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塵埃完全落地,不能掉以輕心,這是李恺前世總結的經驗。事情進展的過程中,遺漏一個細微的環節,都可能造成滿盤皆輸。
虞敏中擁有這套一室一廳,還是六年前的事情。在這之前,他們兩口子租過城中村的房,三口子住過單位的筒子樓,直到六年前,他的一張設計圖紙署了頂頭上司的名字,他才時來運轉,得到了這套一室一廳,并且将客廳一分爲二,讓女兒有了自己的獨立空間。
如果生活這麽繼續下去,即使平淡,他也很知足。畢竟他有一個令很多人羨慕的好女兒,無論相貌和成績,都是拔尖兒的,更是憑借個人努力,提前獲得了國家重點大學的青睐。
可現在,一切都如同夢境般,眼看着就破滅了。
虞敏中的人脈關系很窄,能求到的人,都和他的地位相差無幾,雖然也有兩個能有“資格”給一中領導打電話的,但都沒有結果,一中領導隻用了一句“等着處理吧”,就打發了他們。
拿出了家裏全部的積蓄,甚至還借了些錢,找了一天關系,托了遍地的人情,虞敏中才帶着一個“毀滅性”的消息回到了家。
“幹什麽打孩子啊。”李麗抱住丈夫的胳膊。
他不明白丈夫早晨出門時,還安慰自己要照顧女兒情緒,青春期的懵懂和悸動要理解,怎麽現在他一進家就給了女兒一個重重的耳光。
“打她,我恨不得打死她,不知廉恥的東西。”虞敏中氣急敗壞的吼道。
“到底怎麽了?你不對勁兒啊。”李麗看着丈夫扭曲的面目的表情,擔心的問道。
“怎麽了?問問你的寶貝女兒吧,簡直是寡言廉恥。他們根本不是什麽早戀,是你女兒主動勾引的人家,而且還被人家拒絕了。咱們怎麽生了這麽一個東西。”虞敏中氣的口不擇言。
“婧婧,是真的嗎?是你勾引人家的?”李麗吃驚的看着女兒。
“那還會有假,一中都傳開了,我好不容易托上的人,給一中打的電話,羞臊的我恨不得當時就死在那兒。不要臉,不要臉啊。”虞敏中指着女兒,手不由自主的顫抖。
“不是,不是的,不是這樣的,”虞婧也傻了,剛才還梨花帶雨的臉上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愕。
“你還狡辯,那個男生已經把事情都交代清楚了,說是你主動勾引他的,人家壓根兒就沒有想和你搞對象,是你死皮賴臉的纏着人家。你你你……”虞敏中無話可說了。
事情如果是虞敏中說的這樣,對方就沒有違反校規校紀,甚至完全沒有責任。反而是自己的女兒,性質更惡劣了,再不可能有絲毫轉還的餘地。
隻能等着被開除,而且有了這種劣迹,不可能還會有别的高中接收,保送的事情也徹底沒戲。
半生的心血培養,落得個如此結果,虞敏中的心裏在滴血。
“不會的,不會的,他不可能這麽說,不可能……”虞婧嘴裏喃喃着,耳邊還回響着張偉博深情的聲音“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虞婧拉開家門沖下樓,向張偉博家奔去。
“婧婧……”李麗想要拉住女兒但被虞敏中吼住。
“讓她滾,虞家沒有這種不要臉的女兒。”
張偉博家在哪裏,虞婧是知道的,曾經有一次班裏組織活動,幾位班幹部約在了他家商量事情,那天張偉博還暗示虞婧單獨逗留一會兒,不過被她矜持的拒絕了。
到了地方,虞婧瘋狂的砸着張偉博家的門,嘴裏嘶聲喊着張偉博的名字,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
敲了許久,左鄰右舍已經有人探出頭觀瞧,門終于開了。
李淑芬冷冷的看着門外一臉凄容淚流滿面的女孩子。她知道這是誰,敲門聲和哭喊聲響起時,兒子就戰戰兢兢地告訴了父母是誰在外面。
還有臉哭,要不是你,我兒子怎麽會陷入如此難堪的困境。看你那一雙桃花眼就知道是個浪蹄子,要不是你蓄意勾引偉博,他怎麽會和你這種女孩兒有牽扯?
就憑你也配?小市民家的孩子,一門心思的想攀高枝,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算個什麽東西。
“别敲了,擾得四鄰不安。這裏不歡迎你,請你離開。我們家偉博和你沒有任何關系,以前沒有,現在沒有,以後更不會有。我兒子說了,是你勾引的他,他根本就沒理睬過你這種**,你怎麽這麽不要臉。”李淑芬特意将自己的音量加大,意圖告訴鄰居們,這就是勾引自己兒子的賤人。
“我要見張偉博,我要見張偉博,我不相信他會這麽說……張偉博,你出來,你說實話啊,你出來啊,你不能這樣,不能這樣啊……”李淑芬的話,如同晴天霹靂一樣炸在虞婧頭上。
她不相信,前兩天還口口聲聲說愛自己愛到無法呼吸的男孩兒,現在會把自己甩開,讓自己成爲“錯誤”唯一的承受者,哪怕是自己将被打入深淵,從此萬劫不複。
她不相信。
“我說你這孩子怎麽這樣兒啊,沒見過勾引人還這麽理直氣壯的,太不要臉了。大家都來看看啊,就是這個小**,勾引我們家兒子不成,還舔着臉找上門來。果然是什麽家庭出什麽玩意兒,這種小市民家的孩子,就想着找個好人家。呸,野雞就是野雞,你就是攀上枝頭也做不了鳳凰。”
李淑芬一陣狂“噴”,試圖将虞婧定在恥辱柱上。
“行了,别跟她廢話,鄰居們都看着呢,她不要臉,咱們還要面子呢。”張全民在屋裏吼了一聲,“偉博,出去跟她說清楚,讓她死了心,趕緊滾蛋。”
不一會兒,張偉博蹭着地面來到門前,不敢擡頭,也不敢和虞婧對視,嘴裏說道:“虞……虞婧……同學,請你自愛,我……我……我不會喜歡你的,都是你……一廂情願……我不想和你有任何牽扯……你走吧。”
說完張偉博倉皇的逃回了自己房間。
“趕緊走吧,我們家是你這種人能攀附的嗎,天生的下賤皮子。”李淑芬補了一句,然後“咣當”關上了屋門。
虞婧的腦子裏一片空白。
剛才的她,心裏還留存着一絲期望,是張偉博父母誤會了,這些流言都是大家胡亂猜想的。
可當張偉博現身,對自己說出這番話後,她才知道,真的是張偉博放棄了她,隻想要保全自己。
這一刻,痛苦、悔恨、委屈、哀怨,重重情緒湧上心頭。
虞婧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如同行屍走肉般走下的樓,衆人的指指點點,她也沒有感覺。
什麽山盟海誓,什麽長相厮守,全都是假的。當困境來臨,那個男孩爲了保全自己,将一切“罪責”都推到了自己身上。
好傻,自己真的好傻,怎麽就相信了那些花言巧語。
信!張偉博寫給自己的信!
事到如今,虞婧已經不再考慮全身而退,畢竟她确實違反了校規校紀。但她不應該獨自承受這個結果,而且還要承受他們“污蔑”的罪名。
勾引,這是爲了證明張偉博潔白無瑕,把自己往死裏逼啊。這個名聲落實了,别說上學、工作,以後就是活着都難。
虞婧再一次瘋狂的奔跑起來,很快回到了家。
家裏沒人,虞敏中和妻子在女兒跑出家後,相互埋怨了幾句,又趕緊出去尋找。
其實說女兒勾引對方,虞敏中也是半信半疑。自家女兒自己清楚,要說是青春期對男女感情有些迷惘和向往,他理解,都是這個年紀過來的,他在這個年紀的時候,也對異性産生過莫名其妙的好感和親近欲望。
但要說女兒勾引人,那不可能,自己家的家風還沒那麽龌龊,他們兩口子平時對女兒的教育都是很正的。
今天他之所以對女兒發火,是因爲這件事情的後果,已經徹底沒有辦法改變了。畢竟他們隻是普通老百姓,比不得那些有權有勢家财萬貫的家庭,再怎麽努力,女兒的未來也是一片黯淡了。
多年的培養,希望瞬間化爲烏有,怎麽可能不失望,不難過,不憤怒呢。
但緩過心思來,還是追下樓去尋找女兒,怕她出現什麽意外。
虞婧從自己的學習桌裏翻出張偉博給自己的信,一共九封,她都精心的收藏着,原本想着将來作爲兩人甜蜜愛情的見證,現在……
夏校長不管學校的具體事務,這些“證據”隻能交給婁校長。婁校長在學校裏一直是大公無私的形象,收到這些東西,肯定會爲自己正名。該有的處罰她接受,但不能背上“莫須有”的污名。
學校已經下班了,雖然不清楚婁謹言家的具體地址,但學校的宿舍樓在哪裏,虞婧還是知道的,到那裏打聽一下就行。
一個小時後,将“證據”交到婁謹言手裏,帶着校長“一定會徹查,還你應有的清白”的承諾,虞婧離開了一中家屬樓。她要趕緊回去跟父母解釋,剛才出來的太匆忙了,忘了跟他們打招呼。
婁謹言翻看完這些信,放到茶幾上,輕笑了一聲。
“這是什麽啊?”妻子問他。
“呵呵,這是……錢。”婁謹言笑着說道。
“錢?什麽錢?”妻子納悶的問道。
婁謹言沒再解釋,而是抓起電話撥了出去。
“喂,老廖啊,張局孩子那事兒,沒法兒辦了。剛才那個女學生交到我這裏幾封信,都是張局兒子親筆寫得求愛信,情深意切啊,有了這些,你們那些安排都成笑話了……嗯,讓他問問自己兒子吧,這不瞎胡鬧嘛……很難辦……那不好吧,咱們不能昧了良心啊……那行吧,我等你電話。”
放下電話,婁謹言再看向茶幾上那幾張紙時,似乎變成了一摞厚厚的鈔票。