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一聽到公主這樣問,弗蘭西斯當場就急了,也不管什麽君臣禮儀,脫口而出就是這三個字。公主想要羅斯庫進入軍隊,顯然是想讓他上前線立戰功,好配得上她這個公主的名号。想到這裏,弗蘭西斯不僅有些憤憤,開玩笑,老夫可是答應了拜耶赫夫元帥好好照顧他的兒子,羅斯庫一無武技,二無膽識,三不會指揮軍隊打仗。連騎馬都顫顫歪歪,上了前線恐怕沒幾天就把命丢了。當年拜耶赫夫元帥曾經親自對皇帝表示,将來不希望自己的兒子進入軍中,陛下也是當場同意了的,雖然那并不是正式的場合,可幾個老臣都一清二楚,吉爾克皇帝本人說過的話從不反悔,想來一定是阿爾琳娜這小妮子愛面子,希望自己的夫婿是成爲有軍功在身的将軍,所以沒有請示過陛下,私自做出了這個決定。
想想也是,帝國建國以來,一向都是靠軍功說話,就算是一個平民男子,隻要他取得了軍功,不但有望晉升貴族,就連貴族的千金小姐也會對他青睐有加。在貴族小姐夫人的圈子裏,她們攀比的不是金銀首飾,而是自己男友或者丈夫的軍銜、戰功,在社交場合,一名将軍可比一位公爵受歡迎的多。
而羅斯庫從未上過戰場,别說軍功,就連軍銜也沒有,頭頂上的公爵帽子還是從父親手裏繼承的,要是讓他娶了公主,難免會讓一些人說閑話,認爲羅斯庫是吃軟飯的小白臉,這樣公主的臉面上也不好過。
蘭諾裏斯大帝生平十分好面子,對待敵人向來都是你毀我一個村子,我屠你一城,這使得他的子民也具備了如此的“優良品質”。
阿爾琳娜公主的想法和弗蘭西斯所猜測的差不多,眼看着自己的閨中密友一個個都嫁給了上将,中将,自己好不容易挑一個夫婿,卻攤了個不敢上戰場的懦夫。
對,懦夫!這就是蘭諾帝國公主,阿爾諾琳娜?格林?蘭諾裏斯對她未來的丈夫,帝國公爵羅斯庫?拜耶赫夫的具體評價。
其實這也怪不得阿爾琳娜有偏見,她體内留着的是征服者蘭諾裏斯大帝的血,她生來就必将是整個帝國的主宰,她不能容忍自己有一個懦弱的丈夫,也是正常的。
可是這個時候她卻沒有想到,上戰場是會死人的,女皇也有可能變成寡『婦』。
追根究底,恐怕是因爲此時的阿爾琳娜,對于羅斯庫沒有任何感情吧,在她眼裏,對方隻不過是“一個合适的,可以成爲丈夫的男人”。
帝國的公主聽到弗蘭西斯反駁,雖然十分生氣,但是她剛剛才對别人說過“不希望有任何人學校裏擺大貴族的架子”之類的話,隻得低聲向弗蘭西斯問道:
“校長閣下,您爲什麽不同意?”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弗蘭西斯早就想好了一番說辭,道:
“拜耶赫夫教授是我校人文科學學院唯一的一名教授,如果他走了,那麽人文科學學院也不用開下去了。”
“難道不能換一名老師嗎?最近從大陸各地又來了許多有些的學者。”
對于這個問題,弗蘭西斯也是振振有詞:“拜耶赫夫教授在文學和科學上的造詣是有目共睹的,就算是整個帝國,也很難找出第二個能與之媲美的人,如果輕易的更換教師,而之後的教師水平又不如他,難免會造成學生們的不滿,我也不好交代啊。”
“是這樣嗎……”阿爾琳娜沉默了,她這次來找羅斯庫,讓他參軍,也隻不過是一時沖動,并沒有深入的考慮過後果。畢竟結婚是一輩子的事情,這是的阿爾琳娜失去了平時的冷靜。
“那麽,拜耶赫夫公爵,你本人願意到軍中工作嗎?您是比爾?拜耶赫夫元帥的兒子,現在軍隊中也有相當一部分人是元帥的部下,相信他們不會對你進入軍隊有意見,而且我可以保證你在軍中的地位和權力。”阿爾琳娜看着羅斯庫,做最後的努力。
那是一雙多麽美麗的眼眸啊!羅斯庫看着那雙和大海一樣顔『色』的眼睛,差一點就沉醉在其中了,如果不是想起自己那群渴望知識的學生,他恐怕就要立刻答應下來。
畢竟,這是自己愛慕的人第一次要求他做一件事情。
“很遺憾……”羅斯庫紅着臉搖了搖頭“家父并不希望我參軍。”
阿爾琳娜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了,她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那麽我也不必在這裏多呆了。”
說着,公主便向門口走去,她揮了揮手,表示房内的另外兩人不必相送。
“羅斯庫,希望我們下次見面的時候,你能有所改變。”
這是阿爾琳娜最後留下的言語,而此時的羅斯庫滿腦子都是自己在拒絕對方的時候,公主那不滿和失望的眼神,也沒有深究這句話的意思。
夜晚的帝都,一直被詩人們比喻成波爾河畔的夜明珠,作爲蘭諾帝國乃至整個由諾斯大陸的中心,法雷城是不分白天和黑夜的。就算是在午夜,全城依然有許多酒館照常營業。
城内最著名的一家酒店的三樓包廂裏,坐着一位尊貴的客人,他正呆呆的望着身側欄杆外的夜景,似乎在思考着什麽。
然而,在看到他面前桌子上的空朗姆酒瓶之後,你就應該知道,他并不是在思考,隻不過是酒喝多了在發呆而已。
食不厭酒店的老闆是十分歡迎這位客人的,他身份最貴,十分有利于酒店的招牌;他出手闊綽,想來都隻喝最珍貴的,783年份的朗姆酒;他酒品極佳,很難喝醉,就算真的醉了,也隻會像這樣呆坐在那裏,不說話,更不會鬧事。
酒店中的服務員小姐們,都一直認爲他是最完美的紳士,标準的帝國貴族。
可是他自己卻不是這樣認爲的,軍功!該死的軍功!自從懂事以來,周圍所有人都在談論這些,這都是因爲那個死鬼老爸--哦,不!他已經死了,再這樣罵他可不恰當。可是就是人已經不在了,老爸對他的影響依然存在,作爲帝國有史以來最傑出的戰略戰術家,他平生隻敗過一次,但是那一次是在極爲不平等的狀況下,而且他也因此付出了自己的生命,因此僅僅一次失敗,并不妨礙他成爲人們心中的軍神,也不妨礙周圍的人期待他的兒子成爲第二個拜耶赫夫元帥。
是的,自從懂事的時候開始,周圍的人一見到他不是稱呼他爲羅斯庫,而是叫他“拜耶赫夫的兒子”、“總參謀長的公子”,無論走在哪裏,羅斯庫都處在父親的背影之下。再加上過早的失去了母愛,羅斯庫小時候曾經有一段時期非常的低落,他不是沒有憧憬過成爲父親那樣的名将,但是父親太成功了,就算他努力一輩子,也跟不上父親的腳步。
幸運的是,拜耶赫夫覺察到了兒子的困『惑』,他開導着羅斯庫,詢問他是否願意和自己一樣從軍。在得到了否認的答案之後拜耶赫夫并沒有像其他望子成龍的父親那樣大罵兒子沒出息,而是鼓勵他,從大陸各地尋找文學和科學方面的書籍送給兒子,更将他送進了帝國國立大學人文科學學院的附屬學校。
從那以後,羅斯庫的生活就上了正軌,他愛文學、也愛科學,這兩個分屬感『性』和理『性』的學科并沒有難住他,漸漸的,他成爲了帝都最爲博學的年輕人,順利的進入了帝國國立大學,并最終成爲了這裏的教授。
羅斯庫沒有想到的是,這麽多年以後,還會有人來問他:“是否願意從軍”,而提出這個問題的人,恰巧是他曾經、現在也一樣愛慕的對象。
羅斯庫很苦惱,雖然白天回絕了對方,但他仍然十分『迷』茫,因此在工作結束之後,他立刻躲進了這家酒店,要了十幾瓶他最喜愛的朗姆酒。
羅斯庫擡起手中的酒瓶,發現它已經空了,正當他低頭準備再拿一瓶的時候,另一瓶剛剛擰開瓶蓋的朗姆酒出現在他的面前。
順着對方的手望去,羅斯庫看到了一張熟人的臉。
“嗨……埃羅克……你是怎麽找到我的?”羅斯庫的舌頭有些大,在帝都他除了那群學生之外,并沒有多少朋友,眼前的埃羅克?克裏斯托弗勉強算是一個。
“掌握你這樣的大人物的動向,是我的工作。”埃羅克不冷不熱的答道,收回了手中的酒瓶。
“不要拿走……再給我喝一瓶。”
“你喝醉了。”埃羅克皺了皺眉頭,他深知對方的酒量。
“我沒醉!”
“喝醉了酒的人就喜歡說自己沒醉。”
“好吧,我醉了。”
“那更不能給你喝了!”
“你……”羅斯庫『露』出苦笑,他知道自己還算清醒,不過在多喝一點的話,恐怕真的醉了,于是擺了擺手,說道:
“你是帝國人口調查局的大忙人,怎麽會有時間來找我?”
帝國人口調查局,光看名字似乎是某個緻力于人口普查的行政機構,但那确确實實是一個軍事部門。前身爲帝**事情報處,爲了掩人耳目在帝國建立不久後更名爲帝國人口調查局,這個部門專門進行帝國内部的秘密調查工作,尋常警察無法處理的案件都由他們來處理,羅斯庫手中的那本《986年--拜耶赫夫元帥案》調查報告,便是出自埃羅克之手,他們二人也是因此而結識。
“先說說你爲什麽一個人在這裏喝悶酒?”埃羅克反問道。
“你可以猜猜?”
“男人一個人喝酒無非是爲了兩件事情:事業和女人。”埃羅克說道,他看了看對方早已因爲酒精而漲紅了的臉。
“你沒有什麽事業可言,那麽就是爲了女人了。”
羅斯庫鼻子重重地哼了一聲,“跟你這種人說話這沒意思,好像什麽都知道似的。”
“實際上,我剛剛得到了一個情報,是關于你的?”
“哦?哪個方面的?”羅斯庫微微點了點頭,示意對方說下去,雖然他很在意對方口中的“情報”,畢竟身爲人口調查局的副局長,埃羅克還是有兩下子的,不過他也不能表現的過于期盼,就算從對方口中聽到天大的消息,也要裝的若無其事,以後還人情的時候也方便一點。
“是關于女人的?”
“女人?”
“是的!”
羅斯庫微微坐直了身子,他已經23歲了,正處于對異『性』感興趣的年齡,雖然他對阿爾琳娜一往情深,但她和自己的距離實在有些遙遠,而且帝都裏并不是隻有一朵花和摘。
也許那家小姐想要結識自己,托埃羅克來牽線搭橋也說不定,羅斯庫心想。雖然他貴爲公爵,但手中沒有一丁點權利,也沒有參軍,因此很少有優秀的大家閨秀看上他,那些主動投懷送抱的,又是一些令他不屑一顧的角『色』,所以在感情生活上羅斯庫可以說是一片空白。
這樣想着,羅斯庫一下子就來了興趣。
“說說,是那家小姐看上我了嗎?”
“這本來是我來找你的目的,但是看到你這個樣子……”埃羅克指了指面前堆積如山的酒瓶:
“我又改變注意了,暫時還不打算告訴你。”
“噢!父神在上!”羅斯庫努力忍住将手中的酒瓶扔到對方鼻子上的沖動,“你這是在耍我!”
“是的,我就是在耍你。”埃羅克臉上『露』出一絲微笑,“這很有意思!”
公主婚事的前期工作已經開始秘密展開了,因此作爲帝國内唯一的情報部門,人口調查局的少數首腦也在第一時間内得到了那個幸運兒的名字,埃羅克恰好正是那幾個人中的一個,他早就知道羅斯庫一直都暗戀着公主,因此一邊感歎着自己朋友的桃花運,一邊想要将這個消息告訴他,畢竟這件事情雖然屬于機密,但讓當事人提前做好準備也是十分必要的。
但是當埃羅克看到借酒消愁的羅斯庫的時候,立刻打消了将婚事告訴他的念頭,他忽然很想看看,幾天後當羅斯庫從官方口中得知自己即将迎娶公主時臉上的表情。
“你早晚就會知道的。”埃羅克如是說。
因此無論羅斯庫哀求也好,威脅也好,他都不打算現在告訴他了。
兩人從酒店出來,羅斯庫掏出懷表看看時間,才不到9點而已,這個時間在帝都内算得上是黃金時間了,此時他們正站在帝都最寬廣的“凱旋大道”的一側,眼前的是川流不息的行人和車輛。
羅斯庫也有一輛四輪馬車,這輛寬1米半,長2米半的馬車在帝都内算的上大型車輛了。由于帝都内部的道路資源有限,内務省對在街道上行使的馬車做有嚴格的限制,普通民衆、商人和下級貴族隻能乘坐小型的二輪馬車,伯爵以上的貴族可以乘坐小型到中型的四輪馬車,隻有公爵才能享受羅斯庫的這種大型馬車,所以在整個帝都,這種型号的馬車也不過三輛而已。不過帝都的貴族數量實在太多了,大家又都喜歡以車代步,所以道路上依舊顯得十分擁堵。
不過,羅斯庫的馬車依舊不算最大的,除去皇家使用的六輪馬車不說,帝都的街道上行使着一種四匹馬拉着的八輪二廂馬車,這種長達10米的馬車可以容納近30人,名爲“法裏昂式公用馬車”,隻有最強壯的馱馬才能拉得動。這種馬車對公衆開放,在整個帝都都設有多個站點,每位客人收費半個帝國瓊恩币,雖然有些貴,但比租用馬車便宜,所以這種新『潮』的交通工具依然有許多人樂意乘坐。
“要是能把紐科門式蒸汽機裝在這個上面就好了。”羅斯庫看着車窗外一輛緩緩駛過法裏昂馬車,無不感慨的說道。
“那種東西太大也太吵了,”埃羅克搖了搖頭,道:“裝在船上還差不多,聽說南部的一些造船廠正在進行這方面的實驗。”
“是的,他們還向我索要過圖紙。”羅斯庫點了點頭,帝國南部的港口城市奈斯的總督博洛克是一位他父親的朋友,上個月博洛克總督曾來信詢問是否能将紐克門式蒸汽機安裝在船上,經過國立大學實驗室的反複論證後,羅斯庫才回信肯定了總督的這一想法,并且附送了一些相關的圖紙。
“你給他們圖紙?”埃羅克睜大了眼睛,“那可值不少錢!”
近幾年來,羅斯庫所領導的國立大學實驗室一直都在給一些省份的工廠提供圖紙,由于這些工廠的數量不多,而且十分分散,所以還不爲國人所注意。但是埃羅克十分清楚,這些新興的從事大規模生産的工廠很快就會遍布整個帝國,而他們目前正缺乏的,就是能夠帶來動力的蒸汽機以及能夠應用它們的相關技術。
而能夠給他們提供這一技術的,就是帝國國立大學的研究實驗室,僅僅在近3年的時間裏,羅斯庫等人就爲礦産、紡織業、船舶業相關的工廠繪制了大量的應用蒸汽機的圖紙,根據這些圖紙制造機器之後,也确實爲那些産業帶來了幫助,僅礦産一項,3年來産值就提高了60%,這也是帝國能夠在維持如此龐大的數量軍隊的同時,依舊能夠保證裝備供給的最大原因。
所以,一切和蒸汽機相關的圖紙都是千金難求,更何況是羅斯庫親自繪制的,埃羅克甚至可以想象奈斯總督在看到那份圖紙時欣喜如狂的表情。
“不能這樣說。”羅斯庫『揉』了『揉』太陽『穴』,剛才過量飲酒的副作用已經出現了,“技術是不斷更新的,如果我們一開始就讓他們花大價錢,如果以後出現了更新的技術,他們就會因爲成本的考慮而不願意購買了。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先讓他們嘗到甜頭,以後就不愁他們不肯花錢。”
“你的意思是……”多年情報工作所養成的直覺讓埃羅克意識到了什麽。
“有一個叫做特瓦的年輕人,前幾天給我了一份圖紙,他改進了紐克門式蒸汽機。”
“改進?”
“是的,他所發明的蒸汽機,耗煤量減少了30%!”羅斯庫道。
以往所采用的紐克門式蒸汽機,由于設計的缺陷,熱量的損耗十分嚴重,因此隻能在産煤的地區才能得以推廣,換作其它地區,由于煤炭的高消耗,使得成本反而高于使用蒸汽機之前,所以目前帝國内部使用蒸汽機的工廠還不是很多,但如果新型的蒸汽機真的能夠省煤30%,那麽埃羅克可以肯定,距離所有的工廠都使用蒸汽機的日子已經不遠了。
“這将是一個新的時代!”埃羅克感歎道。
“是的,全新的蒸汽時代。”羅斯庫這樣說着,他看看窗外,已經抵達目的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