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
又是一聲巨響,那是不畏生死的瑞沙步兵,用身軀撞擊蘭諾防線時所發出的聲音。每一次這樣的撞擊,就會有相當一部分士兵被盾牌後面伸出的長槍活活戳死,也有很多士兵被後方戰友生生擠死,但是瑞沙人就是憑借着這一簡單而又粗暴的手段,漸漸掌握了戰局的主動。
這一時刻,瑞沙軍憑借着一倍的兵力優勢,已經不需要使用其他花哨的戰術,他們僅僅憑借着排山倒海,卻又接連不斷的強攻,就能夠一步一步地将蘭諾人『逼』退。
這是單純的,鐵與血的較量。在士兵的素質和意志上,蘭諾人可能要更強一些,但是這些主觀上的優勢,都無法彌補客觀上人數不足的劣勢。
持盾步兵已經輪換了許多次,如今仍舊堅持在前線抵禦瑞沙人的,也多半身上帶傷。這種高強度的攻勢已經持續了五六個小時,對面的瑞沙人同樣也是換了一波又一波。但是瑞沙人兵力足夠,每一個戰士在前線奮戰一個小時之後,隻要保住了『性』命,就可以休息兩個小時。而蘭諾軍的士兵們,隻能夠趁着敵軍團隊輪換的時候,休息一二十分鍾而已。
面對着毫不間斷的車輪戰,蘭諾士兵不僅要戰勝敵人,同樣也要戰勝自身的疲憊。
蘭諾的軍人雖然号稱是“鐵打的戰士”,但他們本質上仍舊是血肉之軀,面對着如此毫不間斷的強攻,已經有很多人開始體力不支。
“撲通”一聲,一名渾身占滿了血污,樣子看起來還很年輕的下士重重的跌倒在了地上,周圍的戰友們都将目光投向他的身上,卻沒有一個人去幫他一把。
不是戰友們不願意幫他,而是他們必須保存最後一點體力,來對付那可惡的莫高人。
施耐德中将喘着粗氣,踏着大步走到了那名年輕的下士身邊,他伸手『摸』了『摸』下士的脖頸,然後皺了皺眉頭,大聲吼道:
“站起來,下士!你的休息時間還沒到,難道你想要用這種手段,來逃避身爲一個蘭諾士兵的責任嗎?”
“……”
沒有回答,年輕的下士雖然還留有一口氣,但卻是連說話的力量也沒有了。
“下士,”施耐德中将皺着眉頭,繼續說道:“我給你十秒鍾的時間,站起來!”
下士已經聽到了來自中将的最高指令,他用手使勁地抓着地面,努力地想要站起身來。
無奈,之前數個小時的激戰,已經讓這位年輕的士兵耗盡了體力。此時此刻,無論是身爲一個蘭諾人所擁有的堅定信念,還是身爲一個軍人所必備的崇高榮譽感,都無法再支持他繼續作戰下去了。
信念和榮譽,有的時候可以改變一個人的命運,有的時候面對殘酷的現實,也會變得蒼白無力。
十秒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下士年輕的面龐上已經布滿了淚痕,他連放聲哭泣的聲音都沒有了,隻能夠默默流淚,卻還在努力地想要完成任務。
站起來……
平日裏簡簡單單的三個字,一瞬間就能夠完成的動作,但是現在卻無論如何也做不到了。
施耐德中将無奈的歎了一口氣,他伸出自己的大手,飛快地撕下了年輕的下士制服上的肩章。
無論是出于什麽樣的理由,長官給予的任務無法順利完成,他已經沒有繼續擔任士官的資格了。
年輕的下士……他現在已經是列兵了,他的嘴唇蠕動着,似乎在爲自己辯解着什麽,但是他的聲帶也已經無法發出聲音。眼淚和口水在他的臉上流淌,混合着原本就在貼那裏的泥土和血漬,将戰士原本英俊的面龐,變得如同小醜一般滑稽。
看着戰士的這副模樣,如果是在平時,施耐德中将一定會毫無顧忌的大笑起來。但是此時此刻,他臉部的肌肉卻無比的僵硬。
士兵的臉上在流淚,将軍的心中在流血。
“醫護兵,将他帶下去!”
施耐德中将揮了揮手,然後将剛剛從士兵身上取下來的肩章裝入了制服的口袋裏。由于士兵是趴在地上的,看不見他胸前的名牌,所以中将從始至終都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施耐德已經将這名士兵的模樣深刻的記住在了腦海之中,他知道,總有一天自己會親手将這枚肩章還給對方。
“敵軍接近,前排注意!”
前方軍官高亢的聲音再次響起,施耐德中将深吸了一口氣,他飛快地轉過身來,一雙充滿了仇恨的眸子死死的盯住了前方正在迅速靠近的敵人。
之前無數次的沖擊,已經讓蘭諾軍的防線淩『亂』不堪,随時都有崩潰的可能。所以這一次,瑞沙人也仍舊是全力以赴,勢在必得。
自己的防線能否抵抗接下來的這一擊?施耐德中将心中也沒有底,但是身爲一個将軍,他不能夠像普通士兵那樣輕言放棄。
再次抽出了腰間的長劍,施耐德中将站在蘭諾的陣中,用他那粗犷的嗓音,高喊道:
“爲了蘭諾帝國!”
“殺!”
士兵們也随即怒吼一聲,雖然每個人的聲音都顯得中氣不足,但是數萬人合在一起,依舊掀起了一股猛烈的聲浪。
短短的一瞬間,戰士們仿佛覺得自己早已經發軟的四肢再次充滿了力量,那力量也足夠撕碎眼前的任何敵人。
所有的戰士們心中都清楚,他們不是一個人站在這裏,他們的身後就是無數的戰友,是整個蘭諾帝國!
“轟隆!”
巨響過後,十數名持盾步兵被撞得飛了起來,後方的戰士們則飛快得搶上前去,在敵人沖進陣中之前,補上了那些戰友留下來的空擋。
幸存的持盾步兵用失去知覺的雙臂死死的抵擋住敵人,後面的長槍步兵則如同機械一般,不停的用手中的長槍收割着近處敵人的生命。
長槍一旦戳出,就必定會有三五個瑞沙士兵當場斃命,然而很快就會有更多的瑞沙人蜂擁過來。
早上被撤換下去的巨劍步兵們,此時也回到了戰場,他們分布在持盾步兵隊列的中間,一旦有個别敵人滲透進入了防線,他們就會撲上去,用手中的巨劍砍斷敵人的身軀。
瑞沙人十分的聰明,一旦短時間内無法沖破敵軍的防線,他們就會立刻退去,絕不多作無意義的犧牲。
這一次,也如同之前一樣,眼見到無法得手,瑞沙人便丢下了數百具屍體,飛快地後退至四五十米的地方與蘭諾軍重新對峙。
攻擊的一方付出三百人的代價,防守一方同樣也會出現一百多人的死傷。從早上開始的時候,蘭諾軍尚有六萬步兵,如今的人數隻剩下四萬不到了。
瑞沙人的損失則更爲慘重,13萬大軍目前大概隻餘下10萬。但盡管如此,他們的人數依舊具有絕對的優勢。
此時無論是前線的施耐德中将,還是後方的米勒與羅斯庫,都清楚再這樣下去的話,斯索瓦爾山口遲早都要易主。
将軍們焦慮不安,都迫切的想要找出破解目前局勢的方法。但是正如之前所說的,目前兩軍已經進入了毫無技巧和運氣可言的死戰。在敵人的絕對優勢之前,蘭諾軍所能夠做的,僅僅是抵擋而已。
短短的十分鍾過後,瑞沙的大軍再次殺到,這一次攻上來的是近衛軍第三團和第四團,這兩個團的瑞沙士兵雖然減員不少,但剩餘的人也剛剛經曆了充足的休息。無論是體力還是意志上,都遠勝于疲憊不堪的蘭諾軍。
碰撞!砍殺!回擊!瑞沙近衛軍戰士猙獰的神情,在衆多蘭諾戰士眼中看來,已經真真實實地變成了魔鬼的面容。
如果是在精力充沛的情況下,瑞沙人表現的再兇狠,蘭諾士兵也會無動于衷。但是如今大部分蘭諾人已經異常虛弱,敵人的形象在他們眼裏就會變得越來越恐怖。
“不!不要過來!”一名蘭諾戰士終于崩潰了,長達數個小時的連續高強度作戰,讓他的身心都到達了一個臨界點。作爲一個普通人,他能夠堅持到現在,已經是難等可貴了。
面對着瑞沙人的猛攻,這名戰士再也提不起抵抗的勇氣,他丢下了手中的武器,飛快的向後轉身,想要避開眼前的那些魔鬼。
然而,在敵人面前轉身無異是自尋死路,一名趕上來的瑞沙戰士手起刀落,将那名士兵的背部割開了一條駭人的創口。
“魔鬼!魔鬼!”
那士兵臨死前的慘叫,深深地映入了每一個在場的蘭諾人腦海裏,無助和恐懼的負面情緒,就這樣開始傳播開來。
第二個逃兵出現了,接着是第三個、第四個……
人類都是感情十分脆弱的動物,雖然長期的軍旅生涯可以提升他們的意志,但是在絕對不利的情況下,對于生的渴望最終還是可以戰勝任何理智。
随着前線步兵開始成隊的潰散,施耐德中将除了努力維持自己周圍僅有的一層防線,已經無計可施了。在戰場上,就算是百戰百勝的将軍,也無法阻止士兵們失去理智的潰逃。
瑞沙的指揮官顯然沒有錯過這一機會,繪着雙頭鷹圖案的軍旗迎風招展,一陣震耳欲聾的馬蹄聲也随之響起。
那是瑞沙人的王牌,沙皇亞曆山大一世引以爲傲的重騎兵。
瑞沙人之所以一直用步兵沖擊蘭諾的防線,就是要将他們的重騎兵留在這一刻,等到蘭諾的防線崩潰之時,給予對方最殘酷的打擊。
“該死的!散開,散開!”近衛軍第三團指揮官科薩科夫再次叫罵了起來,這次能夠沖散敵人的防線,完全都是他的功勞,現在那些重騎兵要來強攻,科薩科夫自然會感到不高興。
而且,自己的士兵們還在山口的路中間,如果這個時候重騎兵沖過來,第三團的戰士們豈不是要被自己人活活踩死?
所以,科薩科夫也顧不上計較這份功勞究竟是屬于誰了,他手下的士兵們在聽到長官的喊話之後,也紛紛的向道路的兩旁閃去。
至于近衛軍的第四團,早在馬蹄聲傳來的那一刻,他們就在團長卡列甯的指揮下,退讓到了一邊。
瑞沙近衛軍第一團的5000重騎兵循着山口正中布滿屍體的道路呼嘯而過,他們的鋒線所指也正是那些在不斷後退的蘭諾人。
“後退!後退!”
看到敵軍的鐵蹄出場,施耐德中将也不得不承認,光憑剩下的這些毫無士氣步兵已經很難阻止敵人前進的腳步了,與其讓戰士們被活活踩死,倒不如主動搏得一條生路。
既然指揮官都已經開口,餘下的數萬蘭諾士兵毫不客氣的撒腿向後方狂奔,這樣的情景在瑞沙重騎兵的眼裏,就如同全面潰退一般。
“什麽大陸第一軍,也不過如此!”
一面抱着這樣的想法,瑞沙的騎士們一面夾緊了戰馬的肚子,進一步加速前進。
瑞沙騎士們手中拿着的,都是兩米長的騎士槍,從那些閃着寒光的槍尖就可以看出,一旦被這種武器戳中,那一定就是死無全屍。
蘭諾人跑的快,瑞沙騎兵追的更猛。一些落在後面的蘭諾步兵很快就被瑞沙騎士趕上,隻見騎士的槍尖順着走勢輕輕地往前一遞,蘭諾士兵整個身子立刻就被長槍洞穿,接着就如同斷了線的風筝一樣,飛出了數米遠,眼看着就沒了氣息。
更多的瑞沙騎士們也開始重複着這一動作,無論是他們手中的長槍,還是馬匹身上裝備着的堅固铠甲,隻要是被這些鐵騎沾上了一點,蘭諾人就絕沒有生還的可能。
無法組成有效的防禦陣列,步兵在重騎兵的眼裏,隻能是待宰的羔羊而已。
瑞沙重騎兵的速度很快,盡管一路上有許多零零散散的敗軍,但是他們仍舊牢記着自己肩負的任務,那就是沖過斯索瓦爾山口,然後在山口左側展開鋒線,對敵人實施最後一擊。
斯索瓦爾山口正中的通道并不算長,騎兵全速前進的話十幾秒就能夠穿越,而一旦通過了這裏,前面就是一馬平川的大草原,蘭諾人也就無法再進行有效的抵抗了。
追逐着逃散的蘭諾人,第一排瑞沙騎兵順利的沖過了通道,爾後越來越的馬匹就如同決堤了的山洪一般,從狹窄的山口處噴湧而出。
“開火!”
早就已經等待在這裏的羅斯庫?拜耶赫夫親王簡潔而有力地對擲彈兵們下達了攻擊的命令。
“嘭嘭嘭!”
清脆而洪亮的槍聲随即響起,青『色』的硝煙在一瞬間就将通道出口那一小塊地域籠罩了起來。
之前施耐德中将指揮的防禦戰,一直都是在山口通道的正中進行的,在他們後退之後,如今羅斯庫所指揮的擲彈兵,則成爲了蘭諾軍的最後一道防線。
通道的出口處,原本就被挖開了一道道深溝,最先沖出來的瑞沙重騎兵在猝不及防之下,重重地跌入了其中。騎士們連人帶馬,再加上身上的裝甲,隻怕有半頓多重,在這樣極速的情況下被絆倒,根本就沒有存活的可能。
那些膽大心細,并且具有高超騎術的瑞沙騎兵,則在前方的戰友失蹄之後,立刻調整了行進的方向,企圖避開地上的那些深溝。
重騎兵的裝甲雖然很重,但是經過了長期的訓練,一些技巧高超的騎士們也能夠做出高難度的回避動作。
然而剛剛擲彈兵們所發『射』的彈丸随即趕到,隻聽得一陣清脆的金屬聲響,剛剛沖出山口的瑞沙重騎兵們便一齊齊地載倒在了地上。
和大多數第一次碰上擲彈兵的人一樣,這些可憐的瑞沙精英騎士們,至死都不明白敵人是如何擊倒他們的。
羅斯庫和學生們在設計迪克式線膛步兵槍的時候,就曾經用各國的铠甲進行過實驗,瑞沙重騎兵的全身闆甲自然也在實驗的項目當中。最後得出的結論是,在100米的『射』程之内,瑞沙重騎兵引以爲傲的裝甲在這些步槍面前和紙糊的沒有什麽區别。
此時擲彈兵分散在山口通道左側出口的外圍,他們分成近百個小隊,躲在早就已經建好的簡易掩體後方。這些掩體呈一個扇形将山口包圍了起來,一旦有敵軍通過山口,擲彈兵們就可以從各個角度進行『射』擊。
瑞沙的重騎兵們哪裏知道世界上居然有迪克式線膛步兵槍這樣的武器存在?剛一照面,他們就吃了大虧。
負責指揮擲彈兵的猶比羅斯少将仿佛回到了一年前,在西維斯省的邊境樹林裏,那個時候正是他指揮着數百名擲彈兵,将叛變的禁衛軍騎兵打的落花流水。
現在,擲彈兵們的數量已經增多了不少,而他們面對也的是更加精銳的瑞沙重騎兵。
但是,猶比羅斯少将一點都不懷疑,他們将會是最後的勝利者。
過去無數的戰例表明,在步兵面前,重騎兵就如同是天神一般的存在。就算有十倍的兵力,如果無法結成有效的防禦體系,步兵在面對騎兵的時候也兇多吉少。所以大陸各國才會将重騎兵的數量,作爲考量一個國家軍力的重要标準。
然而猶比羅斯少将就是要用事實來說明,屬于重騎兵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依舊是輪流『射』擊的方式,4000名擲彈兵将鐵質的彈丸通過手中的步槍連綿不斷地噴『射』出去。快到看不見的細小彈丸威力卻是巨大無比,被它們擊中的瑞沙騎士一點掙紮的餘地都沒有,隻能夠無奈落馬。
斯索瓦爾山口寬約三百米,這樣的寬度對于步兵來說已經足夠了,但是換成對地型要求嚴格的騎兵則顯得過于狹窄了一些。所以5000名騎士想要通過山口,就必須組成一列的隊伍,每50至60人一排,以便快速的通過山口。
由于之前蘭諾的防禦主力已經潰敗,所以瑞沙人大膽的使用重騎兵突擊也是傳統戰術中最恰當的選擇,如果沒有那些擲彈兵的話,如今這場戰鬥已經進入尾聲了。
然而戰場上沒有如果,蘭諾的步兵主力雖然已經被打退,但是他們還有拜耶赫夫親王和他的擲彈兵。
4000把步槍,每一次『射』擊就會有近1000發彈丸『射』向山口正在湧出的騎兵,對于尚未完全展開隊列的騎兵來說,這樣密集的遠程火力,已經足夠讓他們感到膽顫了。
隻見那些瑞沙重騎兵們不斷地從山口湧出,接着就如同麥穗一樣被看不見的刀子割倒。戰馬悲鳴,人聲慘叫,剛才蘭諾步兵所體會到了的恐懼,這一次着實的落在了瑞沙重騎兵們的頭上。
山口外的幾條深溝此刻已經填滿了瑞沙戰馬和騎士的屍體,然而還是有更多的騎士前仆後繼地加入到他們的行列當中去。
數千重騎兵放在大陸其它地方都會成爲一支恐怖的戰力,但是在經曆過數場大戰的蘭諾擲彈兵面前,他們隻不過是一些移動較快的靶子罷了。
上彈、舉槍、瞄準、『射』擊!擲彈兵用這一套動作對付過國内的叛軍,對付過兇狠的莫高人,也同樣能夠對付瑞沙的重騎兵。
5000人的騎兵隊,在短短的二十分鍾内就消耗大半,剩下的兩千騎士再也經受不住那猶如煉獄般的場面,他們甯可違背沙皇的命令,也不肯再繼續往外沖了。
實際上,如果沙皇亞曆山大一世親臨前線指揮的話,在面對敵軍新式武器的開始,就會下令重騎兵隊停止進攻。但是此時沙皇依舊坐鎮後方,當他從傳令兵口中得知前線的戰況時,已經是半個小時之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