此刻伯蘭頓城内的秩序尚恢複,如果羅斯庫想要動用雷霆的手段,将托雷斯連根拔掉,也會方便許多。
現在羅斯庫所欠缺的,就是一個完美的,讨伐托雷斯行會的借口。雖然他的手上有對方的殺手尼耶爾,不過單隻那一個人證還太過單薄。所以羅斯庫才會留在這裏,以自己爲誘餌引對方出手,若是再發生一起嚴重的,刺殺親王的事件,那麽羅斯庫自然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指揮親衛軍接管整個伯蘭頓,将那些藏在暗中的黑手統統楸出來。
隻不過此時的羅斯庫還沒有意識到他主動引來的,竟會是那樣一場危機!
今年夏天,伯蘭頓城内外的連番大戰,讓第七軍團損兵折将,戰後僅僅餘下不到3萬人,傷亡率高達三分之二。目前伯明頓上将直屬的第71軍尚有1萬3000人,布魯克?波本中将的第73軍尚存1萬2000人,第72軍損失最爲慘重,不僅軍長戰死,全軍也隻剩下不到5000名戰士而已。
由于侵略者離開的時候摧毀了城中的幾座軍營,因此目前整個第七軍團無法駐紮在一塊兒。第71軍的大本營在城中的市長官邸附近,第72軍駐紮在城北,第73軍的駐地則在城西。
每天清晨的時候,士兵們就會從城中的這三處軍營裏走出來,他們以小隊爲單位,奔赴城市的各個角落,與市民們一起進行城市的修建工作。由于目前戰事已經結束,因此可以預見的是,在不久的将來,帝國『政府』将會調派更多的人手加入到他們中間。
結束了一天的勞動之後,士兵們就會回到各自的營房當中歇息,這幾乎已經是兩個月以來的定式。雖然每天晚上也會有巡邏兵在破敗的街道上維護治安,但是人們絕不會看到大規模的軍隊在夜間調動的情景。
然而這一切,在9月30日的深夜發生了變化。當時針即将跨過午夜的分界線,城裏的多數人已經進入夢鄉的時候,伯蘭頓城北的街道上,突然傳出了一陣陣整齊的,軍靴踏地時發出的轟鳴聲。
此時居住在城北的市民并不算多,因此軍隊的動向并沒有給人們造成困擾。偶爾也會有睡眼惺忪的市民打開閣樓的窗戶,莫名其妙地向下張望,出現在他們眼中的則是一條蜿蜒向南的黑『色』長龍!
從這支軍隊的行進方向來看,他們是往市中心去了。
“72軍的那些混蛋們在想什麽?爲什麽會在深更半夜集體行動?”
第七軍團軍團長伯明頓上将在第一時間内就得到了軍隊異動的消息,盡管向來勤于工作的他此時并沒有休息,但是這突如其來的異變已經足夠讓他暴跳如雷了!
手下的軍隊在沒有得到允許的情況下擅自調動,這是任何一個長官都無法容忍的事情,更何況此時城中還住着一位尊貴的客人,若是讓他就這件事情産生某種誤解,那伯明頓上将可就百口難辨了。
“立刻讓第72軍的兔崽子們回到自己的營地,然後去給我查清楚,究竟是誰下的調動命令!”
就算伯明頓上将有一個好脾氣,但是此時也忍不住大聲咒罵起來。
然而一直以來恪盡職守的副官尼爾夫少校這一次卻并沒有立即去執行上将的命令,他隻是走到了房間的門口便停下了腳步,然後伸手就反鎖上了房門。
“你在做什麽?”
伯明頓上将立刻就狐疑起來,他這副官的行爲也太過怪異了一些。
“閣下今夜還是不要采取任何行動爲好。”尼爾夫少校一邊微笑,一邊向伯明頓上将說道。
“你在胡說些什麽……”伯明頓上将怒道,不過話還沒說完,他的臉『色』就變了。
“第72軍……是你?”
伯明頓上将并不蠢,他立刻就從對方的怪異舉動中猜到,這一切都是他的副官在搞鬼。
由于第72軍原軍長戰死,新人軍長也沒有到任,現在能夠調動第72軍的隻有伯明頓上将本人。而如果說有人能夠僞造調令,調動第72軍的話,也隻有副官尼爾夫少校能夠做到。
想到了這一點之後,伯明頓上将立刻就采取了行動,他飛快的抽開了身前書桌的抽屜,可緊接着,他的臉『色』就變的十分難看。
“您在找這個嗎?”
尼爾夫的聲音依舊平靜,他緩緩地擡起了右手。
少校的右手中正握着一把閃着金屬光澤的迪克式手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