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是有秩序的大城市,多半就會被劃分爲行政區、商業區與住宅區三大部分,而住宅區往往又會被分成富人區與貧民區。 飛速蘭諾的子民雖然普遍富庶,但也大有窮苦勞動者存在,他們大多都居住在貧民區當中。
伯蘭頓城内的貧民區一共有三塊,分辦在城西、城市東北角和西北角,由于這些區域規劃得十分混『亂』,道路錯綜複雜,建築物也是雜『亂』無章,所以十分适合蘭諾守軍的隐匿。現在十餘萬蘭諾守軍和同等數量的平民都在那三個區域内。
原本絕大多數留在城中的伯蘭頓市民在戰前都被疏散到了城市的北部,但是由于守軍丢失的城市區域越來越多,很多平民也就失去了保護,現在這些人已經被集中到聯軍所控制的中心城區。
“如果我們在敵人的控制區内放上幾把火,你說會有什麽樣的結果?”
格倫斯樞機主教忽然發出極爲陰森的聲音。
格朗克心中一寒,他立刻就明白了對方的想法。
貧民區建築物衆多,『亂』打『亂』蓋的現象自然十分常見,再加上這個區域内大多數房屋都是廉價的木房,如果有心人進去胡『亂』點火,肯定會引起極其嚴重的災難。
“閣下……”格朗克公爵表情極爲難看地說道:“那三個區域内不僅有蘭諾守軍,還有十餘萬平民……他們當中可是有不少父神的信徒!”
“如果是父神的信徒,就不應該留在蘭諾!”格倫斯樞機主教怒道,“如果是父神的信徒,在教廷宣布革除蘭諾女皇教籍的時候,他們就應該立刻離開這裏,到教廷國去!”
格倫斯樞機主教的說法完全是強詞奪理,教廷國原本就不富裕,如果有大量的信徒湧進那個國家,他們肯定不會敞開國門接收所有的人。
“可是閣下……在戰争中殘殺平民,是任何國家都不能夠容忍的事情,父神也絕不會原諒這種手段!”
格朗克公爵還想做最後的勸誡,他雖然已經算不上是一個蘭諾人了,但作爲一個還算有良知的人,他絕不能眼看着慘劇發生。
“我親愛的公爵大人!”
格倫斯一邊說着,一邊哼哼唧唧地從床上坐了起來,他喘了一口氣,繼續說道:
“我可沒有讓您去殘殺平民,我隻不過是讓您去那些貧民區放幾把火而已,伯蘭頓城即将成爲教皇陛下神聖的領土,我想陛下不會樂意見到城中仍舊留有那些肮髒、醜惡的場所,以及如同臭蟲般的蘭諾人,您就當這是一次大掃除好了!”
格朗克公爵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盡管他早就知道教廷裏那些表面上口口聲聲念叨着“信父神、愛人民”的神職人員骨子裏都是極其虛僞的,但是他還是頭一次親耳聽到一個位高權重的樞機主教,将殘殺平民當作是“大掃除”一樣輕松的事情。
“我不能對士兵下這樣的命令!”格朗克公爵顫抖着嘴唇說道,“普通市民是無辜的!”
“無辜?”格倫斯樞機主教好像是聽到了一個大笑話,他的肚子猛地抖動起來,全身的贅肉也随之如波浪一般晃動。
“您經曆裏半輩子的戰争,應該知道,在戰争裏沒有任何人是無辜的。我們所率領的聯軍有十萬人,貧民區裏的蘭諾平民也有十萬人。如果不用我的辦法,我們手下的這十萬人就要遭殃,反之遭殃的就是同樣數量的蘭諾人。我的閣下,您應該知道,對敵人的憐憫就是對自己的殘忍!我們手下士兵的『性』命難道還不如那些蘭諾平民嗎?”
像格倫斯這樣的神職人員,天生就善于混淆黑白,他們能夠把美麗的天使诋毀成醜陋的惡魔,自然也能将慘無人道的罪行用神聖的光環掩蓋。
看到格朗克公爵仍在由于,格倫斯不經意地瞥了他一眼,然後将目光轉向窗外,然後淡淡的道:
“公爵閣下,我之所以将您從諾爾曼城内請出來,就讓希望您能夠幫助我們戰勝蘭諾。可您至今都沒能拿得出一個令人滿意的功績來,這讓我回去之後,如何向教皇陛下交代?現在我已經給您指出了一條明路,就算公爵閣下不在乎自己,也應該多爲留在諾爾曼的兒子考慮才是!”
這一句話可以說是正好擊中了格朗克的要害,老公爵就那麽一個兒子,他也早已經決定,爲了兒子,自己能夠做任何事情。
就算是成爲人們口中濫殺無辜的惡魔也無所謂!
傍晚金黃『色』的陽光傳過透明的窗戶,傾灑在了老公爵的背後,他的身材十分的挺拔,,然而投在地闆上的影子卻是那樣的蒼老和無力。
蘭諾第七軍團指揮官伯明頓上将與他手下的第71軍就駐守在城西的貧民區中,這一段時間以來,三萬士兵和五萬平民将原本就雜『亂』不堪的這塊地方擠得水洩不通。士兵們倒還好說,平日裏的訓練使得他們能夠很快地适應各種環境。五萬平民中原本就屬于窮人的也對目前的居住環境沒有任何抱怨,因爲他們平時原本就住在這種地方,現在也隻不過略顯擁擠了一些罷了。但是這些平民當中,還有一些是原本應該居住在富人區的中産階級、商人,甚至貴族,他們平日裏住慣了大房子,習慣了柔軟的卧床,此刻陡然換到如此惡劣的居住環境,成天面對臭水橫流的街道、蠅蚊『亂』舞的餐桌,讓他們感到極爲不适應。所以在這一段時間以來,陸陸續續地都會有一些平民忍不住想要逃出去,他們當中有的被巡邏的蘭諾士兵給攔了回來,有的則逃到了城外,有的則落入了聯軍的手中。
當然,大多數蘭諾平民還是相當有氣節的,高傲的他們絕不會輕易向侵略者投降,但是他們也會不停的向蘭諾軍指揮部打聽消息,希望能夠得到重返家園的确切日期。
伯明頓上将不知道該如何回應那些民衆,因爲他自己也不清這場戰争會在什麽時候結束。在退守伯蘭頓城之前,戰争的走勢一直都和上将心中所預計的一樣,敵人雖然來勢洶洶,但在野戰中并沒有讨到任何好處。伯明頓上将原本以爲,隻要能夠退守城池,就算一時打不退敵人,也能耗上一兩個月,直到将敵人拖垮爲止。
然而敵軍圍城之後所展現的實力卻讓伯明頓上将大吃一驚,對方僅僅隻用半日就攻破了城牆,這讓伯明頓原本的計劃全部泡湯,城内守軍的各項部屬也全盤失效。蘭諾人被聯軍打了個措手不及,雖然城市并沒有完全被占領,其後蘭諾軍也發動了不少反擊,但是這些在聯軍強大的新式武器面前是顯得那樣蒼白無力。
僅憑現在四分五裂的蘭諾守軍,已經無法将敵人趕出城去,伯明頓上将所能夠做的,就是下令士兵們堅守自己的陣地,不讓敵人完全取得城市的控制權,然後靜待援軍的到來。
傍晚,伯明頓上将依舊和往常一樣,坐在指揮部的窗前一邊品着熱茶,一邊處理一天的軍務。盡管目前的條件很艱苦,但是伯明頓的勤務兵們依舊想法設法的從控制區内尋來了不少上将喜愛的茶葉。
“還沒有和其他部屬取得聯系嗎?”
上将深知杯中的茶水來之不易,他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然後向身邊的副官詢問着。
“還是和前幾天一樣,雖然每格一段時間,我們都會派人出去,但是……”
年輕的副官說道這裏,就再也無法繼續,他仿佛想到了什麽悲慘的事情,就連雙肩也開始微微顫抖起來。
伯明頓上将微微歎了一口氣,他知道自己派出去的士兵多半都是有去無回,下場悲慘。但是他又不能不這樣做,如果無法和分散在城内的其它守軍取得聯系,光靠71軍根本就無力對抗敵人。
“再堅持幾天,”上将又說道,“算算日子,援軍也應該在這幾日内就會到了。”
說完這句話,上将就一邊捧着手中的茶杯,一邊楞楞的望着窗外的景『色』。
伯明頓上将的年齡不大,今年剛剛45歲,他原本就出身于伯蘭頓城,其家族是在城内延綿數百年的望族,因此他本人在伯蘭頓城以及附近有着很高的聲望。蘭諾裏斯大帝在當年起兵的時候,伯明頓雖然還很年輕,但也是統帥一方兵馬的将軍了。正是伯明頓與其家族的歸順,蘭諾才會在建國後輕而易舉地取得南方大塊的土地。也正因爲如此,伯明頓才會被任命爲第七軍團的指揮官,并且長駐在南方。
如今戰火燒進了伯蘭頓城,位于城中的伯明頓家族府邸自然難逃一劫,雖然上将的妻子和大部分族人在戰前已就經被送到了後方的安全地帶,但是那幢宅邸卻不可能全部搬走,一想到自己和父輩們花費了無數心血積累的财富如今大半都被侵略者搶走,伯明頓上将心中就感到一陣抽痛。
窗外的天『色』漸漸的暗了下來,貧民區内原本嘈雜的聲音也逐漸安靜,在這樣艱苦的環境之下,居民們在夜晚根本就沒有什麽事情可作,大部分人都是早早的搶占了一塊舒服的床鋪,早早地進入了夢鄉。
伯明頓倒還有不少事情要做,他此刻正借着燭光閱讀這幾日的報告。副官尼爾夫也一直留在長官的身邊,他一邊望着窗外的夜景,一邊爲自己不知身在何處的未婚妻擔憂。
早知道會這樣,當初就應該讓她離開這座城市才對!
想着想着,尼爾夫的眼睛再一次模糊了起來,淚水和室内的燭光混合在一起,讓他感到有些眼花。
年輕的副官生怕上将發現自己軟弱的一面,他連忙擡起手來,将眼角的眼淚擦幹淨,随後卻愕然發現,方才映入眼簾的那道光亮,居然不是身邊桌子上的燭光!
“閣下,那是什麽!”
看着遠方夜『色』中的那團火光,尼爾夫不由自主地驚叫起來。
伯明頓上将微微擡起頭,剛想責怪副官大驚小怪,可在望見窗外的景『色』之後,卻也愣住了。
遠方貧民區的邊緣,似乎有什麽東西正在燃燒!
伯明頓上将飛快地打開了書桌的抽屜,從當中拿出一具黑『色』的單筒望遠鏡。這件便利的道具已經無數次給上将帶來方便,如今一旦有什麽緊急情況,伯明頓上将就會坐在這間附近最高的建築物當中,舉着望遠鏡觀察局勢。
夜『色』讓鏡筒中的景象有些模糊,但伯明頓上将還是很輕松地就捕捉到了那處火光。
那火光的來源很清楚,是一幢正在熊熊燃燒着大火的房屋!
“怎麽會無緣無故的着火?”
上将正在心中納悶着,旁邊的副官又一次驚呼了起來:
“閣下,你看那邊!”
伯明頓放下手中的望遠鏡,順着尼爾夫的所指望去。
黑『色』的夜幕襯托之下,蘭諾軍控制的貧民區那一大片建築物當中,開始出現在了十幾處明亮的光點,那些光點明顯不是居民們所點燃的燭光,它們正在伯明頓的眼前越變越大,越來越亮!
“敵人居然打算燒城!”
伯明頓上将呼地一聲站了起來,他千算萬算,怎麽也想不到對方居然會制貧民區内數萬居民于不顧,采用火攻的法子來攻擊他們。
聯軍的大部隊雖然無法進入守軍控制的貧民區,但由于這一塊區域的地形太過複雜,就連熟悉這裏的蘭諾人也不可能将所有通道入口全部堵死。平日裏,蘭諾軍就是利用這些小巷通道,使用遊擊戰的方式殺傷敵人。而現在,聯軍也同樣利用了這一點,派出了一些喬裝成平民的士兵,讓他們通過各條小道滲透到貧民區當中。
黑夜讓每一個人影都變得十分模糊,在這種情況下,巡邏的蘭諾守軍根本就分不清誰是平民,誰是僞裝者。這些僞裝者進入了貧民區之後,便各自尋找适合的建築物,四處放火。
滿是油污的廚房、茅草搭成的簡易棚子、堆放糧食的倉庫……這些都是絕佳的放火地點!
“閣下,該怎麽辦?”
尼爾夫的聲音也開始顫抖起來,兩個人在愣神的期間,窗外的火光已經越來越明顯了,樓下也傳來了一陣陣軍民驚慌失措的呼喊聲。
現在是初夏,剛剛入夜的城中氣溫不低,天上又是繁星點點,看不出一絲雨意。如果整個貧民區燃燒起來的話,當中的數萬軍民必然難逃一劫。
“立刻集合所有人馬,護送居民從西門突圍!”
伯明頓上将當機立斷地下達了命令,如今第71軍距離城牆的西門很近,雖然那裏肯定已經有敵人的埋伏,但是與其坐以待斃看着無辜民衆被活活燒死,倒不如拼死一搏。
蘭諾軍的速度很快,原本分散在貧民區各處的士兵迅速的行動了起來,他們有的跟随着長官一起前往指揮部所在的空地集合,有的則四處分散到民衆的居所挨家挨戶地叫醒還在熟睡的人們,帶着他們遠離火場。這個時候區域外圍的大火已經越燒越旺,空氣中布滿了嗆人的煙灰,四處都可以聽到民衆的哭喊之聲。
貧民區内的密密麻麻搭建在一起木質房屋助長了大火的氣焰,盡管今夜沒有大風,但是火勢還是迅速順着那些房屋蔓延開來,不一會兒功夫就接近了蘭諾人軍民集合的區域。
軍官們不斷地發出各種各樣的号令,三萬蘭諾士兵來不及攜帶更多的物品,列好了隊伍之後便開始一波一波地往西門前進。跟随在他們身後的,是約莫四萬蘭諾民衆,由于時間太過倉促,差不多還有一萬人未能夠跟上這支大隊,他們有的很快就喪生火場,有的則幸運的獨自逃出生天。
除了城西伯明頓上将坐在貧民區之外,另外兩處蘭諾軍控制的區域也發生了同樣的大火。教廷軍的士兵如同邪惡的幽魂一般帶着幹草和火油,突破了蘭諾人的封鎖,沖入了一間間房屋當中,而還沒有等那些人走出來,這些狂熱的教徒們有的甚至沒來得及尋找回去的道路,就興奮無比地點燃了四周的房屋。
西北角的蘭諾第41軍、42軍,東北角的第72軍、73軍和伯明頓上将一樣,面對兇猛的大火,隻能夠選擇帶領着平民突圍逃避。然而由于兩個區域的蘭諾軍事先并沒有取得聯系,他們各自選擇的突圍方向也大不相同。第41軍、42軍共四萬士兵領着兩萬居民往城市的北大門挺進,而第72軍、73軍三萬士兵則在73軍軍長布魯克?波本中将的率領下,領着三萬平民,向東門而逃。
雖然聯軍大部分兵力都集中在城市的中心區域,而且他們也要忙活着不讓城中的三處大火往其他區域蔓延。但還是有相當一部分精銳士兵被派往四座城門把守,他們早早的就等在了那裏,以逸待勞地伏擊被大火『逼』得逃竄而來的蘭諾人。在前有伏兵,後有大火的情況下,盡管蘭諾軍民浴血奮戰,最終能夠活着逃出來的還不到三成。
當伯蘭頓城的大火燒到最旺的時候,萊絲?維多特中将所率領的親衛軍也已經抵達了距離城市北郊不到五公裏的地方。
從這個距離雖然仍舊看不清伯蘭頓的城牆,但是地平線上那漫天的紅光卻一覽無餘的暴『露』在了每一個親衛軍士兵的眼前。
“那是伯蘭頓在燃燒!”
士兵們心中很快就生出了這樣一個想法,所有人在同一時間内沉默了下來,盡管軍官們沒有下達任何命令,但士兵們還是不約而同地加快了腳步。
萊絲依舊和往常一樣,騎着戰馬走在隊伍的中間,但是她此刻隻是默默地前行,沒有說話,也沒有四處巡視,這也讓周圍的所有人都能夠察覺到她的異常。
是的,望着遠方的火光,紅發的親衛軍長心中也開始燃燒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